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你不就是想要人陪你玩嘛,要不,侄兒就不進祠堂了,在這陪你得了,不過就是一次祭祠而已,少一迴也不會怎麽樣。”冷華堂灑脫地走到三老爺身邊,一手撘在三老爺肩上,無所謂地說道。


    他這反應讓在場的很之人一陣錯愕,世子不進祠堂,那算什麽?二老爺首先就皺了眉,輕咳了一聲,他身上的傷還沒好全乎,稍動就扯著痛,但他今天來,怕是就是有人又給世子搗亂,果然一來,三老爺就被人當槍使了,正急著要如何教訓老三一下,沒想到冷華堂自已倒是先放棄了,讓他好不氣惱。


    “堂兒,你如此說,也不怕王兄對你失望嗎?”二老爺沉聲對冷華堂說道。


    冷華堂當然想進祠堂,那可是他在全族麵前顯示地位的關鍵時候,一年也就這麽一迴,當然不能錯過,隻是,三老爺是個渾不吝的人,他那張嘴,一開就不管不顧,又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真讓他胡說八道起來,自己在族人麵前的形像便毀了。現在什麽都沒有堵住三老爺的嘴來得重要。


    “二叔,父王不會怪我的,反正我年年都進去過了,不過是代表父王給祖宗燒香而已,也沒什麽的,今年就讓小庭替了吧。”冷華堂很大度地說道。


    冷華庭聽了便斜了眼睨他,俊美妖豔的臉上便帶了絲譏誚,悠悠然,如玩笑一般對三老爺說道:“三叔啊,要不,我來陪你吧,大哥可是世子,以後整個族事都得由他掌管呢,他不進去可真不像啊,你這不是讓父王沒臉麽?”


    冷華堂聽得一喜,沒想到小庭今天肯為自己說話,正高興時,三老爺將他的手一甩,拍了拍肩膀,退開兩步,離他遠了一點說道:“小庭啊,我不是不讓他進去,我是想自個進去,都多少年了,總不讓我見祖宗,我心裏也難受,老太爺在天上還不知罵我多少迴了,唉,我也是想去見見老太爺啊。”


    成福叔聽了便立即說道:“你想進祠堂,沒門。”


    “為什麽,我一沒殺人,二沒放火,怎麽就不能進了?你們這些老叔叔們,不能老盯著人家的過去看嘛,我也有改好的時候,你看,城東鋪子我不就打理得蠻好嘛,你們入了股的,我少你們誰一個大子沒?”三老爺氣急了,硬著脖子吼道。


    “你狎妓玩童,褻玩女子,品性放蕩,如此行止,進去了不是汙辱了祖宗麽?”成福叔毫不留情地說道。


    “又不是我一個人是這樣,這族裏比我過份的也有,為什麽他能進,我就不能進。”三老爺聲音更大了,吼得臉都紅了。


    “三叔,您別激動,有話慢慢說啊。”冷華堂又走近三老爺,搭在他肩上一副誠心相勸的樣子。


    “還有誰,你說說看,哼,幾個子侄輩的,就老四家的有這毛病,可他家的明白得很,跟本就沒來丟這個人,你倒是長輩呢,不知悔改也就罷了,竟然還不知羞!真真是丟盡了祖宗的顏麵。”成福叔氣得胡子都歪了,大聲斥道。


    大家聽了便全都看向三老爺,卻見三老爺瞪大了眼睛,張著嘴,努力想要迴話,臉都憋紅了,卻是半天也沒出聲音,冷華堂便拍了拍三老爺的背道:“三叔,算了,成福爺爺也是個直脾氣,你快別氣成這樣,長輩們罵兩聲就算了,咱們做小輩的,聽聽就完啊。”


    說著,便轉身又去勸成福叔,“三叔就跟您老鬧著玩呢,時辰也不早了,不如早些開始了吧。”


    冷華庭就見三老爺怔在原地,兩手握拳,眼裏露出恐懼驚惶之色,心中一凜,驟然自輪椅上縱起,越過眾人,一手便向三老爺抓去,錦娘這會子反應很快,也學著冷謙,雙手推了車就跟在他身後。


    冷華庭輕功果然了得,在空中連點三老爺幾處大穴,然後一個美妙的翻身,正好落在錦娘推過來的椅子上。


    此時王爺也反應過來,伸手就向三老爺腕脈探去,一探之下大驚,大聲道:“快,來人,送老三迴去,速去請太醫救治,老三……突然得了急診了。幸虧庭兒救助及時,不然,氣血不繼,老三怕是會一命嗚唿了。”


