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忘川這個勝地,在蘇州由來已久,求姻緣得美滿的好意頭更是招了不少本地府州之外的人千裏迢迢尋來,隻為能得一人白首。


    花雨田當初在京城問秦掌班東廠裏忙不忙之際,他心裏便有些盤算。


    從前他路過蘇州,聽到癡男怨女皆喜到三生忘川此春踏秋遊熱鬧之地誠心求拜,他還鄙視得很,未曾想現如今他倒成了自個鄙視的那種人,順帶著身邊不知魂遊到幾天外的殷掠空。


    自知謝世子會滅殷掠空的口後,南張便轉暗為明,有了殷掠空替他說話,花雨田也沒再勒令他非離得遠遠不可。


    此時他默默地綴在兩人身後,隻覺得花雨田就是隻大尾巴狼,殷掠空這小綿羊遇到花雨田,簡直是被吃得連楂都沒得剩。


    殷掠空自被花雨田當麵表白說要娶她之後,她整個人都有些魂魄不齊,呆呆愣愣不說,看什麽都覺得虛幻,連腳下踩著的地麵都猶如踩在雲端上。


    她不是飄飄然,她是怕一個不小心摔下來,她便能肉泥了!


    真是要命了,居然被一個太監說要娶她,還得等他脫下太監官袍後才能娶她,也幸在如此,她覺得還有緩衝的餘地。


    在這緩衝期間,有兩條路可走,要麽絕了花雨田對她的念頭,要麽斷了自已的後路。


    她覺得倘此番能安然迴京,她第一個便得去找夜十一,讓夜十一給出個主意,看怎麽自斷後路絕了花雨田對她的念想!


    三生忘川兩塊巨石臨近斷崖處,斷崖邊圍上石欄,石欄邊設有長短不一的石椅,石椅圍了半圈形成個月牙形,月牙中間有一座亭子,名為情定三生,倆巨石便在這情定三生亭兩旁,各據月牙尖一端,呈兩兩相對之狀。


    亭外是一整片特意栽種的樹木花卉,如茵的草地、如林的高樹、爭豔的百花、與明媚的陽光,無一不在章顯複蘇萬物的奇妙招展。


    順著長長的石階,一步一步拾階而上,猶可見頂上情定三生亭的亭尖,花雨田內心興奮,表麵努力抑製著,一路麵對時不時接到的愛慕眸光,他會不自覺看一眼殷掠空,想著小丫頭對其他姑娘傾慕他這事兒有什麽反應?


    奈何殷掠空一派既糾且結的神色,兀自沉浸在如何絕他念想的思索中,完全沒意會到花雨田對她的探究。


    花雨田瞧著思量著,覺得大概殷掠空還未自被他表白地喜悅中緩過勁兒來,畢竟被他這樣優秀且權力在握的東廠督主思慕,全大魏也就她一人,她是該好好歡喜歡喜。


    噙著自得的笑,邁著昂首的闊步,他抱著仿佛到頂上便是小登科之夜的愉悅心情繼續往上。


    花雨田最前,殷掠空中間,南張隨後,還未到頂上,南張突然走快幾步竄到殷掠空身邊:“毛小公子,趙知府來了!”


    “誰?”殷掠空還陷在死循環無解的思緒中,一時沒反應過來。


    “蘇州知府趙知府!大小姐於京中請托相助,保毛小公子安全的那個趙家大爺!”南張趕緊明報。


    夜十一得趙二爺準信後,隨即讓阿茫再給南張飛鴿傳書,簡明講明,趙知府不同於花雨田在明處,隻會在暗處幫著周旋相護,讓殷掠空南張兩人務必配合。


    至於花雨田,夜十一可指示不動。


    不過照花雨田先時許下的承諾,配合保殷掠空周全,應當不成問題。


    花雨田走得最前,最先注意到身著常服隱於頂上亭側的趙知府,南張沒瞞他,也是夜十一的意思,畢竟大家有著同一目的,熟不熟無甚大礙,互通知曉卻是必要的。


    初聽到時,他還小驚了一把,沒想到夜十一竟還能把無依無靠卻能連任蘇州知府的趙能人請動,看來夜十一說同他做的那個交易,並非無的失矢,而是確有這個能耐。


    這會兒的花雨田,尚不知趙知府一族於九年前與葭寧長公主的淵緣,心中不無滿滿喟歎。


    到了頂上,四人十分有默契,盡往一處走,終在三生巨石旁站定,像親朋好友般聊起家常。


    “趙兄來得甚早。”花雨田這一聲趙兄,莫說趙知府本人,殷掠空南張都被嚇一大跳。


    趙知府不敢當:“花兄客氣!”


    論年歲,花雨田喊他一聲叔都不為過,奈何人家是東廠督主,在朝為官論的是實權品階,可非資曆年歲。


    “此地山青水秀,意寓甚佳,卻免不得有宵小之徒,趙兄可知?”花雨田想過抽調浙江番子檔頭助陣,但在聽聞趙知府會相助之後,他便歇了這心思。


    以趙知府的心智手段,此番他們又早得了先知,對付尚不知消息泄露的謝世子派來的殺手,無論從作局設套哪一方麵講,他都覺得勝券在握。


    “花兄放心,早有安排。”一聲兩聲過後,趙知府再聽趙兄,覺得甚順耳,能被京城惡鬼稱一聲兄,不管真不真,總歸是小有成就。


    殷掠空揖禮道:“毛丟不才,來趟浙江惹了這些麻煩,不曾造訪不說,還給趙大人添了堵,實是毛丟的不是。”


    “毛小公子切莫這般想,既毛小公子得夜大小姐看重,那便是我趙家該傾力相助之人。”又是輕曬一笑,趙知府說得頗為無奈:“至於添堵麽,縱無毛小公子,這堵仍舊日日得添。”


    “趙兄果是灑脫之輩,可曾想依一依哪個後靠?”花雨田這是在試探趙知府可有靠入夜家之意。


    趙知府瞬了:“並無此意,在下仍能在朝為官,也是先祖父仁慈,不忍強行奪了在下為官之誌,至於其他,縱繁華似錦,遠於千裏之外,又與在下何幹?此番作為,唯報恩爾。”


    南張聽著,默默記下。


    閑話過後,花雨田明確表示他與殷掠空想私下待一待,趙知府南張豈敢違,立刻穩坐亭中,隻遠遠瞧著。


    兩人瞧著花雨田帶著殷掠空先往三生巨石拜了拜,嘴裏念念有詞,也不知說了什麽,隻覺得他身側的殷掠空站得挺直,最後還是被摁著頭跟著拜了三拜。


    再看拜到忘川巨石這邊,也是相同的流程,莫說趙知府淡定不了了,連南張也是驚得連嘴都合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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