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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隴府遙遙可見的時候,易鋒寒便見隴府方向徐徐走來一個氣宇軒昂、目如閃電的漢子,遠遠地拱手相迎:“魏子雲奉命恭迎易十二公子。//////”


    易鋒寒報以微笑:“小子何德何能?敢勞煩魏兄親自相迎?”


    魏子雲略一躬身:“公子何出此言?家師已在府中恭候多時了,請隨我來。”


    說話之間,二人已經靠近。一股強猛剛烈的壓力朝著易鋒寒籠罩過來,使得他舉步維艱。


    易鋒寒嗬嗬笑道:“魏兄不愧是刀神大弟子,光憑這身內功修為,已經舉世罕見。”


    魏子雲搖頭道:“公子別挖苦在下了。說來慚愧,在下真氣自然溢散、無法控製,故而不能與人親近,已經三年多了。”


    易鋒寒心頭頓時浮現出當年初見焦嵩的情景:“魏兄定是武功過於精進,以致真氣不能收發自如,不知隴前輩對此有何指教?”


    魏子雲臉上露出訝異之色:“渭州之人皆道在下內功深厚、禦敵十丈,想不到公子一眼就看出個中玄機。家師也說我走偏了路,根基未穩,就勉強以毅力苦修突破兜率神功第七重境界,本末倒置,所以有此反應,著我停止修煉兜率神功,從基礎的唿吸風火法入手,鞏固本元。不過三年過去,在下仍然沒有寸進,實在慚愧。”


    易鋒寒擺手道:“魏兄千萬不要灰心喪氣,隴前輩所言,正是修行至理。魏兄三年之苦修,絕非無用,目前雖然表麵上看起來毫無進展,但是隻要功夫到了,自然水到渠成。”


    魏子雲道:“承你吉言,希望能早日達成。在下這三年來武功毫無進步,真是急煞我了。”


    易鋒寒聞言心中一動:“魏兄對於無法修煉上乘武功耿耿於懷麽?”


    魏子雲歎氣道:“那是自然,人生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三年時間,足以讓一個默默無名的毛頭小子成為天下矚目的刀客,我停步不前,豈非坐視他人淩駕於我之上?”


    易鋒寒哈哈大笑:“魏兄啊,怪不得你一直無法突破。你心仍在兜率神功上麵,安能說已經放下。你不放下精進的念頭,基礎又如何鞏固?又快又好,固是人心所向,卻非天道之理。魏兄高人,豈不聞退一步海闊天空?你放下爭強好勝的執著,奠好根基,修為自然突飛猛進,否則終日困惑於不受控製的真氣,如再忍耐不住、貿然激進,隻會踏上走火入魔的道路。”


    魏子雲聞言一愣,腳步緩慢下來,恍若有思。二人一路不再言語,過不多時,易鋒寒便隨魏子雲來到隴府宴廳。


    易鋒寒與隴絕頂見禮之後,悠然坐下:“前輩叫晚輩來,是否有要事交待?”


    隴絕頂並不開口,用筷子敲了敲碗,自顧自地吃了起來。


    易鋒寒略帶疑惑地望了魏子雲一眼,魏子雲低聲道:“家師常言,修身養氣之道,食不言,寢不語。”


    易鋒寒肅容道:“晚輩失禮了。”也即動手開吃,不發一言。


    隴絕頂吃得很慢,易鋒寒吃完之後,隻得正坐著等他。過了大約一炷香時間,隴絕頂放下碗筷,示意魏子雲收拾,然後邀請易鋒寒到府中後花園散步。


    隴府與渭州官宦的府邸一樣,栽種著成片的櫻花。適逢佳節,盛放的櫻花隨風飄舞,把天空渲染成一片粉紅,甚是好看。


    隴絕頂走到一株櫻花樹下,仰首望天,閉上眼睛唿吸著淡淡的花香。易鋒寒不便打擾他,於是站在他身旁,也學他一樣享受這大自然的美妙。


    過了半晌,隴絕頂方才睜開眼睛,滿意地道:“易十二公子想知道老夫為何請你過來?”