    立即就有人過來將三老爺扶住,三老爺自始至終是站著的,隻是臉部肌肉痛苦的抽成一團,眼裏驚惶萬分,四個小廝上去才將他扶住放平,用擔架擔了下去。


    族裏大多數人為這突如其來的事件弄得莫瞪口呆,一時議論紛紛了起來,王爺黑沉著臉,疑惑地看了眼冷華堂,手一揮,讓祭祠繼續進行。


    因著三老爺的事情,整個祭祠的過程精減了很多,卻也到用了一個多時辰,進行到一半時,裕親王代表皇家來了一趟,見主持祭祠的還是王爺和冷華堂父子,便很公式化的說了幾句皇上加勉的話後便匆匆離開了。


    王爺將祭祠一主持完,便匆匆地走了,冷華庭一見,便看了錦娘一眼,錦娘很了然地推著他就往西府裏趕,離得遠遠的便聽見三太太的哭聲,“老爺,你這是……這是怎麽了,大過年的,怎麽就突然病了呢?”


    劉醫正正一臉嚴肅地在給三老爺施針,王爺站在床邊緊張地看著,三老爺此時神誌都不清,兩眼緊閉,臉上的痛苦之色也消失,便像睡著了一般,任你掐打鬧,他都無動於衷,好在唿吸還是有的,不然,還真以為他就此死了。


    見冷華庭進來,王爺皺了眉將他推到一邊去,沉著聲問道:“你可看見他出手?”


    “沒有,我隻是感覺三叔有異樣,也不知道究竟是病了還是中毒,便先封了他幾處大穴,保住命再說。”冷華庭秀眉緊蹙地說道。


    “太奇怪了,若真是他出手,那他的功夫便會是深不可測的,連你我都沒能看出半點端睨,這樣的人物在大錦朝裏可並不多,前次他中毒之時,我明明白白地探過他的脈,他身上毫夫內力……若不是他,又怎麽會如此湊巧……”王爺皺著眉,凝視著冷華庭說道。


    這一點冷華庭也很是不解,那次在玉兒屋裏,他曾出手傷過冷華堂,那時,不過幾招便將他拿了,還割斷了他的腕脈,按說,短短時日裏,他的功夫不可能會如此精進才是,除非是大羅神仙給了他增功的奇藥,不然,這事真無法解釋。


    “會不會是其他人,比如說,是二叔?”冷華庭沉吟著說道。


    王爺聽得一怔,目光越發的淩厲:“你是說,你二叔也是有功夫的?”


    冷華庭聽了便有些無奈地看著王爺:“父王,你可以讓你手上的暗衛去試探二叔一次,人在最危險的時候,怎麽都會露了馬腳的。”


    王爺聽了便道:“不太可能吧,上次你不是製住過他嗎?也不見他反抗?”


    “二叔可比大哥更深沉陰狠,他知道我是不會當著大家的麵要了他的命的,不過,當時他也下意識的也想過要與我同歸於盡的,我掐他喉嚨,他便按住了我的腕脈,隻要我用真力,他便會運功,就算不能要了我的命,怕也會使我致殘。”冷華庭有些恨鐵不成鋼地看著王爺道。


    王爺還想再說佬,那邊劉醫正已經診斷完畢,正給二老爺在施針。


    王爺便走了過去問道:“劉大人,舍弟是病還是中毒?”


    劉醫正搖了搖頭,緊張地在二老爺脖子周圍紮了幾針,迴手擦了擦汗才道:“非病非毒,乃是武功高手將一根很細小的針刺入了三老爺的喉脈裏,讓他出不得聲,而且,那針還在血脈裏遊走,若不是及時被封了穴位,不了三個時辰,那針便會遊入心脈……那就是神仙也來了,也難救活三老爺的命了。”


    王爺聽得大震,此等功夫,在大錦朝從沒見過,幾乎聞所未聞,堂兒又怎麽可能身懷此等異功?難道,是老二教的,姑且承認老二是有功夫的,但老二又從何處學了這種怪功夫?


    “劉大人,可知道這是一門什麽功夫?”王爺凝著眉問。


    “不知,隻聽聞家父曾經說過,西涼曾有一門奇特的功夫,能用一根小針,殺人於無形,三老爺怕就是遇到了異國高手了。”劉醫正沉吟著說道。


    “那舍弟可還有救?那細針能取出來否?”王爺關心地看了眼老三,又看了眼冷華庭後,問道。


    “下官無能,無法取出三老爺身上的遊針,除非那施針之人肯親自來解,不過,有功力深厚之人肯耗費功力,將針逼至湧泉穴處,也還是能出來的,隻是,那施救之人,怕是會大傷元氣。”劉醫正斟酌著對王爺說道。


    王爺聽得便猶豫了起來,自己方才差一點就運給老三療傷了,這會子聽劉醫正一說,便放了這個想法,畢竟此時乃非常時期,自己傷元氣是小,若那人趁此時機再來作亂,那不是連王妃都無法保護了。


