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道人家不太懂朝堂中事,把大邱氏當嫡親長姐來敬的邱氏隻望她丈夫也能同她堂姐夫親厚些,免得她們堂姐妹過府往來,還時不時得看個風向,計著時間。


    太頻不合適,太疏又虧對姐妹情。


    有了大邱氏的枕邊風,作用多大不知道,穆寺卿是不是早有意順水推舟不知道,反正於噩夢裏九月秋分方結案的前浙江巡撫貪汙案趕在八月中便結了。


    足足趕前了月餘。


    隨之英南候上門找靜國公吃了一迴酒,再是莫世子約夜二爺吃一迴茶。


    夜十一聽到後抿唇一笑,倒都是既明白又不肯吃虧的主。


    九月秋分這日,人定初刻剛到,剛放下書梳洗,打算安寢的夜十一突然聽到屋門外一陣吵雜。


    都知是安寢的時間了,皆壓著聲音說話兒,但仍能聽出是有人要見她,她院裏的丫寰婆子都在攔著,低聲解釋說她已睡下。


    今夜是阿茫當值,阿蒼侍候夜十一梳洗,阿茫那邊也鋪好床放下了床帳,床榻板下的銀炭燒得火旺,滿屋滿榻的暖。


    夜十一沒躺下,不必她吩咐,阿蒼給她洗完腳,拿著綿布將她一雙如玉足的小腳丫擦得半點兒水花不剩之際,阿茫已去屋外探完迴來,稟道:


    “大小姐,是表小姐!”


    夜十一問:“怎麽了?”


    阿茫麵露不悅:“表小姐說一定要見到大小姐,任誰攔都攔不住,從院門婆子那裏闖過來,芝晨芝晚幫著,三人都到屋外廊下了!”


    阿蒼聽著也皺起了眉頭,這些日子大小姐待表小姐不錯,不曾想越養得表小姐的膽兒肥了。


    夜十一坐在床榻上,僅著寢衣寢褲,長發及腰,隨意披散著,打了個哈欠,兩小腿往床榻一盤,打算就這麽見楊芸釵了:


    “去請表小姐進來。”


    阿茫瞪大眼,阿蒼也有些沒反應過來,大小姐不止起床氣大,連要安寢時被打擾,那也是頂天的事兒,不然滿院的丫寰婆子也不會死活攔著楊芸釵主仆三人。


    可聽大小姐這口氣,沒動氣不說,還讓她們去請楊芸釵入內?


    楊芸釵一進屋子,便解下厚重的灰鼠披風,手提著一個食盒直進內室,見到阿茫已到屋外疏散滿院子攔她的丫寰婆子,阿蒼卻還守在夜十一床榻前。


    隻一眼,夜十一便知楊芸釵是顧忌阿蒼,她也沒不信任阿蒼,但既是如此,她便讓阿蒼也到屋外去候著,正如當初她開誠布公問楊芸釵想要什麽迴報時的情景。


    阿蒼一出屋子,阿茫便迎上來想要說話,阿蒼卻是搖頭,示意噤聲,再是看向同楊芸釵闖進清寧院的芝晨芝晚兩人。


    阿茫明白阿蒼意思,她方將便直接問了芝晨芝晚兩人,這會兒沒避著她們,直接低聲與阿蒼道:


    “我都問過了,都說不知道表小姐這麽晚闖院是為了什麽。”


    阿蒼卻是不信,凝目走近芝晨芝晚:


    “你們在表小姐身邊侍候,表小姐手裏提著個食盒過來,你們卻說不知道表小姐這麽晚來清寧院是做什麽?”


    芝晨闖院的時候就已經扛不住了,這會兒經阿茫阿蒼前後兩廂質疑,她淚一下子就下來。


    芝晚也好不到哪兒去,大小姐是什麽身份,沒誰比她們身為家生子更明白的了,可表小姐吩咐,她們也不敢不從啊,特別是這些日子以來,大小姐待表小姐是親近了許多。


    可轉一想,倘今晚闖院,表小姐惹惱了大小姐,她們倆是頭一份吃不了得兜著走!


    看到芝晨落淚,芝晚也眼眶紅紅,阿蒼緩了緩語氣:


    “行了,到底是怎麽迴事兒?”


    芝晚終是比芝晨鎮定有用些,她伸手抹了抹快要同掉下淚來的雙眼,低聲道:


    “我們是真不知道表小姐突然到清寧院來做什麽,那食盒雖是食盒,可……可沒什麽點心湯水啊!”


    今晚如同往日夜裏一般,楊芸釵同甘嬤嬤說幾個話,便打發她們到外間做女紅去,也不必她們在旁侍候,隻等著到時辰安寢,便一人留守值夜一人迴屋歇息。


    沒想還沒到時辰安寢,甘嬤嬤習慣早睡走了,屋裏內室隻餘楊芸釵同養了快半個月的一隻小花貓玩兒,突然間楊芸釵便喊她們去取食盒,還不許她們進內室,隻讓她們把食盒放在隔開裏外間的座屏那裏。


    芝晨掉著淚接住芝晚的話往下說:“後來便看到表小姐提著食盒出來,還同我們說,一定要幫著表小姐闖進清寧院見到大小姐,否則我們都活不到明日!”


    活不到明日?


    真有這麽嚴重,還是表小姐拿話嚇唬她們,芝晨芝晚不敢肯定,更不敢賭一把,表小姐本就得太太歡心,後又得大小姐認同,她們除了聽命,別無他法。


    也有想過一人跟來闖院,一人偷偷到鬆椿院稟了夜太太,哪裏知道表小姐像是看透了她們的打算,硬是不放手,說不聽命,當場就得死!


    芝晨說到這兒,與芝晚相對一眼,同時想到當時楊芸釵說當場就得死五字時那發狠的小臉,再想到倘明日夜十一怪罪下來,兩人的下場,她們又同時軟了腿兒。


    阿蒼阿茫趕緊一人一個攙住。


    四人無語。


    屋外安靜了,廊下四人也徹底安靜了,屋裏同樣安靜得針落可聞。


    內室床榻前,楊芸釵將食盒打開,夜十一盯著食盒裏隻大人巴掌大的小花貓屍體發怔,楊芸釵亦是驚魂未定,臉色煞白。


    許久夜十一似是再次確定:“你說……它晚上趁你沒注意,舔了你拿出來賞玩的紅猩猩海菊珍珠手珠,還把穿珍珠的線給咬斷了,吞了一顆珍珠下肚?”


    楊芸釵到底隻是個六歲的小女娃兒,真真正正身魂都僅六歲,並不比噩夢一遭,魂仿經十九載的夜十一鎮定,她抖著聲音點頭:


    “是……也就半個時辰……”


    夜十一初初見到此景時的腦子嗡嗡聲已無,聽到楊芸釵抖著聲音細述經過時的紛亂怔忡也已過去,她盯著食盒裏挺屍的小花貓:


    “興許……是被生生噎死了?”


    這話到底存著僥幸。


    倘無此僥幸,那事兒可就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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