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與馬,共天下。


    此話,可道盡琅琊王氏極盛時期之勢力。


    至大魏前朝,琅琊王氏卻不再有子孫出仕,非是不濟,而是不願。


    琅琊王氏乃真正的簪纓世家,三百餘年冠冕不絕,才俊輩出,即使王氏不再有子孫列班朝堂,其流風餘韻仍亙古不衰。


    曆至今時今日,琅琊王氏雖不在朝堂,朝堂之中卻未斷琅琊王氏於朝官中的影響。


    說到底,琅琊王氏乃頂級的士族門閥。


    爾今雖不再出仕,卻仍為士林仕子所景仰,更晃論當朝命官之中,那些自東宮未定之時,便始終中立之態的朝官們,至少有一半乃靠著王氏資助入仕,再有一半的一半曾受過王氏恩惠,其因各有不同,其恩各有大小,其果卻是歸一的善報。


    當然,這些善報,有些確實真心誠意,有些則因忌憚而不得已為之。


    如眼前此例。


    絕美人兒一開口,若清洌甘泉湧入每個人的心田。


    眾人看向聲源處。


    夜十一慢步輕行,白紗飄逸,透光柔和的紗幕隨著她的走動,偶有微風,輕輕蕩起,又緩緩落下,麵容看不清楚,眸上那條白綾卻尤其著眼。


    隱約有看到白綾,木楫想起什麽,眼不離款款而來的絕美人兒,隻悄然低聲同身邊的刀豆確認:“她臉上可是覆了一條白綾?”


    刀豆早就看到了:“是!”


    木楫又看向另一邊的幹漆。


    幹漆會意,未開口,隻重重地點頭。


    木楫倒抽一口氣兒,心中隱約有了答案,不禁暗惱今兒個出門,他就該看個黃曆!


    夜旭夜瑞堂兄弟倆,與其他公子自然也眼不瞎,隨著夜十一越走越近,直至停在木楫數臂之外,保持著距離時,他們更看得真真的。


    確實覆了一條白綾。


    竟是位瞎了眼的姑娘!


    微風徐徐,紗幕輕蕩飄揚,依稀可見此女子之仙姿佚貌,又氣度斐然,步伐從容,風儀超凡,實大家風範也。


    眾公子統一:此女來頭不小。


    爾後齊齊看向其身後楠木大車,車上帶有族徽。


    眾公子離大車並不遠,為確切,有人使眼色譴小廝速速近前去瞧,迴來得稟,那族徽確以藤蔓、葫蘆、綠葉、繁花等吉祥飾圖繞邊,中間的字,是個王。


    “王?莫非……”


    “倘若我沒猜錯,那該是……琅琊王氏!”


    有見識的兩名公子震驚地悄聲交談,刻意壓低的聲音拌著激動的顫音。


    此顫音落入餘者公子耳中,聽到那竟是琅琊王氏的族徽後,即時劃一地露出與那兩名公子一般無二的震驚表情,再是難以置信、驚歎新奇,更有甚者,已為今日有幸親眼見到琅琊王氏家的小姐,興奮得表情失控。


    隨之,從有見識的兩名公子開始,一個跟著一個,一個學著一個,誰也不落下,爭先恐後又不失風度地默默整裝,悄悄修容,卯足了勁兒力求玉樹臨風,最好能如君子世無雙,皆暗搓搓渴求經今日此番際遇,能入一入琅琊王氏家小姐的眼。


    一時間,眾公子俱難掩即將與傳聞中矜貴不輸皇族的琅琊王氏有個麵對麵零距離接觸的震奮。


    難姑緊緊跟在夜十一身側,車夫駕著大車倒是未跟過來,隻等在原地。


    隨著難姑的走近,木楫看清難姑臉上戴著的銅鬼麵具,他對心中的猜測再無半絲疑慮。


    是她!


    於早兩個月前,他父親便千叮嚀萬囑咐,說一旦遇到她,無論何等情況,他都必須和和氣氣,絕對不能得罪!


    他沒看過她的畫像,但父親與他形容過,她姿容絕世,眼覆白綾,身邊更有戴著銅鬼麵具的鬼麵侍女緊隨左右。


    倘若遇到符合此兩點特征的女子,那便是琅琊王氏現任族長唯一嫡出孫輩,琅琊王氏的大小姐王壹無疑!


    夜十一站定之處的右手側三五步外,便是充當打手的木家護院,與被圍攻的夜家堂兄弟。


    得難姑在旁低聲說明在場每個人的位置,聽後她往右手側夜旭夜瑞二人的方位微微側首。


    須臾間轉迴,她正麵對上木楫那張此刻仍保持著震驚的方臉:“小女初來京城,倒是不知朝廷命官於木少爺眼裏,竟是連東西都不如,更不知木少爺手眼通天,不僅連吏部掌大魏官職之能都不在話下,更是將聖意揣摩得爐火純青,竟是替今上早定了聖命。木少爺如此氣派了得,不知令尊可知否?”


    聲如清泉,既甘且涼,音如落珠,美妙至極,卻振聾發聵、醍醐灌頂。


    眾公子麵上震奮之色瞬間減了五分,再觀被直麵攻擊的木楫,想到先時他們與木楫同圍著夜旭嘲笑,後夜瑞趕至,他們亦無勸架,隻擺出看戲的姿態,震奮之色瞬間俱無。


    嚴格來說,他們屬木楫同夥。


    既為幫兇,木楫真闖出大禍,今上追究下來,他們必受連坐之罪。


    想到此處,眾公子臉色已含白。


    代吏部之能,窺聖心定聖命,倘若說前一條十個木楫也不夠死的,那麽後一條,饒是十個木氏一族也不夠永安帝夷的!


    木楫雙腿一軟,險些被夜十一說得癱坐於地,幸得刀豆幹漆眼明手快,左右那麽一攙,生生把他扶穩了。


    “小姐可是王、王王……”木楫一想到倘若因他今兒一番不加思慮脫口而出的言語,而累及家中父親,他是駭得連話都說不完整了。


    “小女王壹,琅琊王氏族長之嫡長孫女。”夜十一報出家門。


    木楫再撐不住,青白著臉狂搖頭:“我我我……不氣派!不了得!更未手眼通天!請王大小姐口下留情!”


    他身為木院判之子,雖無醫術天賦,生於京城長於京城,卻也非不知死活之輩,敢這般在街上口出狂言,那是因著他早讓幹漆探過,周邊無番子堤騎。


    至於兵馬司與京衙的官差,往前欺辱夜旭時,也不是沒當街碰到過,俱看在他父親的麵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過,從來都是無驚無險。


    畢竟人吃五穀雜糧,誰都有病倒之際,何況他有一句話確為實話,今上確實器重他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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