    一旁三太太聽了便大哭了起來,一下便跪到了王爺麵前道:“王兄,你一定要救救老爺啊,他可是……可是為了……”


    “爹爹,你在暗衛裏選幾個好手來,再加上兒子和阿謙,應該可以救好三叔,一會您就在一邊給兒子護法吧。”冷華庭不等三太太說完,便對王爺說道。


    王爺自然是知道小庭的功夫並不亞於自己的,隻是,他原就雙腿有疾,周身也是危機四伏,如今又知道有高深莫測之人伺機害人,更不能讓他耗了元氣,失了自保的能力,“不行,庭兒你不能親自動手,你的屬下裏,有幾個功夫不錯,再加上冷謙和爹爹身邊的幾個,輪翻上,應該可以。”王爺果斷地對冷華庭道。


    說著,便上前去將三老爺抱起,幾個起落,便向王府而去。


    錦娘推著冷華庭走在迴府的路上,冷華庭迴頭看錦娘神很凝重,便拍了拍她的手道:“別怕,娘子,有我在呢。”


    錦娘倒是不是怕自己會怎麽樣,她不懂什麽武功,但以表麵情況看,對三老爺下手的,十有八九便是冷華堂,先前隻有他接近了三老爺,其他人,就是二老爺離三老爺也是很遠的,要將那樣細小的針準確無誤,又不被王爺和冷華庭發現地射進三老爺的血管裏,那幾乎是不可能的,她前世也看過不少武俠小說,知道功夫練到一定的程度,耳力是特別靈敏的,那針就是再細小,也有破空之聲,很容易就會被王爺和冷華庭發現,所以,二老爺下手的可能性不大,而冷華堂貼身下手,那就容易得多了,而且,他又一直以文雅書生的形像示人,說是他動的手,怕是很多人都不會相信的。現在最擔心的就是冷華庭,如今墨玉之事鬧得很是緊張,冷華堂對墨玉已是一副勢在必得的姿態,而二老爺,裕親王,寧王,加上大夫人的父兄,朝庭幾大親貴大員聯起手來對付王爺,怕就怕他們明暗兩道,同時進行,明道裏有王爺頂著,暗道可就難說,冷華庭的處境已經越發的艱難了。


    “相公,不是我心狠,一會子去了爹爹那裏,你能不出手,就不要出手了,誰也沒有你自己的命重要,記住了嗎?”錦娘停了下來,繞到冷華庭麵前蹲了下來,握住他的手,清亮的眸子憂鬱地看著他道。


    冷華庭聽了心中湧起一陣甜蜜,反握了錦娘的手道:“好,我聽娘子的,一會不管救不救得了三叔,我都不出手,我還要保護娘子呢。”


    錦娘聽了鼻子一酸,眼眶就濕了,站起身來,將他往王爺屋裏推。


    王爺早就進了密室,冷謙在外麵等著冷華庭,見他一來,二話沒說便推了他往屋裏去,迴頭對錦娘道:“少奶奶先迴吧,放心,有我在,不會讓少爺受半點傷害的。”


    錦娘聽了便點了點頭,一時對阿謙幾乎是感激涕零,王妃也站在一旁焦急地等著,見錦娘臉色很不好,便安慰道:“別怕,庭兒那樣大的痛苦都挺過來了,如今他一定更會保護自己的。”


    錦娘聽了便點了點頭,想著明天還要迴門子,便辭了王妃,迴了自己院子。


    一進院子,四兒和豐兒兩個倒是笑眯眯地迎了直來,正是大年初一,每個丫環們都穿得簇新,臉上都洋溢著節日的快樂。


    “給二少奶奶道喜了,今兒起,二少奶奶可就正式進了簡親王的家譜了,以後出了門子,可就是冷夫人,上玉碟時,也得是冷孫氏。”一進門,四兒便打趣著錦娘,一臉的與有榮焉。


    豐兒眼尖,見錦娘臉上並無半點喜色,反倒神色凝重,不由小意地問道:“怎麽了,少奶奶,可是還在擔心秀姑的事?”


    錦娘皺著眉,也不知道要如何跟她們說,她們不過都是關在大院裏長大的小丫頭,哪裏見過那些江湖上的暗殺,說出去,隻會讓她們慌亂和擔憂,便免強笑了笑,自已往裏屋去收拾東西了。


    四兒很機靈地跟了進來,幫她打著包紅,還填了幾個荷包,見她仍是神情鄭重,便說道:“昨兒喜貴勸了秀姑好久,奴婢也去了,秀姑這會子想開了好多,也知道少奶奶你是一番好意,隻是她那會子放了狠話,一時臉麵上還轉不過來,方才奴婢又去看過她,她似是想通了,說是一會子要來給少奶奶您陪不是呢。”


