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有魚是葉遊醫的內門弟子,葉遊醫養生有道,可不僅僅教給馬文池那些外練養生之意,真正養生之道的法門還在內養,內養調理,涉及醫術,安有魚一脈相承,於是乎自安有魚成了安太醫,時不時便要到靜國公府上去夜十一安排一下每日膳食食譜。


    同為站營夜家,方太醫不覺被搶飯碗的同時,覺得肩上的擔子輕了許多。


    葭寧長公主是老主子,老主子讓他照顧小主子,本就無需永安帝留下的那塊長公主令牌,當然有他便更名正言順,他也怕沒能照顧好小主子,讓夜十一年紀小小便病魔纏身,特別是經小花貓被毒死的事件後,他的心便一直提個老高,奈何夜十一那邊一直沒動靜。


    當然此時的沒動靜,也算是個好動靜。


    方大爺為最後一位病人寫好方子,囑咐藥童給病人抓藥後,便起身走至方太醫跟前:


    “父親,天色晚了,迴府了?”


    方太醫點頭:“迴吧。”


    父子倆剛走出仁安堂,一個渾身髒兮兮的少年猛然跑過來,像是身後有惡狗追趕的百米衝刺速度自仁安堂前跑過,方大爺大驚,怕少年衝撞到父親的他趕緊以身擋在方太醫身前,少年跑過帶起的一陣風將方大爺的八字須吹得翹起。


    方太醫目送著少年跑入人群,如水滴融入江河,很快消去蹤影,他迴眸問方大爺:


    “可有被撞到?”


    方大爺搖頭:“沒有,他掌握的方向力道都很準確,縱是兒未擋在父親跟前,父親也不會被衝撞到,他雖看起來挺髒,但身上半點兒異味也無……”


    他覺得奇怪。


    方太醫聞言也掠起一抹疑。


    但畢竟素不相識,方將也沒衝撞到,父子倆沒想太多,方家大車也被車夫趕到仁安堂前。


    方大爺正要扶方太醫上大車腳踏板之際,安有魚氣喘籲籲跑過來,見著兩人,揖禮道:


    “方太醫!方大爺!不知二位可曾見到一個身著粗褐布衣、滿臉黑汙、跑得很快、年約十一二歲左右的少年自此經過?”


    粗褐布衣?滿臉黑汙?跑得很快的少年?


    不就是方將剛剛跑過來的少年麽。


    方太醫問:“那少年得罪安太醫了?”


    “那廝搶了我的錢袋!”安有魚也不知是跑的還是氣的,雙頰通紅道。


    “搶?”方大爺抓住這個字眼,“當麵搶的?”


    安有魚重重點頭:“就是這麽目無王法!”


    朗朗乾坤,目無法紀。


    父子倆再沒多言,指往少年消失的方向。


    安有魚謝過,趕緊挽起袍服下擺,一個咬牙,卯起勁又全速追趕而去。


    “安太醫看起來挺瘦弱,沒想這般有活力。”方太醫讚道,想起呂院使對安有魚的器重,眸中含著異色:“不錯,不錯。”


    知子莫若父,知父又何嚐不是莫若子,方太醫此話一落,方大爺有所悟,試著道:


    “小妹……”


    “嗯,可以探探安太醫之意。”方太醫點頭。


    仁安堂大街直跑到盡頭,便是一個十字路口,安有魚追到這兒,左右前地望,一時間拿不準少年跑往哪個方向,正猶疑間,一抹身著粗褐布衣的身影飛快閃入左邊拐下去的一間土地廟裏。


    土地廟香火一般,裏麵隻有一個廟祝,擺著案桌,上麵都是簽,還有簽文,見安有魚走進來,廟祝眸子猛地一亮,再是故作矜持,壓低聲音,很有高僧派頭地問:


    “公子進廟,是想求什麽?”


    安有魚左顧右盼,沒見著少年,聽到廟祝的問話,她搖頭道:


    “非也,在下進廟並非要求什麽,隻是追趕一個偷了我錢袋的少年到此街上,那少年又跑進廟裏,故在下緊追進來。”


    “哦……”廟祝大約三十出頭,跟方大爺的年紀差不多,但要比本為醫擅養生駐顏的方大爺蒼老上許多,也興許是為生計煩惱,發鬢竟隱隱猶見白絲,他略失望道:“此間隻我一人,公子要失望了。”


    獨失望不如眾失望,他覺得有個人同他一起失望,總還不算太糟。


    安有魚果然失望,更多的是不解,她確定她沒有看錯,那少年確實跑進了土地廟,但廟祝卻說隻他一人,她本能地懷疑起廟祝在說謊:


    “請問這廟裏可有後門?”


    “沒有。”廟祝搖頭。


    倒是有一個狗洞,人家沒問,他也不想說。


    安有魚在土地廟裏走了一通,果然如廟祝所言,真的沒有後門,但也不是沒有收獲的,她居然在廟案上找到了她的錢袋。


    “大叔……”安有魚喚道。


    “免貴姓毛。”廟祝自我介紹道。


    “毛大叔,這錢袋便是在下被搶的那個。”安有魚想要表達的意思隻有一個,少年確實跑進廟裏了。


    人不見,錢袋在,大叔您說謊了。


    “公子運道不錯。”毛廟祝沒想接茬,瞥了眼安有魚手中那鼓鼓的錢袋,想著裏麵的銀子應當不少,再是淡定地移開視線,他是個愛財的廟祝沒錯,但也是個取之有道的廟祝,不是他的,他不該有貪念。


    唉,心隱隱作痛,為啥他沒早發現?


    小兔崽子也不提醒一聲!


    安有魚頓覺毛廟祝很難纏,至少他完全沒意思想同她說說那個少年,或許兩人是同夥?


    想到此,她將錢袋收起來,收得牢牢的,縱少年再來搶一迴,有膽他就往她懷裏伸,看她不跺掉他的手!


    出了土地廟,安有魚還不死心地往廟裏望了兩迴,除了毛廟祝看似有些捶胸頓足的哀痛模樣外,沒什麽異常,竟真的不見那少年半分身影。


    張屠夫已經走了,在她盡心治療下,還是沒能救迴張屠夫的性命,安有魚覺得她該告兒一聲夜十一,來到靜國公府進了清寧院,方知夜十一這時辰剛下學,應還在出宮迴府的路上,阿茫奉上茶水讓她稍坐等等。


    她沒異議。


    坐了會兒,取出懷裏把她衣袍撐得鼓鼓的錢袋,剛撿迴時沒怎麽注意,這會兒重拿在手上端詳,她發現她的錢袋還是那個錢袋,但裏麵沒多少碎銀居然能把錢袋撐得鼓起一大塊,她覺得很可疑。


    解開錢袋帶子,將碎銀盡數倒出,哐一聲,有不是碎銀的東西掉了出來。


    一個木雕。


    約兩寸餘的小人木雕。


    形容還挺像……她那小徒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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