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掠空心一放,笑顏逐開,緊張焦急的情緒一過,肚子咕嚕咕嚕又響起來,她忒不好意思地瞧著紅校尉。


    相處下來,她已然大略摸清黃芪肖紅校尉這兩人的脾性,大部分時候,紅校尉待她簡直好得跟她叔似的,一遇諸如這種情況,她已有些習慣成自然地瞅向紅校尉,可憐兮兮地求喂飽。


    紅校尉與黃芪肖年歲差不多,家裏亦早有妻兒,他長子差不多同殷掠空大,然在家裏他長子可不敢用這般的眼神兒瞧他,他是既受用又真心覺得要無父無母的殷掠空可憐,銅鐵鑄的壯漢心一下子軟得不可思議:


    “我同大人一發現你睡倒在側胡同那兒,大人一麵讓人幫你送馬兒迴車馬行,再與你一同坐不喜坐的大車迴來,另一麵讓我先行迴黃府來讓嫂子吩咐廚房做一桌好吃的!吃飽沐浴後,咱還有大事兒得做!”


    吃飽好,沐浴麽,她為何要在黃府沐浴?


    沒等殷掠空把疑惑問出口,紅校尉也沒搶話,話兒是黃芪肖自個公布的:


    “不管春五少爺能不能救出來,你已經過了關。”


    言罷,也不管公布得不幹不脆,殷掠空還半懵著,他已然大步跨進主院院門,走得甚快,連頭也沒迴。


    “大人可擔心你了,自昨日下晌你離開,到在側胡同發現你,這段時間大人就沒離開過錦衣衛衙門,連公事房的門檻都沒出過,直到晌午一過,你還沒迴來,大人坐不住了,帶著我就想往花督主私宅跑!”紅校尉嘿一聲,“倒沒想到,我和大人剛出大門,側胡同便走出一匹馬兒來,我趕緊去看,這才發現了你!”


    想是她睡著了,手不自覺鬆開,馬兒脫了她緊攥韁繩的鉗製,這才往胡同外走,殷掠空點頭表示明白:“那師父剛才的意思……”


    “瞧著挺聰明,怎麽這會兒竟笨起來了?”紅校尉拉著呆站在原地的殷掠空進主院,“大人讓我先到黃府來,除了給你備膳食外,最主要的是讓我幫著嫂子準備正式拜師的事宜!”


    拜師!


    殷掠空大喜過望,再是想起花雨田說的話兒,眉眼上的喜色僵住,倘師父知道她用一個大情報去換春生的命替他報恩,那師父會不會氣得立刻將她逐出師門?


    照壁迴到花雨田私宅,同花雨田稟明殷掠空自玉秀山下山後的所有行徑。


    末了聽到黃芪肖竟真要收了殷掠空為徒,花雨田眼眯了眯:“那小子倒是……你繼續去跟著,看毛丟除了黃芪肖外,還有沒有與旁的人關係親切。”


    照壁領命,轉身便又出了花府去跟殷掠空。


    事關楊將軍的情報倘是真的,那可不一般,花雨田覺得單憑一個年僅十二的少年,且無根無基,甚至是孤兒,跟在黃芪肖身邊也是近來之事,縱有乞丐互通情報,像殷掠空拿來同他交易,也確實讓他動心的情報,可不是一環兩環的事兒,而是一步一步逼近環環相扣。


    他也不管是不是真的,隻要讓他真拿到證據,在聖駕前,楊將軍就是喊百次冤也無用,再得說了,自古人頭落地前,誰人不喊冤的?


    隻要真搜出證據,那楊將軍便大勢已去,局已定。


    毛廟祝等了毛丟一夜,自認下毛丟,毛丟還就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情況,雖說毛丟先時便囑咐過他,說要是哪日毛丟沒迴來,定是辦很重要的事兒去了,讓他不必擔心。


    好不容易認個侄兒,臭小子也挺對他胃口,處著處著已處出感情來,他哪兒能不擔心?


    他是擔到心都快不跳了!


    拜師儀式一了,殷掠空正正經經喊了黃芪肖一聲師父後,便出黃府往土地廟趕,吃飽喝足精神氣爽,她跑得飛快,跑到拐角,遠遠便瞧見毛廟祝伸長脖子往拐角這邊望,她瞬間眼就濕了。


    她未殷家掃地出門前,她還是殷家小姐,滿府都是她的親人,祖父祖母父親母親兄弟姐妹,卻從未有一個在她晚歸時,像這樣等在家門口,隻為她一出現,便能看到她平安歸來。


    慢慢走到土地廟前,殷掠空又哭又笑地軟軟喊了聲:“叔。”


    “怎麽了?誰欺負你了?”毛廟祝遠遠瞧見毛丟的身影,真是高興得笑出眼尾紋來,近前一看,毛丟眼眶裏含淚,眼角濕潤著,他立刻急起來:“說!叔給你出氣去!”


    殷掠空抹掉眼角快竄出眼眶的淚水:“沒有!叔,我想喝魚頭豆腐湯。”


    “行,不過沒魚頭,就豆腐……”毛廟祝跟著殷掠空往廟裏走,走到他日間擺攤坐著的簽案前,突然想到昨晚的事兒,侄兒還沒交代呢,立快走兩步拉住殷掠空:“等等,昨晚你哪兒去了?整夜未歸,還到現在才迴來,知道現在都什麽時辰了麽?!”


    “酉時。”拜師儀式開始的時辰挑的是申時初,說是吉利,殷掠空記著時辰,算著這會兒差不多酉時。


    毛廟祝一噎,頓吼:“這不是重點!臭小子!”


    “好了好了,叔,我不是跟叔說過,我拜了個師父麽,這會兒我剛拜完師迴來。”殷掠空覺得該同毛廟祝說一些事兒了。


    “拜師?你拜的哪門子的師?”毛廟祝沒擋路了,殷掠空在簽案前香客的位置上坐下,他便繞到後麵他那張老扶手椅坐下。


    “錦衣衛指揮使黃芪肖,我拜他為師,我想進錦衣衛。”殷掠空說得眉開眼笑,又想起這麽快拜成師,還是靠夜十一提供的情報,她心底的某處頓柔軟起來。


    毛廟祝聞言,驚了又喜,喜了又驚,驚喜幾個來迴,臉色換了幾遭,椅子險些坐不住,他努力克製著想自椅裏蹦起來的興奮,深怕是做夢似的,用輕得不能再輕的聲音再問一遍:


    “你說誰?拜誰為師?”


    “叔,你又不老,耳沒聾眼沒瞎,準沒聽錯。”殷掠空貧了句。


    放在平時,毛廟祝指定又得罵臭小子,這會兒沒應聲,重重坐迴椅裏,坐得老椅吱呀吱呀地響,仿佛下一息就要散成八瓣。


    許久,他安靜詭異地坐著,麵上無悲無喜。


    “叔?”


    沒反應。


    “叔??”


    眼珠子轉了下。


    “叔???”


    “哈哈哈!老子有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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