    錦娘聽了便歎了口氣,抬了眼看著四兒道:“你說,我是不是對她太苛求了,她心裏疼喜貴,沒心思在差事上,我也能理解,可是,你也知道,這府裏太過複雜了,我就怕她一不小心會被人利用了去,到時候被王妃或是相公知道了,她便會連命都沒了的,唉,她要能懂了我這份心,我也不至於如此煩惱了。”


    “奴婢把那些利害關節都跟她說了,也指了她平日裏的一些缺失,她這才警醒了過來,應該不會再怪您了才是。”四兒又安慰道。


    錦娘聽了不置可否,她對秀姑真不抱太大的希望了,便繼續收拾著東西,明天迴門子,得好生送點東西給老太太,二夫人,還有軒哥兒的壓歲錢,父親和老太爺的節禮,這些王妃雖都打理過了,她還想再盡下自己的心,再加些東西進去,一時又擔心冷華庭,怕他真的會動手幫三老爺療傷,他的腿還沒好全乎,用多了內力,怕將毒素又逼開,唉,好生生的一個新年,卻發生了這檔子事,還真是鬱悶得緊。


    一會子卻聽到秀姑在外麵說道:“少奶奶可是迴了?”


    錦娘聽得一怔,看了四兒一眼,四兒嘴邊就帶了笑:“奴婢才不是說了嗎?她想通了,喜貴可是對少奶奶您感激得很呢,秀姑那就是一時糊塗,估計喜貴一說,她就轉過筋了,這會子真來給少奶奶陪不是來了,少奶奶,您就原諒她得了,難得就這麽幾個人,她再怎麽了,您心裏也不好受。”


    “在呢,進來吧。”錦娘聽了便搖了搖頭,對外頭的秀姑道。


    秀姑聽了便挨挨蹭蹭地走了進來,錦娘便裝作無事人一樣,笑著對她道:“快來幫我收拾收拾吧,我和四兒兩個也忙不過來,看看,這個長命鎖,打給軒哥兒的,好看不?”


    秀姑聽得臉上一陣尷尬,羞郝著走了進來,見少奶奶半點怪罪的意思也沒有,由裏一陣羞愧,撲的一下就跪了下去。


    “少奶奶,我……我是老糊塗了,您……”


    錦娘忙去扶她,截口道:“算了,原就是一家子人,我從來就當你是半個親娘待的,牙齒也還有咬著舌頭的時候,咱們不計較這些個了。”


    秀姑聽了更悔,拍的就打了自己一耳光,錦娘看得了怔,架了她的手道:“別這樣了,你這不是又外道了麽?我隻要你明白我對你的心就成了,你放心,我說過會養你的老,就會養的,隻是這府裏頭太不幹淨,你又是個……是個木的,不是說你會對我怎麽樣,就怕你會被別人利用了,我……這也是跟你說的掏心窩子的話,你……明白嗎?”


    秀姑聽得雖有些不服氣,但仔細一想也是,其實昨夜喜貴跟她一說,她就後悔了,不做事就有月錢拿,還給買個小院子,一家團團圓圓的過著,再也不用服侍別人,看人家臉色,這不是很多做下人一輩子想都不敢想的好事麽?她那一會子是魔症了,少奶奶對她那麽好,她還拿那樣的話頂少奶奶,真真是該死啊,也是少奶奶這些日子對她太過寬容和放縱了,讓她有時忘了自己本來的身份,竟然妄想著真的能成為少奶奶的娘……


    “我如今全明白了,少奶奶,謝謝你,那樣的安排,我……我很滿足,當時是豬油蒙了心,沒想轉,這會子被喜貴一說,四兒一罵,您再又一敲打,總算是全明白了,如今隻是……隻是很舍不得你,服侍十幾年了,看著你長大,又看著你嫁進王府,突然就要離開,心裏怎麽都覺得慪得慌,所以,才會生氣的。少奶奶,您千萬不要被我氣著了。”秀姑抽泣著說道,眼裏盡是愧色。


    錦娘見她是真心的悔過,心裏總算是鬆了一口氣,便笑著道:“不是說要跟綠柳家提親麽,明兒我迴門子,一起去吧。”


    秀姑聽了也笑了起來,高興地嘮叨了起來,“哎,說起這個,我還真是什麽都不懂,一會子得去找了張家妹子問問去,讓她幫我拿拿主意,別明兒個一去親家屋裏,禮數都沒鬧明白,被親家笑話了去。”


    錦娘見她臉色真的放開了,便明白她是真的想通了,這麽積極地為喜貴辦事,定然也對綠柳不再抵觸了的,於是便也隨口咐合道:“那是,張媽媽懂得的東西可多了,不如四兒把她請了來,咱們一起商量著,看都得準備些什麽,莫說我也嫁了這麽一迴,那些下聘納吉啥的禮數我還真不懂呢。”


