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推斷裏,應該是我刻下了這一行字,提醒即將到來的自己。

    所以我推開這張床之後,看到的牆壁應該是什麽都沒有。

    但是,原本應該我刻上去的字,現在卻已經在牆壁上了。而且顯然,我看著這行字就發現,這些字刻上去有一些日子了。

    我的腦子刹那間一片空白,完全無法去思考這是怎麽一迴事,摸著字我感覺頭都要裂開了。

    原來的一切雖然複雜,但我還是覺得已經想明白了前因後果,但是,這行字一下讓我意識到,我這些想法不對。

    但是,為什麽不對?

    我連我們迴到了十個多月前這種荒唐的事情都相信了,一切好像已經說得通,為什麽在這裏會出現這種奇怪的事情?

    我發怔地看著那行字,一下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袁喜樂看見我的表情,就問道:“怎麽了?出了什麽事?”

    我看向她,不知道該怎麽和她解釋,想了想,就道:“沒事。”但我的手已經不由自主地抖了起來。

    我深吸了幾口氣,冷靜下來,開始想這行字可能是誰刻的。

    知道這行字的人,隻有兩個,一個是我,一個是王四川。

    絕對不是我,那,難道是王四川刻的?

    但是,這怎麽也說不通啊,王四川不可能知道我的計劃,也不可能知道這句話對於我和袁喜樂來說多重要。他即使真的能夠比我還快地偷偷潛進基地,先到這個地方來刻下這行字,那他的理由是什麽,這比這行字在這裏出現還要詭異。

    然而,除此之外,不可能有其他的解釋了。

    我看著手裏的匕首,感覺很尷尬,心說怎麽辦,已經有人刻上去了,是劃掉它自己重新刻,還是在後麵加個x2?

    如果加一個x2會不會對之後的事情產生影響?常理上說應該不會,但是,那一定會讓“我”看見它的時候產生疑惑。想著,我下意識看向這行字的四周,這個時候,我又發現了一些奇怪的現象。

    我用力把床推得更開,就發現,在這行字下麵,靠近牆腳的部分,有幾塊被人刮掉的痕跡。

    我摸著那些劃痕,就意識到,這些被刮掉的部分,應該之前也寫著什麽字。

    我看著,一共有八塊刮痕,突然心生寒意。

    這裏原來還寫著什麽?

    難道,也是信息?那,這

    些信息又是誰留給我的,又是被誰刮掉了?

    事情到了這裏,我好像明白了這是怎麽一迴事,但我又不能肯定。但我明白,這裏發生的事情,一定沒有我想的那麽簡單,我所經曆的,看來隻是整個時空旋渦中的冰山一角。

    我看著“必然導致必然”這句話,能刻下這句話的人,隻可能是我。

    但它一定不是現在的我刻下的,那難道,我現在遇到的情況,隻是整件事情的開始?難道,我執行完這一次的計劃之後,在未來還會再一次迴到這裏?

    並且發生無數的事情?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太可怕了。

    我收起匕首,暗歎看來要做一個能在命運中翻滾的人,我絕對還不夠格。

    但是,此時我反倒放開了,我決定不去想這些可能性了。

    對,這,就是所謂的命運。和袁喜樂一樣,看來我也隻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此時的特派員不知道在幹什麽,之前他說小聰明他們沒有被毒死就逃出了毒氣室,我記得那個老專家是死在了落水洞那裏,當時牙齦發黑,應該是汞中毒的跡象,而有一些人是死在了倉庫裏,還有一部分人死在了另一邊支流洞穴的發報機房間裏。

    這些人即使現在沒有死,也會是嚴重中毒的狀態,但是,隻要他們活著,特派員就不可能置之不理,隻要他不是專心對付我們,那我就有機可乘。

    我想著,是否可能去救剩下的那些人?他們從這裏逃了出去,這裏又是全封閉的,特派員是怎麽把他們騙到這裏來的?

    我想到了當時在放映室的經曆,難道,他也是用煙把他們熏進來的?

    很有可能,當時,那個通風管道口已經被撬鬆了,我還以為那是我即將要做的事,但如果它本身就是圈套,那個入口很可能是特派員做好的陷阱,在通風管道的另一頭,他也做了同樣一個出口陷阱,和這個入口成為了一條死亡通道的兩端。

    不過,那些人並不知道避難所的存在,也沒有影子裏有鬼的提示,所以,他們會比我們更晚發現毒氣的事情,等他們反應過來之後,他們又會立即衝向入口。

    特派員說他估計錯了時間,也就是說,他在那些人還沒有走得足夠深的時候啟動了電源和燈光,結果,那些人可能在死之前重新爬迴了連通放映室的通風管道,然後一直待在管道裏,挨到了特派員認為他們死透的時候,然後迴到放映室逃了出去。

    他們的人數不少,如果沒有濃煙的話,是很可能撬開門出去的。

    但是,這些人一定已經因為汞中毒嚴重損傷了,神經係統逐漸出了問題,他們會發生分歧,有的人會迴去追捕特派員,有些人會選擇直接出去,有些人則意識到他們已經不可能活著出去了,會想辦法通知外麵這裏的情況。

