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廣總督衙門,駐於梧州。


    修意未到梧州前,羅湖帶著手下作亂,已將梧州攪得天翻地覆,修意帶著阿修羅部眾抵達梧州,與羅湖順利會師一聯手,楊揀終於察覺到禍亂的嚴重性。


    隨後,在京城的楊麾收到楊揀的信。


    是夜,街道斜拐而入的胡同盡頭,一輛普通大車停在最深處,車前兩盞燈未點,大車隨著胡同陷在黑暗中。


    連助教戴著兜帽走入胡同,她獨身而來,是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她已經輸不起,再敗,那便會要她的命。


    毫不猶豫地向著盡頭的大車走近,她知道這是她最後的機會,倘無法為父報仇,此生她再無機會,或許連性命都會在這一場賭博中丟掉,可她不怕,她被搶走了一切,京城連府是她的家,也不再是她的家。


    父親的死亡,連雲的迴歸,引發現實的殘酷,毫不留情地奪走了她所有的希望,她唯有放手一搏,方有機會讓她痛恨的人受到與她一樣的煎熬,忍受與她一樣的痛苦。


    即便敗,丟了性命,她也不會後悔。


    四皇子其實無法理解莫息的擔憂,正如坊間無法理解他與莫息明明該是敵對,卻自小情誼非常的事實。


    “下學特意讓你跟我來此吃酒,便是為了此事。”莫息坐在暢懷酒肆二樓廂房裏,滿臉正色地同四皇子強調:“別質疑我的話,我是認真的。”


    四皇子搖頭:“我沒不相信你,隻是阿息,這或許是你想多了。”


    “我的身份,隨著年歲增長,會越來越不方便往靜國公府跑,你不同,我能信任托付的人裏,也隻有你最適合幫我做這件事兒。”莫夜兩家對立,這是莫息無法抹去的事實,至少眼下他尚無法改變,表麵的平和,讓他越發不敢忽略底下的暗湧。


    “十一近時很是安份,連我皇姐都說這樣的十一最好。”四皇子口中的皇姐是指今寧公主,“母妃也說了,自十一醉酒後,朱柯皇姐被父皇禁足,謝八小姐與秋二小姐也各自迴府受到懲罰。此事雖未擺到明麵上,不過父皇此舉,英南候府與安山候府接連效仿,且謝八小姐秋二小姐罰得比朱柯皇姐要重得多,不止禁足思過,更是被罰跪。你看,有父皇護著十一,十一還能出什麽事兒?你所憂慮之事,斷然不會發生。阿息,你著實想多了。”


    “阿弘,你不明白。”莫息無法與四皇子明言他內心的慌恐,“自來我對任何人任何事,都可以很有把握,唯獨對十一,我沒有把握。”


    四皇子覺得不奇怪:“我對十一也從未有過把握。”


    莫息內心所藏之事太多太棘手,自夜十一在千鶴崖應下他,她會努力的,他無法抑製喜悅之餘,更有著難以言會的不安,這種感覺就像是前世她為他生下嫡子前的莫名心慌。


    前世他承受過一次,倘若今生再失去她,連他自已都無法料預他會做出何等瘋狂之事。


    “你就說,你幫不幫我?”莫息想防範於未然,即便不確定到底有無用,他還是想盡最大的努力將一切不幸扼殺於萌芽之中。


    “幫。”四皇子歎氣,一個是他摯友,一個是他心悅的表妹,他怎麽可能不幫:“我會好好同十一說的。”


    要他給十一表妹散播安生度日的種子,這不難,難的是十一表妹接不接招,肯不肯讓種子發芽。


    莫息覺得夜十一此時的安份是下一場暴風雨前的寧靜,四皇子無論怎麽想怎麽看,他都覺得是莫息想多了,然他對莫息的了解,又覺得約莫真會發生,故盡管不怎麽覺得夜十一接下來會突然做出何等驚天動地的駭舉,他還是照辦時不時跑一趟靜國公府。


    什麽日子過得花好月圓、父慈子孝、風調雨順、萬事如意、膏梁文繡、金玉滿堂,此為甚好,要學孔子的學生子貢抱甕灌園……


    夜十一聽四皇子說半天,在此打斷他:“抱甕灌園何意?”


    “你居然不曉得?”四皇子露出訝異的神色,幸而他來靜國公府前先做了功課,他甚得意地將抱甕灌園的典故說了說,後又道:“《浣紗記·談義》中道:投竿垂餌,晦幽跡於渭濱;抱甕灌園,絕機心於漢渚。”


    夜十一看著搖頭晃腦說得頭頭是道的四皇子,覺得她皇子四表哥為了勸說她安份度日,莫使心機算計,往日連四書五經都不見得熟悉的四表哥居然不止曉得抱甕灌園的典故,且連《浣紗記·談義》中用到此成語的句子都能摘背出來,可見真是下了苦功夫來的。


    送走四皇子,後得稟四皇子去了江濤院,再往前院曠鳴居,夜十一覺得四表哥大約是受了誰之所托,方來的靜國公府。


    接下來一段時日,四皇子風雨無阻來尋她談天說地,見縫插針地繼續言說現狀的美好,更讓她加深了此想法。


    殷掠空承諾不再獨見花雨田,她就真的做到毫無機會與花雨田獨處。


    花雨田十分感慨,感慨他的眼光著實太好,心悅的姑娘不僅容貌佳,心地美,智商也不低,與他很是相配。


    說到殷掠空容貌佳,此前他並不確定,畢竟殷掠空總戴著一張假麵皮,那張麵皮普通清秀,後知殷掠空乃京城商戶殷家病亡的小女兒,他便時刻想找機會探探殷掠空的真麵目。


    是故那晚,他悄悄潛入土地廟,夜深人靜,他讓照壁在院子裏把風,他偷偷揭窗翻進殷掠空的寢屋,殷掠空睡得頗熟,他近前一看,發現殷掠空連睡覺都未撕下假臉,免不得他又感慨,他的小丫頭警戒心很強,甚得他心啊。


    淡定地自身上摸出備好的迷煙,往殷掠空鼻前一吹,他看著殷掠空沒過幾息,便睡得更沉,他慢慢坐在床邊,伸手去揭殷掠空臉上那一層薄如蟬翼的假麵皮。


    為不損傷殷掠空假麵皮之下的肌膚,他揭得甚慢,小心翼翼地一點兒一點兒揭起撕開,到完全揭開後,手上拿著假麵皮,他盯著殷掠空真正的容貌,半晌沒迴過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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