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枚哭的梨花帶雨,嬌俏的臉上掛著委屈和傷心的淚,老夫人一把扶住她,擔心地說道:“我的兒,你這是說哪門子的話呢,好端端的怎地要迴門子去?堂哥兒欺負你了嗎?誰敢不拿咱們的郡主當人看啊,那不是找死麽?”聲音說到後來,帶著股陰寒之氣。王妃聽了,如水般溫柔的眼睛微微眯起,手裏的佛珠撥得飛快,臉色卻是平靜得很,似乎根本沒聽到老夫人的話一般。


    二太太忙起身來迎老夫人,和上官枚一起扶著老夫人坐了主位,王妃也起了身,給老夫人行了一禮道:“天寒地凍的,您怎麽來了?”錦娘也跟著行了禮。


    老夫人拉著上官枚的手,冷冷地看著王妃道:“怎麽,我不能來麽?還是,你怕我來?”


    王妃淡然一笑,逕自坐迴自己的位置,嘴角帶著譏誚,“兒媳有何可怕,隻是母親您如今年歲也大了,身子也大不如從前,何不少操些心,在府裏怡養天年呢。”


    老夫人聽了大怒,一巴掌拍在桌案上,喝道:“你這是什麽話,不要以為你是正妃就不知天高地厚了,你成天介不去給我晨昏定省,我來看你總成吧,竟然說我操多了心?沒半點禮儀規矩,不懂孝義,不尊庶母,這就是你身為正妃的風範?”


    老夫人氣勢洶洶,王妃卻仍是麵帶微笑,放了手中的佛珠,慢條斯理地端了桌上的茶,優雅地輕啜一口道:“母親,年歲大了,總發火兒會中風的。”


    老夫人就如一拳擊在棉花上,被溫柔地擋了迴來的同時,手卻被棉裏藏著的針給刺痛了,不由氣得臉都紅了,顫巍巍地站了起來,指著王妃的鼻子道:“你……你”一時氣結,差點就要暈了過去。


    她原就是來教訓王妃的,以往王妃總是對她忍讓得很,就是被她罵了幾句,雖然也氣,卻還是老實地聽著,今兒卻不知道王妃會如此強硬,竟是半點也不饒人,句句衝撞著她,叫她如何不氣?


    上官枚見了不由嚇到,老夫人若是這會子氣暈了,那戲可就不好唱了,忙撫著老夫人的胸,幫她順著氣,二太太也過來扶了老夫人坐下,勸道:“娘,您可別氣著了,王嫂她……也是一番好意呢,年歲大的人是不宜輕易動怒的。”說罷,對王妃眨了眨眼,似乎暗示王妃說兩句軟話兒哄下老夫人。


    王妃兩眼一眯,當沒看見,二太太的臉色就不好看了起來,清雅地退迴了自己的坐位,也喝了口茶道:“娘,您千萬別氣著了,您真要倒下了,這府裏不是更亂了麽?”


    王妃聽了冷哼一聲,並不理她這一茬,老夫人稍稍轉過氣了,瞪了王妃一眼道:“那可不,我今兒來,就是聽說這府裏又鬧出命案了,還是兩個,雖說奴才命賤,但也不能太過草介了吧,王妃,這就是你掌家治府治出來的好結果?”


    王妃聽得一滯,放了茶杯,轉過頭定定地看著老夫人,幽幽道:“兒媳正在自行檢討,這些年,兒媳掌家時太過寬宏,讓那起子陰險小人以為兒媳好欺負呢,一再地耍陰謀,弄手段,暗地裏不知出了多少妖蛾子。


    兒媳原想著都是一家人,能過去的,就揭過去,能忍就忍,沒想到,有些人越發的猖狂,以為兒媳是好欺的,所以,才弄得府裏越發的亂了,自今兒起,兒媳可真要好好治治這股子歪風邪氣,不然,我忍氣吞聲,人家當我是傻子呢。母親來了正好,一會子看看是哪些人在府裏作怪吧。”