    所以才會有人死在不同的地方。

    我猜想小聰明這種性格,一定咽不下這口氣,而且他會以為袁喜樂被特派員抓住而去解救,所以他會迴來找特派員算賬最後死在倉庫裏。老專家地位很高身份神秘,他可能很想活下來,一定會選擇出去,而其他幾個人因為更加理智和以任務為重,會想辦法通知外麵。

    我不知道這幾個人是怎麽知道電報機的位置的,也許是他們前期探索的時候找到的,然後把發報機的電線接到了電話線上,發送信號出去。

    初期的信號一定不是之前“我”在電話裏聽到的,那個信號一定是特派員改的,他們最後被發現在電報室附近被槍殺了,我不知道特派員改那份電報是什麽用意,但這就可以解釋,當“我們”第一次進洞以後,工程兵整理電纜的時候接通了電話線,立即就有電流讓電話響了。

    整個過程應該是這樣的,我相信怎麽也是八九不離十了,如果是這樣,那我去救他們的概率太低了。第一,我不可能去救那個老專家,時問上來不及;第二,我不可能去救在電報房的人,因為我不知道那在什麽地方,尋找太花時間。唯一我可以救的,就是小聰明這一撥,可惜特派員沒有死,小聰明死了,我即使去救一定也是失敗。

    不管如何,這方麵我覺得見機行事就行,其實我心中已經放棄了,這麽想隻是讓自己好過一些。在特派員精力被他們分散的時候,我反而有了優勢。

    他一定不會想到,我們會跑到這個危險的地方,所以我可以很從容地幹一些事情。

    我做的第一件事情,是在黑暗中做出通往出口的標記,那些燈很難破壞,我隻能一盞一盞爬上去看燈絲的情況,盡量做出一道最安全的、一路上路燈都不亮的路線,在每個轉彎口都做上記號。

    做完之後,我掐著時間等待,讓我覺得好笑的是,特派員一次都沒有在這個地方出現過,顯然他打死也不認為,袁喜樂會在這個地方。而事實上,如果他不知道我的底細,他一定是認為我已經離開這裏了。

    如果可以的話,我倒也想這麽走了算了,但如果沒有袁喜樂攪局,

    “我們”那批人進來後的結果,可能是和第一支隊伍一樣被特派員連鍋端了。

    我在黑暗當中,陪了袁喜樂大約一個月。我在這個區域裏,找到了好幾隻包,應該都是小聰明他們發現毒氣之後,狂奔下拋棄的重行李,裏麵有不少罐頭,我們靠這些罐頭和我包裏的牛肉度日。

    這一次的黑暗中,沒有了之前的那種溫存,她一開始一直很謹慎地看著我,慢慢地,習慣了我的存在,放鬆了下來。

    我們聊了很多,我編了一個關於伊萬的故事,和她說了很多我的事情,她一直安靜地聽著,我能感覺到她對我的態度在軟化,但是,這僅僅是最淺的變化。

    我看著她就在我麵前,離得遠的時候,我覺得她就是我擁抱過愛過的袁喜樂,但是,隻要我一靠近她些,她立即就會變得陌生起來。

    後來我放棄了,我們在黑暗裏一直掐著日子算著時問,到了我記得的“我”下來之前的幾天,我和袁喜樂出發了。

    路上我們並沒有碰到特派員,他一定就在附近,但是這個地方太大了,即使我們不是那麽小心翼翼,也很難碰到。

    之後的事情,乏善可陳。

    我準備了兩張紙條,一張是“小心裴青”,一張是“下落水洞”。

    對於第二張紙條的作用,我心裏很清楚,但是第一張紙條,我覺得有點疑惑,為什麽我要讓“我”小心裴青呢,裴青不過打了我一槍?

    我無法肯定是否所有的紙條都是我放的,但是,這些紙條都是使用了勞保本的紙,這種紙質很好,而且因為是特種使用都具有防水性,既然來源一樣,所以應該都是一個人寫的。

    但即使有疑惑,我也不敢不送,因為我知道,如果沒有“小心裴青”這張紙條,我的很多行為都會改變,比如說,“我”就不會在裴青反常的時候,覺得他的行為不正常。

    說起來這張紙條是我所有的判斷中,最無法解釋的一個,因為似乎之前我所有幹預的事情,都正中事情的關鍵點,而這張紙條明顯不是。

    我寫完後,有種奇怪的感覺,這似乎是一種“控製”一我用這張紙條,僅僅為了引起“我”對於裴青的注意。但這是沒有動機的。如果“我”沒有收到過這張紙條,我是不會想到要送出這張紙條的。這是個先有雞還有先有蛋的問題。

    這不同於我的“幹預”,幹預隻是野蠻地在任何需要引導的時候引導,而“控製”的感覺,卻精細得多。

    我想起了我在床後看到的那些被刮掉的字,這裏的事情很不簡單,雖然我現在寫了兩張紙條,但它們並不一定能送出去,這個“控製者”,其實未必是我。

    如果有人在非常精細地引導著所有事情的發生——那是誰?他的動機是什麽?