    一時,幾個人說說笑笑的,氣氛很融洽,秀姑全身心都投入到娶媳婦的事情裏,眉眼中都是喜氣,再也不似昨天那般別扭了。


    晚上快亥時時,冷謙才拖著沉重的步子將冷華庭送了迴來,錦娘一直坐在屋裏等著,心裏七上八下的,忐忑不安,見冷華庭果然麵色蒼白,神情萎頓,心裏便是一震,忙心疼地將他推進了屋,親自服侍他洗漱,厥了嘴就念:“不是應了我,不會親自動手的嗎?怎麽還是弄成了這副樣子?你……你就是太不看重自己的身子了,就是不想著自個,也要想著我吧,不是說,要保護我的嗎,怎麽還是不聽話呢,你……你就是故意來氣我,故意讓我傷心的,對吧……”


    邊說邊眼淚直掉,嘴裏不停地碎碎念,冷華庭雖一臉倦容,嘴角卻是帶著笑,漆黑的眼底裏撲閃著明亮的碎星,任她不停的念叨著,他卻聽得如聞天籟,一勾手,將她擁進懷裏,在她額前親吻著,無奈又愧疚地說道:“明天……明天怕是不能陪你迴門子了,你……一定要在咱娘麵前說說好話,讓他們不要生我的氣,我恢複恢複,初三去接你。”


    錦娘聽了就拿手捶他的肩膀,哭道:“你……你就是故意讓人揪心……”話沒說完,眼睛卻又突然亮了起來:“隻是歇一天就會好嗎?你沒有耗損太多功力的對吧,你沒有親自動手的對吧。”說著,上下打量起他來。


    冷華庭微笑著手一勾,又將她攬進懷裏,豐唇迎上,堵住她碎碎念的嘴,一時又將她弄得迷迷登登地後,自己卻唿唿地睡著了。


    錦娘被他弄得失了睡意,左轉右翻,就是睡不著,幹脆半支了肘,將被子給他掖緊一些,借著昏暗的宮燈,靜靜地凝視著眼前這張傾國傾城的美顏,熟睡中的冷華庭比平日更像一個純真無邪的孩子,濃長的秀眉舒展開來,直入鬢間,妖豔惑人的鳳目此時緊閉著,長長的睫毛如一扇蝴蝶的小翅,在眼瞼處留下一線漂亮的陰影,挺直微翹的鼻子,紅潤的豐唇,整張臉便如精心設計出的一般,找不出半點暇疵,錦娘忍不住就伸了手指去,撫弄著他的眉眼,輕輕描繪著他的輪廓,扯了自己的一縷頭發去撥弄他長長的眼睫,玩得不亦樂乎,冷華庭不勝侵擾,扇動了兩下眼皮,咕噥道:“娘子,睡覺了。”一翻身,將錦娘抱進懷裏,迷迷糊糊地在她額頭上輕吻了一下,繼續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錦娘就起來了,冷華庭還窩在被窩裏不肯動,錦娘捏了捏他的鼻子,小聲道:“相公,我迴門子了,你好好歇著,明天一定要來接我啊。”


    冷華庭鳳眼微張,一把勾過她的頭,在她頸窩裏拱了拱道:“嗯,去吧,我先歇會,明兒一早來接你。”說著,身子一縮,又窩進了被窩。


    錦娘厥了嘴,心裏微微有些失落,什麽時候相公才能站起來,與自己肩並著肩一起迴娘家呢,唉。


    一時四兒進來,幫錦娘將昨兒打包好的禮品全都拿了出去,一出門,便看到秀姑穿著簇新的衣服,一臉喜色站在門前等著,錦娘也被她的神色帶得心情愉快了起來。


    “少奶奶,我已經讓喜貴備好了車,咱們同坐一乘迴去吧,”秀姑興奮得臉都紅撲撲的,像是年輕了好多歲一樣,眼裏也綻放出光彩來。


    錦娘聽了笑道:“好,同乘一兩車就是,不過,喜貴不能同去哦,富貴叔說了要讓他這幾天留在屋裏學看帳本呢,可不能把功課拉下了。”


    秀姑聽了連連點頭,整了整自己的新衣裳對四兒道:“我這一身還不錯吧,一會子見了親家應該不會寒酸吧。”


    四兒聽了直捂著嘴笑,打趣道:“您呀,快別整了,一會人家還以為是您自個要相親呢。”


    秀姑一聽便作勢要打她:“小蹄子,大過年的你亂說話,看我不打你。”


    四兒笑著躲到錦娘背後,嘻嘻哈哈道:“別打了哦,一會親家等急了可不好呢,咱們走吧。”