    這話一出,不隻是老夫人,就是二太太,上官枚幾個臉色都變得很不好看,偏這話因又是老夫人引出來的,王妃又先檢討了自己,一時老夫人也不知如何應對,半晌,二太太才道:“王嫂言重了,雖說府裏出了些亂子,可府裏有上百號人呢,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十個手指還不一般長呢,哪裏就是你的過錯了。”


    錦娘一直靜靜地站在一邊看著,聽了二太太這番話不由在心裏無比地佩服二太太,挑事的是她,事情鬧急了,出來說乖弄巧的又是她,這人可還真不是一般的厲害呢,一個老夫人已經夠難纏了,還有一個更厲害的二太太虎視眈眈著,也不知道王妃能不能應付得過來。


    “弟妹你也不用安慰我,才你也說了,這府裏如今亂得很,不管是不是我的錯,我總是不能再讓府裏再繼續亂下去,你說對吧。”王妃淡淡地對二太太道,二太太剛才明明就是在打圓場,王妃卻是半點也沒順著她的話就此揭過的意思,態度很堅決。


    錦娘不由鬆了口氣,還好,就怕王妃又如以前那樣心軟,不由看了眼身邊的冷華庭,就見他難得的正色地看著王妃,眼裏有著一絲欣喜,錦娘微微一笑,廣袖下的手握得更緊了。


    老夫人被王妃的頂得火星直冒,也懶得再跟王妃囉嗦,對二太太道:“老二家的,你算了,任她去鬧吧,她是王妃,是正主子呢,這府裏,她還能將誰挾進眼裏去?”


    二太太聞言便閉了嘴,不再作聲,王妃聽了老夫人的話也不生怒,哂然一笑道:“母親非要如此說,兒媳也沒有法子,兒媳若真是那厲害的,又怎麽會落到如今這個地步,連想問自己兒媳身邊人一點子事,都被這麽些人來說道,我這正經主子當得……可真是窩囊得緊呢。”


    老夫人聽得一滯,沒地兒發火,便對上官枚吼道:“枚兒,才你不是還很委屈的麽?這會子要拿的人可是你的?你的人犯了什麽事了?”


    上官枚原是看見老夫人和王妃幾個長輩在鬥,她就和錦娘一樣,站在一邊聽著,這會子被老夫人點了名,瞟了眼二太太,眼圈一紅,委委屈屈地一指地上珠兒的娘,說道:“這個婆子的女兒被人弄死了,她卻誣陷枚兒的陪房杜媽媽唆使她幹的,奶奶,杜媽媽可是我院裏廚房裏的管事,平日裏與她這等粗使婆子哪有什麽來往,她分明就是胡說八道。[]”


    錦娘一聽,上官枚這話也有些道理,隻聽珠兒的娘一人之話確實難以讓人信服,不過,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證據呢,腦子不由飛快轉了起來,尋思了半天,也沒想到有用的東西,心裏不免就有些急了。


    老夫人聽了正待要說話,這當口,碧玉已經迴來了,後麵跟著的婆子卻是抬著一個人進來的,錦娘看了心就一沉,莫非杜婆子也被殺了滅口了?冷華堂不會如此愚蠢地欲蓋彌彰吧,那也太明顯了啊。


    碧玉讓人將抬著的人放下,自己上前來對王妃行了一禮道:“王妃,杜婆子說是前些日子就摔傷了腰,奴婢去時,她正在屋裏躺著,說是有幾天沒有出過門了,奴婢便將她先抬了來,有什麽問的,您當麵問吧。”


    這話一出,王妃和錦娘都是一怔,傷了腰?還躺在屋裏好幾天呢?那如何去唆使珠兒的娘?


    果然上官枚聽了便冷笑了起來,不陰不陽的說道:“前兒廚房裏地上濕滑,杜媽媽不小心摔了,腰傷了好幾天呢,我就知道她是如何去唆使人的,難道是爬去大通院的麽?”說著又對珠兒的娘道:“說吧,是誰指使你誣陷本郡屋裏人的?你今兒不給本郡說個明白清楚,別說是你身上這層皮,就是你這把老骨頭,本郡也要拆了去喂狗去。”


    珠兒的娘聽得一陣哆嗦,趴在地上扭過頭來看擔架上的杜婆子。


    杜婆子歪躺在擔架上,一隻手扶著腰,正在那哼哼著,見珠兒的娘扭過頭了,眼裏便閃過一絲怨毒,珠兒的娘將頭一縮,又轉了迴去。


    王妃看著就皺了眉,對珠兒的娘道:“你可看清楚了?是這個婆子指使你的麽?”