    易鋒寒點頭道:“隴前輩想必不僅僅是為了請晚輩吃飯。”


    隴絕頂啞然失笑道:“那是自然。老夫是個窮鬼,平日所食,皆是粗茶淡飯,所以也不大好意思請客吃飯。”


    易鋒寒滿懷敬意地道:“隴前輩收入不菲,但是除了日常溫飽所需,皆分送貧苦,前輩的飯,粒粒千金。”


    隴絕頂道:“嘿嘿,老夫是個賤骨頭,享受不來錦衣玉食,錢多了沒有用,不妨給有用的人花花。飯麽,十五文錢一石,今天的市價,絕非千金。”


    易鋒寒莞爾道:“嗬嗬,前輩親自買米?”


    隴絕頂亦笑道:“小魏買的,不過他每次都要給老夫報價格。老夫叫他不用給我匯報,他就是不聽,估計是想到我這老頭子疑心重,會懷疑他中飽私囊吧,嗬嗬。”


    緊隨在隴絕頂身後的魏子雲連忙跪倒在地:“弟子不敢!”


    隴絕頂笑容收斂起來,對著易鋒寒做了個無可奈何的表情:“老夫這個弟子,悟性高、人品好、練功刻苦,對老夫又忠心,本來無可挑剔的,可是就是心眼兒太死,一點玩笑都開不了!”


    易鋒寒笑道:“晚輩開得起玩笑,不如前輩收我為徒吧。”


    隴絕頂嗬嗬笑道:“如果沒有小魏,如果你不是易水易家的子弟,老夫一定不會放過你這個好徒弟。”


    易鋒寒心領神會地道:“前輩還是不想涉及朝政?其實……”


    “其實老夫貴為帝師,三代太子皆從我學刀,想抽身世外談何容易?”隴絕頂悠然道:“是啊,無論老夫如何淡漠,大家還是會覺得老夫是皇族的禦用刀術師範,怎麽可能不涉朝政?不過老夫要告訴公子的是,老夫隻是一介武夫,國家大事,輪不到老夫多嘴。”


    易鋒寒道:“前輩位高名重,居然還能看清自己的位置,實具大智大慧。”


    隴絕頂淡然一笑,突然岔開話題:“你可知你迴來的不是時候?”


    易鋒寒小心翼翼地求教道:“前輩何指?”


    隴絕頂麵容一板:“當今聖上,對於令尊的忌憚並未因他逝世而消除,反而因為你的出現,而再次翻起。今上不駕崩,你迴到渭州就是危機,此其一。令尊去國多年,族中派係林立,紛爭不斷,千戶之位定與不定,爭奪都不會停息,你迴到渭州就無法置身事外,此其二。當今太子,胸懷大誌,處事激進,與今上理念格格不入,爭執甚多,身為易家子孫,必須在他們父子中作出選擇,這個不得不賭的賭博,贏了自然還好,輸了可是抄家滅族的因由,此其三。至於桂家與令尊的恩怨、呂家的野心,都與時機無關,老夫就不扯上來了。”


    易鋒寒心中一凜:“皇上和太子不和?”


    隴絕頂冷笑道:“如果意見一致,劉玄有什麽理由替公子掩飾?霧隱玄煌有什麽理由不揭穿公子無病?欺君之罪,足以拔掉公子這顆眼中釘。”


    易鋒寒聞言一愣:“霧隱玄煌不是皇上的親信?”


    隴絕頂淡淡地道:“你們都看錯他了,他是一個很有抱負的人,他惟命是從,要的也就是機會和權力。不過這些,他從皇上那裏是得不到的,因為皇上與他不是一條心,而太子與他則誌趣相投。所以他忠心的,肯定是太子而非皇上。”


    易鋒寒皺眉道:“霧隱玄煌有什麽抱負?忍宗的人不是隻充當探子和刺客,從不涉政的嗎?他如果發表政見,就是違背昔日天皇的訓示,恐怕會成為忍宗公敵的。”


    隴絕頂嘿嘿地道:“霧隱玄煌是什麽人?他會在乎別人的看法?他與那些出身貧賤的忍宗門人不同,他原本姓常,乃是東州望族出身,隻因家道中落,加上自幼迷戀忍術,所以才投入忍宗,改姓霧隱。此人才資卓越,實為忍宗千百年來第一人,二十歲不到,就已經是霧隱一脈第一高手,出道之後,更是鋒芒畢露、不可一世,三年不到,便已擊敗所有忍宗高手,據說他還在每個忍宗高手自認必死的方式下留下字條‘你死了’,讓對方心服口服。所以自此之後,天下之人對他聞風喪膽,公認他是忍宗第一高手。”