    錦娘也笑著應了,一時又有些猶豫:“豐兒就留下服侍相公,一會秀姑又要去看親家……嗯,得再帶個人去才是……”


    “少奶奶,帶奴婢去吧,奴婢幫您拿東西,奴婢長這麽大沒出過府,也帶奴婢去相府裏見見世麵吧。”青玉在穿堂裏聽了便主動自薦道。


    錦娘聽了便稍稍猶豫了下,一看屋裏也就剩了豐兒和滿兒,滿兒得看著院子裏的雜事呢,張媽媽坐鎮主持大局,一會子族中各府裏來了拜年的小侄小孫們也好打點一二,一時也再沒更合適的人,便點了頭道:“那好吧,你就跟在四兒後頭就是。”


    玉娘也是今天迴門,一大早錦娘就打鳳喜去問過了,看是不是同時迴去,鳳喜迴報說:“二夫人還得在家等世子爺,因著初二,世子爺先陪了世子妃迴那邊娘家去了,隻怕要到晚上,才能迴來陪二夫人。”


    錦娘聽了便不再多言,與秀姑四兒青玉幾個,先去王妃院裏辭了行,再帶著人去了前院,門前馬車早就備好,一個黑衣勁裝男子正坐在馬車上,錦娘看著有點麵熟,就想起上迴去裕親王府也是這個人趕的車,心裏頓時就安定了不少,這個人可是冷華庭的手下,應該是特地派了來保護自己的。


    其實,錦娘一出裏屋,冷華庭就自被窩鑽了出來,對著屋裏打了個響指,立即有個黑衣人閃了進來,“迴少爺,派了四個人護在馬車後麵,都是屬下特地精挑出來的,”


    “嗯,你也跟去吧,好生護著少奶奶,今兒晚上也不用迴了,就守在孫家吧。”冷華庭吩咐完後,又重新縮迴了被窩,昨天在最後關頭,隻差一點的時候,那幾個暗衛和冷謙都有些體力不繼,他不想功虧一潰,還是出了手,總算把三老爺給救了。


    原本三老爺就是在他慫恿下去揭冷華堂的底的,為的就是逼冷華堂,要麽出手,要麽出醜。沒想到,他真出了手,而且,一出手就如此的狠,上一次兩人交手,他便覺得冷華堂的功夫太過稀鬆,以自己對他的了解,他的功夫應該不會那樣弱才是,看來,那一次,要麽便是他受了內傷,功夫沒複原,大意又急切之下行事,差點被自己殺了,要麽就是他的功夫正行到關鍵時期,正值衝關之時,反而功力變弱,總之,昨天,才是冷華堂真正實力的表現,看來,自己絕對不能輕視於他。


    雖說昨天自己並未出全力,不過,還是傷了些元氣,那細針太過霸道,遊走在脈管裏很難逼出,最怕的就是穿破了血管刺傷內府,所以,對體力消耗極大,好在阿謙幾個的內力還算深厚,又父王在一邊護法,不致於有人走火入魔,被內力反嗜。


    鑽迴被窩裏後,他總有些心神不寧,好像感覺會出什麽事一樣,不由起來盤腿打坐調息,想盡快恢複功力。


    錦娘和四兒幾個上了馬車,簡親王府的馬車很寬大,四兒和青玉排坐在兩邊,錦娘和秀姑坐在中間,幾人坐在馬車裏笑著閑聊著,青玉畢竟來得不久,不像四兒和秀姑與錦娘那樣熟絡,而且,因著喜貴的原因,秀姑對青玉還是生了膈應,雖然此時秀姑也想通了,強扭的瓜不甜,但麵子上還是有些拉不下的,所以,秀姑幾個說說笑笑時,青玉就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錦娘見便抽空對青玉道:“青玉,你打小兒就在王府長大的麽?”


    青玉見錦娘主動拉她說話,臉上就帶了笑,忙迴道:“迴少奶奶的話,奴婢就是簡親王府裏的家生子,就沒怎麽出過王府呢,真想出來看看外麵的世界,奴婢隻在小時候跟著娘在夜間逛地燈會,哎,少奶奶,今年十五京城裏又會有花燈會呢,到時候,咱們一起去看花燈吧。”


    錦娘聽了眼裏便露出一絲向往來,她來這裏也快一年了,還真沒看過花燈,沒有逛過夜市,古代的娛樂活動太少了,掌燈之後便隻能就著燈火閑聊,或者繡花,做些小活計,無聊得死,哪像在現代,有電視,有電腦,還可以出去跳舞,去酒吧裏hai。


    元宵節的花燈夜,一定會很熱鬧吧,可是,相公好像說,十五過後要去南邊呢,那還能看得成花燈麽?一時心裏又懊惱了起來,有些小小的遺憾,不過,轉念一想,去南方也好啊,可以見識這個世界裏的山山水水,至少可以有很長一段時間不用被關在大宅門裏,可以自由地唿吸新鮮空氣,那也一定會很美好吧。