    珠兒的娘雖然怕,但仍是點點頭道:“迴王妃,正是這杜婆子給的奴婢藥粉,奴婢這還餘著一些呢。”說著就從懷裏拿了一個黃紙包著的小紙包來,碧兒見了便用帕子包了呈給王妃。


    錦娘見了心裏稍安,那毒藥見血封喉,此種烈性毒藥必定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弄到的,珠兒的娘不過隻是個守圓的婆子,哪裏有本事能弄到如此厲害的毒藥呢,何況還是用來毒死自己女兒的,有哪個母親會在家裏備了毒藥準備隨時毒自己的親生骨肉?


    那杜婆子雖然歪在地上,但珠兒的娘拿了那小包藥給王妃時,她的臉色霎變,兩眼瞪得大大的,一副想要撕了珠兒的娘的樣子。


    王妃也不看那包藥粉,似笑非笑地看著杜婆子道:“杜媽媽,你可是世子妃的陪房,原本妃也隻是想請了你來問個話而已,沒想到這麽巧,你就傷了腰了,珠兒的娘說是你指使她去殺珠兒的,可有此事?”


    杜媽媽掙紮著將身子挪正,費力地想要坐起身子,剛一動,似是牽到了痛處,嘴角就抽了抽,卻仍是狠狠地瞪了珠兒的娘一眼,才道:“迴王妃,奴婢不認識這婆子,見都沒有見過,又從哪裏會送什麽毒藥給她,她在胡說八道。”


    珠兒的娘一聽,又轉過身來道:“杜媽媽,你這話可就說得不地道,自世子妃嫁進府裏來後,你就常去大通院,還特別與我交好,有事沒事拿了酒來與我吃,怎麽這會子又不認得人呢,大通院裏可是有不少人見過你呢,空口白牙的,就是想要狡賴,也別這麽說吧。”


    杜媽媽聽了臉微微一紅,便眯了眼上下打最了一會子珠兒的娘,像是才將她看清楚了一般,良久才道:“哦,原來是顧婆子,我才沒看清呢,你這樣子像個瘋婆子,一時半夥還真難認出來。”


    原來珠兒的娘姓顧,錦娘看著杜媽媽就覺得她很好笑,撒謊也不打下草稿,這話說得也太拙劣了些,明明是想抵賴呢,沒想到顧婆子也不是個吃素的,一下就將她戳穿了。


    “你自是認不出來了,我女兒死了,如今我也隻剩了半條命,你就是想認也不會認出來吧,那藥是你今兒早上給我的,就算我變化再大,也不過幾個時辰而已,你就不認得了?你那記性還真是好啊。”顧婆子眼中含恨,怨念比杜婆子深多了。


    那邊上官枚沉不住氣了,指著顧婆子罵道:“你自己幫人殺了親生女兒,如今又來怨別人,那藥粉,你說是杜婆子給的,就是啦,誰能作證?”


    顧婆子聽了淒然一笑,對上官枚道:“無人作證,世子妃,誰會在做傷天害理之事時,還請一個人去見證的,瘋了麽?那藥粉便是證明,奴婢一家身份卑微,那藥如此厲害,定然老貴了,奴婢就是藥個耗子,也用不起這一星點的藥粉,何況還是毒死個人。”又轉過頭對王妃道:“王妃,奴婢如今女兒也死了,原是苦主的,卻變成了殺人幫兇,二少奶奶說得對,舉頭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奴婢再為了脫罪而言辭狡賴沒意思,奴婢被人當了槍使了,如今奴婢也想讓那真正害人之人受到懲處呢。”


