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掌班剛出東廠花雨田公事房,迎麵便碰上淩千戶。


    淩千戶知這兩日花雨田心情不佳,連秦掌班也被雞蛋裏挑骨頭訓了好幾迴,他自知斤兩還沒秦掌班重,故這兩日於花雨田跟前越發謹小慎微,就怕城池失火,殃及他這尾無辜的池魚。


    想著避著點兒雷區,奈何哪兒的城池失火,他都不曉得,自無法遠遊避開。


    掂量再三,他決定虛心同他自來看不順眼的秦掌班求教:“自交了皇差,本是重擔落下一身輕鬆的事兒,怎麽督主反而整日陰雲不散呢?”


    真是難得淩千戶這位東廠第二把手好聲好氣與他說話的時候,秦掌班嗬嗬兩聲:“這我哪兒知道?淩千戶得問督主去啊!”


    “愛說不說!”淩千戶沒好氣,轉身便提步往公事房大門走。


    秦掌班想著待他如嫡親手足的花雨田時常讓他和淩千戶和平相處的言語,說與他總無壞處,十分不情願地快步追到廊下拉住淩千戶。


    淩千戶忽被拉住,迴頭見是秦掌班,方將的氣兒還在,語氣硬梆梆:“拉我作甚?”


    “進去莫提毛小旗。”秦掌班提醒完轉身下廊,他還得辦他家督主交代的事兒去。


    淩千戶望著秦掌班離開的背影,嘟囔道:“這是忽生眼疾了?”


    倘不然,怎麽就突然看他順眼了?


    自來,他二人可是對看兩相厭得很。


    然秦掌班這番主動示好的提醒,淩千戶不僅聽入耳了,且聽得舒心舒肺,跨進公事房門檻時,那嘴角都是揚著的。


    花雨田自門外來人,他便聽到腳步聲,迴頭恰見到進門的淩千戶眉飛色舞的神色,對比自個無處渲泄的鬱悶,簡直令人火大!


    於是乎,淩千戶前腳剛落公事房門檻內,後腳尚在半空往裏邁,便聽到上峰老不順氣的冷哼一聲。


    他被哼得渾身一激靈,後腳僵著落地,速往內走了幾步,輕聲細語禮道:“督主!”


    “有事兒說事兒,沒事兒滾。”花雨田站在窗前,眼落在窗外開得嬌豔的花兒上。


    自知小丫頭是女兒身,他便覺得小丫頭雖生得普通,性子卻好,關健是合他脾胃,後來曉得小丫頭竟是與夜十一交好的商戶殷家小女兒,他方知小丫頭的相貌原非普通模樣。


    也不知那張假麵皮之下,是一張怎樣的臉……


    “連家真站營夜家了?”淩千戶因皇差之故,此前沒少盯著連都給事中,皇差交後雖把人都給撤了,但六科自來有東廠的人。


    連都給事中秘密會見夜十一之事做得萬分隱秘,京中豪門無一探子能探得,倘非他的人沒收到他撤梢的命令便一直盯著,他也知不到這一茬。


    花雨田否道:“無。”


    淩千戶不解:“那……”


    “連家不會站營的,此番連總督能對夜大小姐低頭,承的是夜大小姐的人情,並非吃夜家的果子。”花雨田待忠心的屬官,自來不吝嗇:“再者,由連二爺連四爺闖下的禍,夜大小姐有本事把坑給填了,連總督就算不想承情,也是沒法子。”


    “連二爺闖的是事關連家忠心與否的大禍,連四爺則直接被借刀惹上一國公主,無論皇差或案子,皆乃廠衛責職,這與夜大小姐有何幹係?”淩千戶沒明白。


    花雨田轉過身,視線自窗外轉至淩千戶身上,淩千戶被盯得埋下腦袋,他方開口道:“連二爺自助陶嬪入宮的貪念起,他貪的便不止是錢財,還有連家暗藏的欲念,後他被逼自辭官職,可謂咎由自取,誰也怪不得。於元宵燈會山棚被毒殺,雖與夜大小姐脫不了幹係,莫大少爺也因夜大小姐卷入其中,然說到底,此時的連二爺不僅已無法為連家墊根基,相反地已成連家興亡的關健。”


    淩千戶能做到東廠二把手,腦子轉得也不慢,再結合他所知的一切信息,花雨田說完他便想到先時他未想到的更深一層:“督主的意思是,連二爺必須得死?”


    “連家有奪嫡之意,乃自陶嬪而起,京中已有四家奪嫡豪門,連家想伸一腳,得師出有名,得有第五位皇子出世,然眼下宮中並無哪位妃嬪懷上龍胎,即便有,也不一定就是皇子。”花雨田細細分解,“此為後事,且先不論。就說當年陶嬪隱瞞真實身份改頭換麵成官家女入宮一事兒,連二爺在其中推了一把,得了錢財之餘,實則連二爺也已成連家野心敗露之際的棄子。”


    淩千戶聽到此處,已全然明白過來:“倘不然,被有心人利用,引起皇上問責,連二爺必成連氏一族連根拔起的活罪證!”


    花雨田點頭,看淩千戶的眸光略柔和了些:“嗯。”


    總算沒笨到家,倘他都說到這份上了,淩千戶還不能明白,那他也就得考慮考慮東廠二把手的位置換人坐坐了。


    花雨田那銳利的目光代表著什麽,跟在花雨田身邊年月頗久的淩千戶自然感受得出來,花雨田眸光一柔和,他方敢抬手擦擦額際被駭出來的冷汗。


    “故連二爺的死局,其實是必然的。不同的是,連家以外的人動手,或連家自個動手。”花雨田慢慢走迴公案坐下,端起秦掌班走前親手沏進來的香茗輕抿一口:“至於連四爺,那便更簡單了。”


    確實更簡單。


    連四爺作死被容蘭郡主使的戲子棋利用,今寧公主乃一國公主,遇襲之事不小,必然得有人承罪,他家督主因私未就此查至容蘭郡主頭上,夜十一亦因私欲選擇放容蘭郡主一馬,那黃芪肖呢?


    淩千戶想著便開口問了,哪兒知下一息迴答他的竟是淩空而至的藍釉雙魚連枝茶碗!


    茶碗落地,清脆的聲響入他耳,嚇得他想退卻又不敢退,硬生生挺在原地,任碎片連帶茶湯於他跟前濺了一地。


    花雨田吼道:“別跟本督主提黃混蛋!滾!”


    黃混蛋能因何等原因沒徹查容蘭郡主?


    還不是因著要幫夜十一還清他於浙江力保毛丟的恩情,方好自此讓小丫頭與他兩清!


    哼,清不了,小丫頭還欠他一個人情呢!


    淩千戶滾出花雨田公事房,直滾出東廠,他方恨恨呸道:“好你個秦王八!提個醒居然還能提一半!”


    說不能提毛丟,黃芪肖不能提卻半字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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