    “所有忍宗高手?”易鋒寒臉色一變。


    隴絕頂頷首道:“鬼隱龍韜應該也沒有例外,不過他到底是怎麽輸的,沒有人知道。反正當霧隱玄煌說他已經擊敗渭州所有忍宗高手的時候,包括他在內的忍宗高手,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否認。”


    易鋒寒倒吸一口涼氣:“我隻知道霧隱玄煌是忍宗第一高手,倒不知道他的名頭是如此來的。”


    隴絕頂道:“這件事對於霧隱玄煌的確榮耀非常,對於其他忍宗高手未免太不光彩,所以霧隱玄煌也不敢太過招搖,僅僅告知了當時的十大刀客,要我們替他作證。如今知道此事的,除了當事諸人,就隻剩下老夫和易若穀兩個人了。這件事,老夫還是第一次向外人提起,想必易若穀也未多嘴。”


    易鋒寒嗯了一聲:“九叔公沒有向人提起過,否則先父應該知道。”


    隴絕頂道:“老夫也非故意饒舌。告訴你的目的,一是要你小心提防此人,二是告訴你,他根本不用把忍宗的人放在眼裏。”


    易鋒寒道:“那麽隴前輩知道他的政見主要是什麽?”


    隴絕頂搖頭道:“老夫說過了,我對朝政沒有興趣。我隻知道,他替太子訓練了數百名刺客,專門刺殺持不同意見的人,按照老夫所見,他們對青皮倭和各地土匪的態度則是斬盡殺絕,凡是有言妥協者,就是他們的清除對象。”


    易鋒寒道:“皇上難道不是用武力對付青皮倭和土匪的?”


    隴絕頂道:“不然。青皮倭不犯邊,土匪不掠奪至城鎮,皇上是不會主動出擊的。皇上對於及時行樂的興趣,遠遠大於建功立業的興趣,所以對於令尊,皇上既感激令尊衛國之功,也不滿他進言鞏固國防、減輕賦稅。”


    易鋒寒微笑道:“看來太子倒是個明君的胚子。”


    隴絕頂淡淡地道:“隻顧自己快活,不管民生疾苦,固然不是有道之君。但是如果苛政暴戾,也談不上明君。”


    易鋒寒愣了一下:“隴前輩的意思是……”


    隴絕頂嗬嗬笑道:“老夫沒有什麽意思。公子有五鬼龍王輔佐,很多事情隻要想知道,自然就會知道。”


    易鋒寒點頭道:“多謝隴前輩指點。”


    隴絕頂突然悠悠一歎:“東東兒已經成為渭州群盜之首,此人僅一匪首,居然要聯絡天下,看來其誌不小,國家就此多事了。”


    易鋒寒道:“目前我國國庫充裕、兵精將猛,百姓雖然困頓,多數人尚不至於饑寒待斃。雖然存在豪門壓榨、地主盤剝的現象,但要天下大亂,未見其機。”


    隴絕頂道:“老夫隻是一個武士,老百姓是否會造反,老夫無法判斷,也無法防止。不過公子既然進京,也就是有心為國出力,後夷的社稷,就拜托公子去費心護衛了,希望公子不要忘記了令尊當年的理想。”


    易鋒寒歎氣道:“現在晚輩才真的感到隴前輩不理朝政,是多麽的明智。”


    隴絕頂望著易鋒寒:“年輕人不要輕易泄氣。如果天下都是老夫這樣的自了漢,天下隻會更加混亂。國家始終需要有才能、有操守的人去保衛,公子出身貴胄,焉能置身事外?國家倘若烽煙四起,勢必時局動蕩、百姓流離,公子難道可以坐視嗎?”


    易鋒寒反問道:“隴前輩可以坐視嗎?”


    隴絕頂正色道:“老夫不才,願隨君子,共赴國難。”


    易鋒寒躬身施禮道:“晚輩願與隴前輩並肩作戰。”說罷嘻嘻一笑:“站在刀神一邊,豈非贏定了?名利雙收的事情,一定不能錯過。”


    隴絕頂不禁被逗得笑了起來:“油嘴滑舌,沒有正經,一點不像千戶。”


    易鋒寒神情一黯:“先父的確是不苟言笑的人。”


    隴絕頂笑道:“所以你比你老子可愛,可惜老夫無後,否則一定把孫女嫁給你。”


    易鋒寒眼帶笑意:“隴前輩老當益壯,現在努力還來得及,晚輩可以等。”


    噗嗤一聲,侍立在旁的魏子雲再也忍受不了,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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