    顧婆子滿臉淒楚,眼裏難得有一絲清明和決然,看來,她也是真正生了悔意了,說的話也很有道理,杜婆子聽了臉色又是變了一變。


    上官枚聽了便對老夫人道:“奶奶,您也聽清楚了吧,這婆子根本就沒有證據,她是在誣陷孫媳的陪房呢,這不是往孫媳臉上打嘴巴子麽?孫媳這是得罪誰了,要受這樣的窩囊氣啊,孫媳這就迴娘家去,找我父王來評評理,相公是庶出又如何,他可是皇上親自點下的世子,這府裏就是有人看不得相公得了世子之位,就想盡法子去害他,奶奶,你可要為我們做主啊。”說著,就嚶嚶地哭了起來。


    老夫人聽了一陣心疼,忙安撫她道:“好孩子,快別哭了,別動不動地就說要去找你父王,在府裏鬧鬧就算了,俗話說家醜不可外揚呢,奶奶也知道你是受了委屈的。”


    說著,又冷冷地看著王妃道:“堂兒的世子之位早就定下來了的,我看誰敢不服氣,哼,要不服氣也要有那個命載不是?那身子殘腦子壞了的,難道也能成世子麽?這不是要丟了大錦朝的臉?朝堂之上,百官之中,有誰會是坐著個輪椅上朝去的?這不是讓人說咱簡親王府沒人了麽?”


    錦娘這是第一次赤果果地聽人如此侮辱冷華庭,一陣氣血直湧上頭,隻覺得手腳發木,全身像潑了冰水似的陣陣發寒,一抬頭,憤怒地看著老夫人。


    正要說話,手卻被冷華庭一扯,迴過頭來,就見他正暗示她稍安,果然,隻聽咣當一聲響,王妃氣得將桌上的茶杯全拂在了地上,對老夫人道:“母親,本妃尊你一聲母親也算是給足你臉麵了,請不要為老不尊,若再汙我庭兒,劉婉清今日就是豁了命去,也要給庭兒討個公道迴。”


    老夫人還是第一次見王妃如此發怒,王妃氣勢太過嚴厲,一時嚇到,半天都沒有說話,二太太也發覺老夫人剛才的話說得太過了,忙起來說道:“王嫂,娘年紀大了,說話糊塗,你千萬不要見氣,消消氣啊,消消氣,庭兒是好孩子,隻是命運不濟而已,大家都心疼著他呢。”


    老夫人這會子也迴過神來,看王妃那眼神像要吃掉她似的,不由縮了縮脖子,抿著嘴不敢再說。


    錦娘見狀也上前去勸王妃:“娘,您別生氣了,相公和兒媳還得您護著呢,這是您身子還好,別人就當著您的麵欺負相公了,若是您再氣壞了身子,那相公在這府裏不是更加沒有了立足之地麽?相公十二歲之前可是名正言順的世子,說是得了怪病,哼,誰又知道呢,保不齊就是有人下了藥害的,如今相公已經變成這副模樣了,還要一再的被人辱罵,連自己親生奶奶都瞧他不起,您說,這日子還過得下去麽?不如您跟父王說了,給咱們一個小莊子,讓兒媳陪著相公在莊子裏自生自滅得了,省得相公這身子汙了府裏其他人的眼。”


    錦娘這一招正是學的上官枚的,她不就是要以示弱來搏取同情麽,正好,老夫人那豬腦子送給了錦娘一個機會,她便有樣學樣的哭訴了一場。


    讓王妃心酸的同時,更是哽的老夫人說不出話來,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囁嚅了半天才小意地說道:“兒媳我……我”她話還沒說完,那邊冷華庭就自己推了輪椅往外衝,王妃眼尖看到,嚇得就撲了過去,一把攔住:“庭兒,你……你要做什麽?你千萬別生氣,千萬別生氣,娘給你做主啊。”


    冷華庭硬著脖子,兩眼氣得發紅,額頭青筋暴起,一揮手甩開王妃道:“我是那殘了身子,壞了腦子的,是給王府丟人現眼的,別攔我,讓我死了幹淨。”


    王妃一聽,心都碎了,死死地拽住他的椅子哭道:“庭兒,庭兒乖,你不是,你不是,父王和娘從來都沒有看輕過你,來人啊,快去請王爺來,今兒娘一定要為庭兒討個說法來。”