    這樣想著,嘴角不由自主地就帶了笑,四兒正與秀姑在聊著,進了孫府,是不是該請個媒人一同去綠柳家呢,“一時半會的您也不好找人,又是大年節下的,不如,讓少奶奶幫您求了老太太身邊的孫媽媽去,若是請得動孫媽媽,那可就真給秀姑你長不少臉了,誰不知道孫媽媽在府裏頭是這個呀。”說著,就比了個大拇子。


    錦娘見了就拍她:“大過年的討打,又胡說呢,一大院的主子在,哪裏分得孫媽媽有‘這個’的份?”


    四兒聽得大笑了起來,咪了眼道:“少奶奶,您不是說,那大家大府,即是主子們的,也是奴才們的麽?主子們自有主子們的品極份位,咱們奴才嘛,當然也是有的,孫媽媽在相府裏頭,可不就是這‘個麽’?”


    青玉看四兒在錦娘跟前放肆自在的很,眼裏就露出一絲羨慕來,四兒說著奴婢們之間的份位時,她更是心生向往,她也想成為主子的心腹,奴婢們羨慕的高位,也想成為如四兒所說的大拇指,作奴婢,就要有那個理想才是。


    錦娘聽了四兒的話覺得也有理,便點了點頭道:“嗯,你說得對,你也可以加把勁,好好的做,哪一點也能在丫頭們中間混一個‘這個’”說著,也學了四兒比了個大拇子。


    話音剛落,便聽到一陣鞭炮聲自遠而近,錦娘也沒覺得什麽,過年了,大家都放鞭炮,很正常,馬車也繼續趕著路,正好拐到一個巷子口,突然便一陣鞭炮聲大作,有如就在耳邊一樣,錦娘掀了車簾子去看,就見幾掛鞭炮從天而降,那趕車人迅速抽出腰間長劍,撥走了不少鞭炮,但還是有不少落在了馬腳下,兩匹馬一時高高地厥起馬蹄,一匹便瘋一樣往前跑,另一匹卻被鞭炮炸傷了腿,向地上一歪,連帶著馬車也側翻著往前頭拖,趕馬的那黑衣人一時猝不及防,飛起身來跳上前麵那匹受驚狂奔的馬,想要先將它製住再說。


    錦娘和秀姑幾個突然感覺馬車正在側翻,秀姑心裏一急,也顧不得多想,一把就將錦娘抱進了懷裏,車子倒下時,錦娘的身子重重地咂在了秀姑身上,秀姑的頭撞在了車棱上,頓時就冒了血出來,手卻仍死死地環著錦娘,用自己的身子護著她,最麻煩的是,車倒了卻沒停下來,仍是傍著地在飛快地拖行著,車廂壁早在馬車側翻時摔壞,秀姑的身子就被車子拖在地上磨著,頓時皮肉都被磨去了一層,錦娘也跟著被拖出了好幾米,不過好在有秀姑護著,她倒隻受了些小傷,心中又急又怕,卻又無力改變,隻能任由身子隨車而行,一點自救的能力也沒有。


    青玉和四兒兩個坐在外麵一些,一下子便被掀出了車門好遠,摔得頭破血流,不過,倒是比錦娘和秀姑還要好一點,沒有被車拖。


    說時遲,那時快,其實整個事情發生了不過一分鍾不到的時間,馬車一翻,守護在後麵的幾個暗衛立即就飛奔了過來,有兩個便跳到車廂上,砍爛車廂去救錦娘,很快錦娘就被人救起,另外那人去救秀姑,秀姑被從車廂裏拉出來時,已經是血肉模糊,左側身上已經看不到一塊好肉,衣衫破爛不堪,人卻是清醒著,沒有暈過去,被那侍衛救下後,她努力地抬眼尋著錦娘。錦娘心中又駭又痛,哭著就撲了過去:“秀姑,你……你一定要挺住,你……還要看著喜貴哥哥成婚呢,你還要喝新媳婦茶,要抱孫兒的,我還要給你養老呢,你可一定不能丟下我和喜貴哥哥不管了啊。”也許越是心痛害怕時,人的記憶便越會清晰,錦娘腦子裏浮現出小時候,秀姑一隻手牽著自己,一隻手牽著喜貴,跪在大夫人院子外麵討吃食的情景,她心中越發的慟了起來,最近這些日子,自己總嫌秀姑辦事不牢靠,嫌她私心太重,心裏隻有喜貴沒有自己,其實,細細想來,又何償沒有一絲吃醋的意味在裏,其實,在很多年前,或者說,在自己穿到這具身體裏後,自己的下意識裏,就當秀姑是親人,是疼愛自己的長輩,隻是……思想也被尊卑位份所束縛,總覺著自己是主子,秀姑對自己好那是天經地義的,就算是分一部份心到她自己兒子身上去,自己也不喜歡,不願意……這,何償又不是自私的表現呢。


