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大深深抽氣:“沒想到?”


    他覺得他真是要被自已唯一的妹妹給氣壞了,努力調整好此起彼伏的氣息,耐心道:


    “你既已在楊芸釵那裏吃了虧,你為何還不想想大表妹是什麽人,楊芸釵既能入大表妹的眼,她楊芸釵能是簡單之輩?她既得大表妹護著,五妹此次讓她大病一場,你以為五妹教訓的是楊芸釵?那打的可是大表妹的臉!大表妹又如何會輕易放過五妹?今日太醫院方太醫一連來了兩迴,都是大表妹命人拿著葭寧長公主的牌子去請,你可知這意味著什麽?”


    馮三埋下腦袋:“也就是女孩兒之間的玩鬧罷了……”


    “玩鬧?”馮大這迴是真被氣著了,他霍然起身,指著猶不知大錯的馮三疾言厲色問道:“楊芸釵乃楊知府之女,楊知府你可知是誰?”


    馮三本不知是誰,經夜十一先時一番怒斥,她已明了:


    “前浙江嘉興知府,被冤貪汙受賄於牢中自縊而亡的……清官……”


    聽得馮三如此言道,尚不是完全不知所謂,馮大心中怒火稍落,臉上厲色有所迴緩:


    “你既已知楊芸釵乃蒙冤而死的楊知府之女,即便現今楊家隻餘她一人,乃無依無靠的孤女,可她既是清官之後,得大表妹護於羽下,與祥表弟瑞表弟交好,她安然與否,便已非她一人之事兒,更非僅僅是她同五妹之間的女孩兒玩鬧罷了!還有姑祖父……”


    前麵她都聽得進去,也能理解其道理,可到末了,長兄一句未盡之言卻讓馮三不解:


    “這與姑祖父又有何幹係?”


    馮大卻已是欲言又止,搖了搖頭,卻同馮三細說,隻道:


    “此事兒我會寫家書如實同祖父告知,你也寫一封,五妹明日醒了,你讓她也趕緊寫一封,寫好了讓人送到明瀾院來,同我寫的家書一同捎迴湖廣。”


    這一夜,馮五睡得酣甜,馮三卻是一夜未眠,她明白長兄要她與五妹各寫一封家書迴去,不再是日常交代,而是告罪家書。


    楊芸釵的高熱終在第二日華燈初上時退下,方太醫再另開了方子,留下醫囑,在夜大爺夜十一父女相送下,總算出了靜國公府。


    父女倆往迴走,還未到二門,便見夜二爺自垂花門出來,見到夜大爺,夜二爺說有事兒要與夜大爺相商,夜十一知趣地自個迴後院,夜二爺又說邱氏早在清寧院等夜十一,說是有事兒,到底什麽事兒,夜二爺說不知道,他就是遇見了順便替之通傳一聲。


    果然未到清寧院,遠遠便見到阿茫在院門眺眺相望,見到夜十一立馬迎了上來:


    “大小姐,二奶奶在東廂等了有一小會兒了!”


    進東廂便見邱氏坐在南榻上品著茶,神情恬靜,似是在想什麽事情,有些入神,聽到夜十一進屋的掀簾聲與腳步聲,方緩迴神兒來:


    “大姐兒迴來了!”


    “是,二嬸。”夜十一喚了聲,繼而在阿蒼地侍候下脫去厚重的紫貂披風,接過阿茫遞過來的溫帕子淨手,再是坐到榻上去,接了阿蒼隨後遞過的手爐暖手:“送走方太醫迴來,就在二門遇到二叔,二叔說二嬸來找十一,卻不知何事兒,二嬸有話兒,直說無妨。”


    邱氏素來真心待夜十一,同夜十一說話也自來直說,她是內宅婦人,除了整日幫著婆母掌中饋理世務,便是操心兩子的學業,如今還多了一項:


    “釵姐兒也是命苦,如今高熱總算退了,真讓人大鬆一口氣……二嬸也不是說釵姐兒不好,隻是現如今祥哥兒瑞哥兒還小,正是學業為重之際,二嬸也能理解,他哥倆與釵姐兒年紀相仿,正是兩小無猜的時候……”


    說了半天,說得斷繼續續,邱氏所要表達的個中意思,夜十一卻是聽明白了:


    “二嬸是不想讓祥弟瑞弟同芸釵走得太近?”


    邱氏點頭,她就是這個意思。


    “芸釵初時想進府,十一不同意,那時尚小,並不知芸釵是何人,是何處境,隻知母親薨逝,十一與父親、旭哥兒自長公主府搬迴靜國公府,悲傷之餘,並不想有外人打擾,故拒了,祖父疼惜十一,便不允芸釵進府。後芸釵再進府,十一已然有所悟,自不會再多加阻攔。”夜十一事說從頭,“初初見芸釵時,十一隻覺得她如同一尊白玉娃娃兒一般,實惹人憐愛,也是她這份柔弱可憐,十一初時並不喜,甚至有意遠之。”


    邱氏點頭,確記得初時夜十一確實對楊芸釵客氣疏離,可後來不知自什麽時候起,夜十一卻不再拒絕楊芸釵的親近。


    “八月中楊知府貪汙受賄一案隨著前浙江巡撫貪墨案的結案,楊知府得證清名。”夜十一看著邱氏言道。


    邱氏歎道:“此事兒倒是聽你二叔說過,楊知府與楊夫人鶼鰈情深,隻是苦了釵姐兒。”


    “祖父為一部尚書,且是戶部,二嬸知道身在戶部,最重哪一樣?”夜十一問,邱氏搖頭,她往下道:“皇帝舅舅無不以清正廉明要求文武百官,戶部掌大魏土地、賦稅、戶籍、軍需、俸祿、糧餉、財政收支,更重於‘清廉’二字。楊知府為官貴在清廉,亦死於清廉,後代史記,史官著墨,必以一代清官稱道,雖死猶榮。”


    邱氏聽得糊塗,這同她說的事兒有何幹係?


    輔墊了這麽多,夜十一終說到真正要說的:


    “二嬸,不管芸釵將來的命運如何,她是楊知府之女,乃清官之後,如今淪落為孤女,倘她毫無心眼,在初初被拒於靜國公府門外之後,她不可能自她堂叔家搬出,再進靜國公府。誠然這世上誰沒點兒心眼,誰沒點兒心思,隻要芸釵達到她目的的同時,未損我們夜家利益,甚至能為我們夜家所用,這未嚐不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不管祥弟瑞弟將來是以科舉或以祖蔭入仕,現今固然是該以學業為重,然做為公府子弟,心眼心思,是非曲折,十一認為,早些接觸了解,並非壞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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