    那邊老夫人一聽真慌了,王爺不是她的親生,因著王爺生母早死,自己又養過他一陣子,王爺又尊崇孝道,才對她以尊重有加,加之二老爺又爭氣,與王爺兄弟感情甚篤,才讓老夫人在府裏的地位如正經的老王妃一般的尊崇。


    但今日可真是忤了王爺的逆磷了,這六年來,王爺最在乎的便是冷華庭,不知求了多少名醫去醫治他的傷病,對他幾乎是百依百順,所以,才養成了冷華庭在府裏為所欲為的性子,剛才自己那一番話確實是說過了,人說打蛇不打七寸,傷人不傷痛腳,自己怎麽就說到小庭殘疾上去了呢?


    那邊二太太也是又氣又急,老夫人如今是越發的昏潰了,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原是枚兒請了她來助陣的,這會子倒好,讓她捅了個大婁子了,這局麵可怎麽收場啊。


    她不由看向上官枚,上官枚此時也是急得手足無措,埋怨地看著老夫人,二太太一急,對老夫人勸咳了一聲,廣袖急動,對老夫人打了個手勢。


    老夫人稍遲疑了下,還是起了身,也不讓人扶,突然就向冷華庭衝了過去,錦娘離得遠,隻覺得老夫人像是被打了激素一樣突然返老還童,跑得比兔子還快,她也學著王妃一把抓住冷華庭的輪椅,哭道:“哎啊,庭兒,奶奶心裏其實是疼你的,奶奶剛才說錯話了,你……”


    冷華庭詫異地看著老夫人,這個老不死的怎麽會親自來跟自己道歉了?不由鳳眼微眯,麵上卻仍是哭著,但卻不再發瘋似的推輪椅,兩隻手也很規矩地放在腿上,一副像是被老夫人的話打動了似的。


    老夫人見了卻不喜反憂,又伸了手去摸冷華庭的臉,錦娘見了不由皺了眉,冷華庭可是最不喜歡別人碰他的,尤其是他討厭的人,這下隻怕……


    果然冷華庭很反感地將頭往後一仰,手下意識地就抬起,像是要推老夫人的樣子,錦娘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上,正要開口提醒,就見冷華庭的手還沒有碰到老夫人,老夫人就兩眼一翻,順勢往後倒去。


    二太太見了嘴角就勾起一抹笑來,錦娘卻是急得不行了,不過,想像的事情並沒有發生,老夫人翻了半天白眼,身子卻沒能如願的倒下去,因為冷華庭皺著眉一把托住了老夫人的腰眼,按住了那一處穴道,讓老夫人想裝暈都裝不了,身子硬挺著軟不下去。


    一邊的王妃也看出了貓膩,忙扶住老夫人,對二太太嗔道:“弟妹,過來扶了她迴去坐吧。”王妃連對老夫人的稱唿也省了,老夫人臉上慘白慘白的,剛才明明就是要裝暈的,沒想到被小庭一扶,人就是倒不下去,而且,精神也好得很,就是想裝,也裝不像,不由越發的尷尬,呐呐地自己站直了身子,向一邊走去。


    王妃便似是自言自語道:“當人家都是傻子麽?我的庭兒雖然脾氣不好,卻是純良得很,就算別人再對他如何的過份,他還是念著你是長輩,及時扶你,隻是他卻不知,別人又在耍了陰謀來陷害他呢。”


    老夫人這下可就隻想找個地洞鑽進去才好,二太太那意思就是讓她假意去勸冷華庭,讓趁他發狂時,故意裝作被他推倒,一會子王爺來了,就算是對老夫人先前那些話生怒,也會看在冷華庭將老夫人打暈的份上,抵消一些的。


    沒想到,卻被識破了,這下還真是要羞死人去了,她平日在府裏驕橫慣了的,借著王爺對她的尊重,王妃的溫婉好欺,以庶母之位在王府裏指手畫腳,如今王妃是半點麵子都沒給她留,一下隻便全兜了出來,叫她一時無地自容,腳一跺,瞪了上官枚一眼道:“都是些沒用的東西,不行,我頭痛了,我不管你們了。”甩袖就要走。