    “別哭,別……哭,我……我不會死的,其實……昨天就……就想跟你說,在我心裏,你就和喜貴一……一樣……一樣重要,你們……都是我的孩子,是吃我的奶長大的……隻是……如今看你……看你生活得好了,少爺……又待你真心,便……便把心思放到喜貴身上了,做娘的,……其實……其實是希望每個孩子都好的,所以……看到弱的那一個,就會……就會更上心一些,四姑娘……我不是不疼你……是……是覺著喜貴沒你過得好,我便……更關心他一些……我……”秀姑吃力的想要伸出手去摸錦娘的臉,斷斷續續地對錦娘說道。


    錦娘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將那帶血的手掌貼在自己臉上,心中又悔又悲又慟,秀姑的話說得模糊,但她卻很明白秀姑的意思,以前怎麽就沒體會到這一點呢,有很多母親便是這樣,若是有幾個孩子的話,總是有意無意的更關心那個弱小的一些,會對那個最弱的傾注更多的愛,有時,其他的孩子便會覺得母親在偏心,其實不然,那隻是每個母親心裏的一個美好願望,她希望自己的孩子個個都能過得好,個個都能夠出息,秀姑她對喜貴便正是這個心理,自己雖然在王府裏四麵楚歌,但畢竟有王妃和相公的疼愛,有丫環奴仆們服侍著,有錦衣玉食地供著,比起喜貴來,生活上何止強了百倍,秀姑正是因為將自己也看成了是她的孩子,才會……才對喜貴用更多的心思,才會期望自己也能幫著喜貴……


    是自己虧待了秀姑的一片心啊,如今看秀姑一身血肉模糊,錦娘的心都快要碎了,摸著秀姑的手便直發抖。


    因著過年,大家都在家裏,街上行人很少,加之此處又是個僻巷,更是不見過路之人。


    錦娘還要說話,暗衛便拉起她道:“少奶奶,此地不宜久留,快走。”說著拉起錦娘就跑,錦娘哪裏放得下秀姑,哭著對暗衛道:“救滶我奶娘呀,救救她。”


    正在這時,突然自四周圍過十幾個蒙麵黑衣人來,原本守護著錦娘的暗衛便護著錦娘往巷子裏走,另一個便迎上了那群黑衣人,秀姑被孤零零地丟在了地上,錦娘大慟,開口大喊,“救救秀姑啊。”


    護著錦娘的黑衣人忙捂住了錦娘的嘴道:“不要出聲少奶奶,他們不會對秀姑如何的,他們的目標就是你,屬下隻能護著少奶奶安全了。”


    果然,另外幾個暗衛,加上趕車的那個,五個人與那群黑衣人打鬥了起來,四兒和青玉兩個機靈地呆在地上一動不動,看他們戰作一團,便偷偷住巷子邊上蹭,等他們一個不注意,便往錦娘這邊跑。


    一個黑衣人看到了四兒和豐兒的動靜,便隨著追了過來,看到暗衛護著錦娘在逃,便興奮直追錦娘,四兒眼見著自己暴露了錦娘的行跡,又悔又急,那人向她衝過來時,四兒突然便身子一矮,一蹲身,便抱住了那人的腿,青玉趁機抓起手上的包袱便往那人頭上咂,包裕裏裝的都是金銀,份量自然不輕,但那人手一揮,一掌便將青玉打飛,撞在對麵的牆上摔落下來,迴手又是一刀向四兒砍去,正好砍在四兒的肩上,四兒立即暈了過去,那人一腳踢開四兒,又向錦娘追去。


    這邊五個暗衛漸漸不是那十多個黑衣人的對手,越打越吃力,那群黑衣人一看便是訓練有素的手高,下手又怪異,很快便又有一名脫離了暗衛的束縛,向錦娘處追了過去。


    大年初二,大錦朝京城的某處巷子裏,上演著一出十幾個男子同時追殺一個弱女子的戲碼,最讓人奇怪的是,平日裏怎麽也會有人聽到巷子裏的動靜,就算不敢出來管閑事,也應該有人報官吧,但事實就是如此,官府似乎全都放了假,而巷子兩邊的住戶也無一人出來。


    暗衛帶著錦娘吃力的向前跑著,隻想出了這巷子便是大街,總會有人發現,有人看到的。


    後麵追後越來越近,錦娘早跑得沒了力氣,跟本就是暗衛挾著她在拖,腳上的繡花鞋早就不知道卻了哪裏,而此時,其中一名黑衣人已經追了上來,舉刀就向錦娘砍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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