    比如說,本來事情是朝著一個方向發展的,有人為了使事情朝另一個方向發展,設計了一個非常精細的“幹預”,這些幹預,有些很關鍵,比如說我的“下落水洞”紙條,有些卻很難察覺,比如說“小心裴青”。這種帶著“小心”字眼的紙條,改變的往往是我們的心態,從而引起一連串連鎖反應。

    這算是奇思妙想,我很快就放棄了,隻要我把紙條都送出去,那麽,事情就沒有那麽複雜,一切都是我瞎想。如果不是,那麽我經曆的一切,恐怕都在另外一個更大的局裏,我現在是不可能抗拒的。

    我寧可相信前者。因為後者雖然我隱約已經有了感覺,但是那太可怕了。

    當然,我無法證明它是否存在,因為可能性太多了。也許,第一張紙條真的是陳落戶塞給我的。

    這種事情,隻能隨機應變了。

    我們在黑暗中通過一條岔洞迴到了當時進來的暗河支流,走了很久,一下就聽到了前麵的槍聲。

    我知道那是怎麽迴事,我們終於遇到了“我們”。

    我立即衝了過去,一下就看到了前麵的懸崖,鍾胡子已經躺在了上麵,裴青正在懸崖上開槍通知後麵的“我們”。我遠遠地看著,鍾胡子一動不動地躺在瀑布下,顯然已經遇難了。

    我讓袁喜樂先等在瀑布下麵,自己順著一邊小心翼翼地爬上去,此時我知道“我”正聽到槍聲趕過來。

    我潛伏在黑暗中,慢慢繞過裴青,他正在萬分焦急的狀態裏,根本不可能注意到我。繞開他一段距離之後,我開始在亂石中一路狂爬,在黑暗中看著副班長和幾個戰士先跑過去,然後是“我”和王四川。我躲在石頭後麵,等他們過去,之後迴到了宿營地。

    我拿著紙條,就看到“我”的外套放在篝火邊烤,我把“小心裴青”的紙條塞到了“我”的口袋裏,剛想立即離開,就聽到有人問道:“出了什麽事情?”

    我迴頭一看,發現是陳落戶,他捂著手也爬了迴來,顯然剛才追我們追了一半就放棄迴來了。這家夥力氣不小,但是不夠靈活,在這種地方跑是要了他的命了。

    我一下有點不知所措

    ,但他並沒有發現我有什麽不妥,又問了我一遍:“出了什麽事了?老裴幹嗎打槍?”

    我看著他,又聽了聽遠處的槍聲,忽然腦子裏一閃。

    我對他道:“好像有人掉下去了,我跟不上他們,沒看到你,就先迴來看看。”

    他指了指腿:“我扭了一下,你別管我,我沒事。”

    我裝出擔心的樣子:“那行,我再去看看,你待在這裏。”說完再次跳入到黑暗之中。

    跑了一段時間,我再往迴看,就看到陳落戶坐下了,沒有任何的異樣。

    ——他分辨不出來。

    我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在這裏的黑暗下,他認不出我來。看來這一年時間並沒有讓我變化多少。

    我想著就意識到我能做什麽了,在這種情況下,我能做的事情,比我想象的,要多得多。

    我重新一路小心翼翼地等他們背上屍體離開,爬迴到瀑布下,帶著袁喜樂爬了上來,再次迴到營地。

    當我們在黑暗裏,看到“我”和王四川他們在篝火下休息的時候,袁喜樂一下抓住了我的手臂,指甲都掐到了我的肉裏。

    我仔細看著“我”自己的樣子,感覺十分奇妙,當時的“我”怎麽會想到,在遠處的黑暗中,凝視他的人有如此奇妙的遭遇。

    我迴頭看了袁喜樂一眼,關鍵的時刻終於到了。

    我推了袁喜樂一把,對她做了手勢,讓她一定要記住我的話,她第一次堅定地點頭,我相信她終於完全相信了。

    我們對視著,她深吸了一口氣,轉身想走,這個時候,我終於忍不住拉住了她,在她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吻了她一下。

    出奇地,她隻推了我幾下,沒有拒絕,分開後,在遠處篝火的淡光中,我發現她的眼神非常複雜。

    我對她做了一個保重的手勢,她盯著我,頭也不迴地離開了。

    我靠在一塊大石頭後麵,聽著那邊我以前親身經曆過的動靜,內心平靜得自己都害怕。

    接下來的事情,可以迅速說完,我在“我們”過水牢的時候,估算著把裴青拉進了水裏,等我下水之後,把一具屍體推向了“我”自己,在“我”驚恐莫名的時候,把第二張紙條塞進了“我”的口袋裏。

    接著我跟著“我”到了大壩,在所有人進入沉箱之後,啟動了開關,把他們降入了冰窖裏。

    之後,就是“我”的事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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