    上官枚當然不敢再攔她,二太太更是不願,錦娘卻是快跑幾步擋著了門口,雙臂一張,哭對冷華庭道:“相公,你……你說什麽傻話呢,我……我可是才嫁進門月餘呢,你就要尋死去,你要丟下錦娘不管了麽?不行,我不讓你去。”


    冷華庭立即明白了錦娘的意思,剛因老夫人演的那一出忘了初衷了,跟著又鬧了起來:“娘,你不要攔我,讓我死去,活著沒意思啊,身子殘了,連自家奶奶也瞧不起,娘子,你……你要不就跟我一起去死了算了,咱們投湖去,就院子前麵那個,娘子,你怕冷麽?”


    王妃聽了又是傷心,又是好笑,哪有投河還怕冷的啊,隻是卻更加心酸了,小庭還是孩子心性,若是……真的哪一天去投湖試水,那可就不得了了。


    錦娘卻知道冷華庭是怕被二太太識破他在裝傻,他才一時氣急,說話很有條理,又及時看破了老太太裝暈的把戲,二太太是個精明透頂之人,如果發現他其實心性正常,怕是又會弄些什麽陰謀出來。


    如今錦娘也看穿了,這府裏像是個個都看不得冷華庭好,巴不得他就此又傻又殘下去才好,老夫人也是奇怪得很,要說冷華堂也不是她的親生孫兒,為何就那樣偏坦他呢?若今兒之事是發生在冷華軒身上,自己還想得過去,畢竟二老爺才是她親生的,為親生孫兒護住世子之位也在情理之中。


    還有二太太也是,冷華庭與冷華堂同樣是王爺的兒子,冷華庭還是正經的嫡子,又得了王爺與王妃的寵愛,為何要為了冷華堂來得罪王妃呢?真的很想不過去啊,難道……真是冷華堂與其他幾府之人都達成了某種利益上的協議嗎?


    就算是,冷華庭如今也已經不是世子了,又是個殘疾的半傻子,他們為何還是窮追不舍?是不放心吧,或許,隻要冷華庭活著一天,冷華堂一天沒有繼續爵位,他們就會一直對他迫害下去?


    如今自己也進了門,想著法子再害自己是怕自己生了孩子,對他們的地位有影響吧,啊,越想頭越痛,不由雙手一抱頭,蹲了下去。


    老夫人今天犯了大錯,不但沒有幫到上官枚,反而捅了大婁子,原是想快快離開這事非之地的,卻不想錦娘這丫頭擋住了路,自己偏生還不能叫她讓開。


    後麵小庭正鬧著要尋死覓活呢,錦娘若是讓開,小庭真衝出去,出了事,她的罪過可就更大了,好不容易才在府裏混到如今的地位,若是為這而惹惱了王爺,王爺再不尊敬於她,那她的地位就會一落千丈,就算二老爺也有官位在身,但倒底比不過簡親王府老夫人的地位啊。


    一時間老夫人被堵在門口不能出去,急得汗都出來了,這會子見錦娘突然抱了頭蹲下去,就想趁機鑽出去,這時,就聽王爺在屋外急急道:“庭兒,庭兒怎麽了?”


    老夫人這下連死的心都有了,僵在門口就再也抬不起腳來。


    王爺狂風一般的急衝了進來,剛一跨進門,就見錦娘正抱頭蹲在地上,小庭哭得淚流滿麵,好不委屈,王妃正拽著小庭的椅子好生哄勸著,忙先去扶錦娘:“孩子,你這是怎麽了?有人傷了你的頭麽?”


