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國公府現在是全由邱氏掌著中饋,大大小小的事情一大堆,臨近年關,更是忙得恨不得有三頭六臂。


    再者,夜家長房隻剩下一個夜旭,二房就邱氏能理理內宅庶務,如今形同老封君的夜老太太根本就不理事兒,長房二房的庶務重擔全然壓在邱氏肩上,真真累得不輕。


    這些夜瑞也是知道了,好在孟婷過門之後,也幫著邱氏理理庶務了,但因著剛進門不久,能幫到的地方實則也不太多,主要還是得靠邱氏。


    一時間,夜瑞也沒了話,實在是夜祥說得在理,他想了想退而道:“那便等過完年,待來年春日再給你相看,尋門門當戶對的,訂下親事。”


    這迴夜祥沒有再反應過激,慢慢地坐迴倚欄裏,惆悵地點了點頭。


    他都不想吭聲了。


    夜瑞睇了夜祥一眼,甚能理解弟弟無說話興致的心情,起身道:“我迴院了。”


    夜祥又是點點頭,依舊不吭聲。


    夜瑞帶著舉青一走,樹泰迴到夜祥身邊侍候,見他家二爺又默默地灌著酒,他不禁又無聲無息地歎起氣兒來。


    二爺從前還念叨過莫家九爺眼神兒太好,瞧上了他們家的大小姐,結果有緣相識無緣相守,落了個下半輩子鬱鬱寡歡,宛如行屍走肉的下場,眼下看二爺這般,他怎麽覺得二爺的眼神兒跟莫家九爺一樣,也太好了?


    唉……


    靜國公府這邊,有夜瑞要夜祥早斷情絲,競園那邊,夜十一雖未當麵確切地要王肆勿要行差踏錯,然而王肆自長姐出嫁後,她便一日過一日地懂事兒起來。


    也非是她想要懂事兒,實是京城諸事,不管是麻煩還是利益所趨,皆讓她認清了不少事實,其中自然包括她乃琅琊王氏如今唯一頂起門庭的王氏女。


    本來照她所願,應是長姐繼承王氏所有榮耀,及擔起相應的重擔責任,定然是要比她做的要好上千倍百倍,哪兒知世事發展全然與她所願背道而馳,長姐出嫁成為仁國公府的世子夫人,王氏嫡枝嫡係隻剩下她一脈,日後隻能由她招婿上門,誕下王氏香火,延續琅琊王氏門閥的世族榮光。


    王肆蹲在燈光照不到,月輝拂不到的角落裏,雙手托腮,眼神兒有些迷茫。


    她自己的能力,她自己知曉,勉強能擔起王氏重責,以眼下的她,尚且稚嫩得很,但祖父尚在,倒也無需太過擔心,手把手教導個數年,她應當也能獨擋一麵了。


    未進京來給長姐送嫁時,她是這般想的,亦是這般決定的,心中雖有些憂心自己擔不起重擔,卻也算是信心滿滿。


    然而進京一趟,住進此競園,長姐順利出嫁,她也如願親自送長姐出嫁,更是了解到天子腳下的諸如不易之事,以及人心之複雜詭譎非她所能想象,她長了見識,也受了教訓。


    長姐說,此乃好事兒。


    對,是好事兒……


    可遇見夜祥,如今靜國公府邸的二爺,她卻不知此為幸,亦或不幸。


    認清夜祥不可能入贅王氏,她也不可能嫁進夜家此事實之後,她便時常在想,既是注定兩個人不可能成就姻緣,上天又為何要安排兩個人的遇見?


    “賊老天,當真不負責任得很……”她惱火地滴咕一句。


    照菊就站在角落邊上候著,她站得外邊些,月輝照在她臉上,能清楚地看到她聽到王肆頗為埋怨的這一句時,眼角暈出來的淚光。


    她和照梅從小侍候二小姐,二小姐的日子雖是榮華富貴,吃用住行不愁,金銀綢緞不缺,山珍海味不少,但二小姐心裏的苦,較之旁人,她們更為清楚。


    現今難得二小姐心悅上一位兒郎,豈料那人卻不能入贅王氏,年後二小姐便要迴琅琊了,屆時與夜家二爺的緣分也就到此為止,二人相見隻怕是遙遙無期了。


    司河受命到競園暗中觀察王肆的心情,以及對夜祥的態度,隱於離角落不遠的廊簷上的他和照菊一樣,也是聽到了王肆滴咕的這一句,他卻無照菊那般貼身侍候王肆,自然沒那麽了解王肆,故而隻覺得王肆是在埋怨世道的不公,世事的無常。


    趁夜退出競園,迴到仁國公府絮臨院的第一件事兒,他便將他所聽到看到了解到的細枝末節一個不漏地說了出來。


    因著是在夜裏,夜十一已和莫息睡下,他隻好將事情跟難姑說了,待難姑明兒一早便同夜十一轉呈。


    一早莫息上衙去,夜十一用過早膳,聽著難姑從司河那兒聽到的王肆的近日狀況。


    “如此形容,小肆亦是動了情的?”外麵寒風瑟瑟,夜十一畏寒,自茶話會過後,她甚少出過門,連柴氏都免了她的請安,讓她好好養著身子。


    當然伴隨而來的,話裏話外是讓她和莫息早日誕下嫡子。


    “隻怕是。”難姑覺得肯定是,不過她現在不在競園,司河又是男兒,所觀所察或有偏差也說不定。


    夜十一決定在年宴之前,找她的二妹好好地說道說道。


    不管動沒動情,身為長姐,她有責任讓小肆明白一個事實,那便是夜祥不可能入贅王氏,小肆做為王氏繼承人,也不可能外嫁。


    離年宴已僅有數日,既是有了打算,當是要即時行動的。


    待午後暖陽普照,寒風漸歇,無雪無雨是個大晴天之際,夜十一便親自過主院,到驪山院同婆母柴氏言明。


    柴氏點頭道:“去便去,不過需得做好防護,莫要著涼受寒。”


    “母親放心,兒媳曉得的。”夜十一恭順地迴道。


    柴氏看著夜十一的一雙眼眸,越看越覺得像,嘴張了張想說些什麽,又覺得不妥,生生忍下了。


    隨後婆媳倆話了幾句日常,柴氏便讓夜十一早些出門去,也好早些迴來,夜十一從善如流,起身告退。


    輕車簡行,夜十一隻帶了難姑小麥同行,難姑陪坐在車廂裏,小麥照舊駕車,除外就司河帶著八名王氏私衛,從從前的暗中相護改成如今的明麵隨行。


    一行十數人,踏著金烏曬下的微微暖意,往競園而行。


    看驕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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