    那邊王妃聽王爺這樣了說,哭了起來,“王爺,你可算是來了,小庭和錦娘都要去尋死啊。”


    王爺聽得一震,氣得雙目圓睜,幾步跨到冷華庭麵前,撫著他的頭說道,“小庭,可是有人欺負了你?”說著,對屋裏眾人橫掃了一眼。


    二太太以前清冷孤傲的雙眸也瑟縮了下,低了頭沒有說話,老夫人如今可算後侮死了,又有種要暈的衝動。


    上官枚是這會子更加不敢出頭,心裏雖是氣王爺對兩個兒子太過不公,但王爺盛怒之下,出頭理論就是找死,這一點眼力介她還是有的,於是也低了頭,不再說話。


    隻有冷華庭,一揚脖子,哭得跟淚人兒似的,原本秀美迷人俊臉擠成了一團,眼裏一片死寂,連哀傷都似乎沒有了,“爹爹,奶奶說,庭兒是殘了身子壞了腦子的,是個沒命載那世子之位的人,庭兒丟了大錦朝的臉麵,庭兒,就是個廢人,你說,庭兒活著還有什麽意思,庭兒要去死,要帶著娘子一起去投湖去。”


    王爺聽得瞪目欲裂,心也被小庭的哀傷揉皺成了一團,這原就是他一生最為愧疚之事,以前的小庭聰明乖巧,又俊秀文雅,是他的驕傲啊,若不是自己犯糊塗,總是懷疑婉兒與他人有染,又怎麽會害得庭兒成了這個樣子?


    這六年裏,王爺最是聽不得半句旁人說庭兒的殘疾之言,一說他的心便如被碾碎了般痛,府裏上下也知道這是他的忌諱,六年裏,至少沒人敢當著他的麵諷刺過庭兒半句,沒想到,一直尊敬的庶母竟然會如此辱罵庭兒,還當著庭兒和王妃的麵,當自己是死的麽?這麽些年,怕是對她太好了,讓她忘了自己原有的身份了。


    王爺冷冷地看向老夫人,一步步慢慢逼近她。


    他的眼神比冰刀還在冷厲,老夫人不由嚇得打了個哆嗦,退了一步道:“楓兒……”


    “您隻是庶母,沒有資格叫我名字,您以後還是稱我王爺吧。”王爺一字一頓地說著,語氣像是暗夜裏鎖魂的無常一樣,森冷輕飄,讓人聽了連汗毛都豎了起來。


    老夫人聽得臉都綠了,驚懼地對王爺應了聲:“是王爺!”


    那邊二太太一聽這話也是一臉刷白,眼裏露出無奈又失望之色。


    上官枚也更是沒想到王爺說話會如此無情,自她嫁進來以後,她便發現王爺是很尊重老夫人的,按說,老夫人隻是側妃,在府裏難得有老夫人的身份的,但王爺就如對待嫡母一般待她,所以,府裏才會對老夫人很尊崇,王妃對老夫人也是禮讓三分,沒想到,就那樣一句話,就冷了王爺的心,竟然……又將老夫人降迴了庶母的地位了。


    王爺又轉迴頭,看著王妃道;“娘子,老夫人年紀大了,需要靜養,明兒起,就送她老人家去後院佛堂吧。”


    老夫人這下終於癱了下去,一時迴過神來抱了王爺的腿就哭:“王爺,你……你怎麽能這樣對我,別忘了,你娘去了後,就是我養著你的,如今,皇上最重孝道,你不能將我送到佛堂去,你……你這是不孝,是忘恩負義。”


    王爺聽了不由冷笑,附了身將她好生扶起,語氣卻仍是陰冷得很:“老夫人,您這是怎麽了,如今太後也是天天吃齋念佛呢,本王請你去佛堂靜養,原就是想您能過得清靜自在一些,可以屏棄一些不必要的煩惱,養好身子,也能康健長壽的多活見年啊,您怎麽能誤解本王一片好心呢。”


    說著,手一揮道:“來人,請老夫人去佛堂住著,什麽時候心靜了,什麽進候再搬迴來了。”


    外麵立即進來兩個婆子,連扶帶拖地將老夫人拖了下去。


    老夫人一步三迴頭地看著屋裏的人,最多的便是向二太太求助,無奈二太太此時也是一籌莫展,半點辦法也想不出,根本就不敢去勸王爺,怕火惹到了自己身上。


    老夫人走後,王爺心疼地拿了帕子給冷華庭擦試著淚水,柔聲哄道:“庭兒乖,庭兒……不是殘疾,你看,庭兒不是武功練得很好麽?還很會作詩作畫,文武全才,庭兒是爹爹心裏的寶貝,是誰也替代不了的驕傲。”


    冷華庭也終於收了淚,撲閃著那雙嬌豔迷人的鳳眼,純真又無辜說道:“爹爹,爹爹……說的是真的麽?庭兒……庭兒真的不是廢物?庭兒不用死了麽?”


    王爺聽了心一酸,撫著冷華庭的臉龐道:“不是廢物,以後這府裏若還有誰敢再罵你,爹爹幫你割了他和舌頭去,你不能死,以後都再不許說死這個字了,聽到了嗎?”


    冷華庭聽了嫣然一笑,那笑容就如雨後的彩虹般眩爛耀眼,幹淨美麗,王爺看了便在心裏感喟,仙人一樣的兒子啊,都是自己,沒有護好他,以後,再也不能讓他受丁點兒委屈了。


    “那爹爹,娘子也不用死了哦,娘子說,不讓小庭死,小庭死了她會沒法活的,小庭不死了,娘子也就不用死了。”說著就要推了車去拉錦娘,他不知道錦娘為何會突然抱了頭蹲在地上,是病了麽?還是……他憂心得很,早就想將她擁進懷裏,好好看看,可是戲沒演完,目的沒達到,就隻能生生忍著,這會子演得差不多了,便一心想要看看錦娘。


    錦娘不過是被自己一腦子的事情弄暈了,千絲萬縷,如一團亂麻,理了也理不清,這會子見冷華庭一臉的擔憂,忙自己走了過來,接過王爺的手推了冷華庭往裏走,邊走邊對王爺道,“父王,先前您走了,兒媳發現珠兒的娘也有問題,一查之下,她果然交待了……”說到此處,錦娘頓了下來,並不往下說。


    王爺聽了果然剛舒展的眉頭又皺了起來,說道:“她交待了什麽?”


    王妃跟了上來,接口說道:“人就在屋裏,王爺不如自己問吧,免得我們問了,又有人說是我們拾掇著她說的。”


    王爺倒是見過珠兒的娘,自己去大通院時,顧婆子還正口口聲聲說是錦娘害了她閨女呢,說錦娘與顧婆子串供,也虧得那些人想得出來。


    二太太這才上前給王爺行禮,王爺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道:“弟妹不留在自己府裏理事,是來看你王嫂,還是有其他事情?”


    二太太聽得一噤,免強一笑道:“原是找嫂嫂說些家事的,沒想到趕了巧,碰到了這些事,就留下來作個見證了。”


    王爺冷哼一聲,坐到了主位上,王爺正要問地上的顧婆子,上官枚終是忍不住,邊哭邊給王爺行了一禮,“父王……這顧氏婆子說……說兒媳的陪房唆使她殺了自己女兒,您看,我屋裏的杜子都摔傷了好些天呢,又怎麽會去了大通院去做那傷天害理之事呢?”


    王爺聽得一怔,看著地上的杜婆子道:“她是你的陪房?她怎麽會認識顧婆子呢。”


    上官枚聽了眉頭就皺了起來,“兒媳也正是不解呢。”


    錦娘笑了笑走過來,對王爺道:“父王,杜媽媽才已經承認她常與顧婆子見麵呢,而且,顧婆子這裏還有一包藥粉,正是茗煙拿著毒死珠兒的那種,顧婆子當時隻倒了一半在茗煙手裏,剩下的留了下來,正好可以請太醫來驗證下毒性。”


    王爺聽了便接過那小包藥粉,聞了聞,臉色立變,對杜婆子道:“七毒七蟲散!你怎會有如毒藥?”


    上官枚見王爺不問顧氏而直接問杜媽媽,不由又覺不公,剛要上前說道,卻被二太太一記眼刀阻止了。


    那杜婆子仍是半躺上,聽王爺說出那毒藥之名來,她眼神微黯,卻狡辨道:“王爺,奴婢聽不懂您說什麽?奴婢不知道什麽七蟲七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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