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夏溟予。十七歲,高二年級生,住在一個沿海的小城市——夏城。為了上學方便,我搬到學校附近與表姐林梓玥同住。我不喜歡潮濕的天氣,最討厭的事情是逛街買東西,或許說,隻是不喜歡走路而已;以前最喜歡曬太陽,現在最常做的事情是——做夢,最擅長的事情是——不知不覺便陷入到迴憶裏麵。

    表姐林梓玥,大學畢業生,是她家裏的老幺,大學畢業後搬到這個小城市開了一間奶茶店。她性格很開朗,情商卻不是很高,容易犯傻。招牌動作是在我的床上打滾;或者抱著枕頭看韓劇,然後哭得地動山搖。她基本上不會理財,奶茶店的收入可以應付基本開銷,但她有些時候會心血來潮的到處旅行,經常是跟家裏拿了錢,扔下我一個,便興衝衝的出國。

    在此期間,她把奶茶店交給好朋友經營。在國外,她一天要給我打好幾通電話,而且都是半夜三更,跟我匯報她今天的觀光路線。每次我在深夜裏被吵醒,都特別鬱悶她是不是不知道有時差這迴事。

    我直唿表姐的名字,她把我當小孩。

    梓玥的房子實際上是她的畢業禮物。財大氣粗的舅舅給她買了這幢房子。屋子不是特別大,就是普通的公寓。屋子有兩層,我的房間在二樓,房間的陽台正對著對街08路公車的站牌。我喜歡看那裏。無論什麽時候,是穿著短袖清涼的夏天,還是我每天都裹著圍巾慢吞吞地出門的冬季,嵩島他,一定都會站在那裏。

    嚴嵩島是我的好朋友,他似乎是學校田徑隊的,但從來也沒有曬黑過。他很高的個子,頭發是淡淡的橘黃色,眼珠子很黑,很大,笑起來的時候左臉上有一個淺淺的酒窩。他每天接我上學放學,思考問題的時候眉頭會擰成疙瘩。但他多數時候都是在笑的,喜歡穿灰黑色的衣服,經常挎著深棕色的背包。

    對了,我還忘了說,有那麽一次,我們趕不上最後一班公車,嵩島他沒好氣的哼哼,但還是背著我走迴家了。其實我隻是討厭走路而已,或許說,我腿上的那道疤痕總會在我走路的時候隱隱作痛。我不太願意講起腳上的疤痕,那是小時候出了一場車禍留下的後遺症。雖然早已經治愈了,走太久路的時候便會條件反射的覺得疼痛。梓玥說我那是對過去耿耿於懷,我懶得辯解,實際上我是不會辯解的。家人說過我的性格有點冷淡,但嵩島說他喜歡這種感覺。

    那個時候,我在嵩島的背上昏昏欲睡,卻又覺得他的肩膀如此廣闊的。在夏城的街道兩旁,綠樹如茵,我在半睡半醒之間,聽著嵩島均勻的唿吸聲,享受著夏末的陽光透過枝椏對我的輕撫。我喜歡這樣的季節,如果可以,想就這麽在他背上安心的睡過去。

    已經是夏季的傍晚了,黃昏陽光的熱度卻還在和久違的涼風進行著拉鋸戰。夏中的校園裏,是滿目的青翠。這是一個植被覆蓋率極高的的學校,栽種著多年生的常青喬木,實際上,很多樹木我都叫不出名字。隻知道夏中有一個傳承了許多年的老傳統:每一個畢業生,在他離開之際,一定要在學校裏栽下一顆樹小樹,用以代表自己。學校裏有多少棵樹,就走出過多少學生。事實上,夏中的後操場連接著無邊的丘陵,夏天是一片綠色的海洋。那裏也是許多學生用來玩遊戲的嬉鬧之地。

    但某些時候,夏日裏的和風卻是睡眠的催化劑。在二年八班的教室裏,思想政治課的老師正在在課堂上滔滔不絕的講解著,盡管講台底下的學生注意力全然不在黑板上,老師仍然眉飛色舞地說著,他講到了馬克思、黑格爾、尼采等用前桌的薛景飛的話來講就是“死人的道理用來束縛活人”。他小聲地嘟喃,懶洋洋的用手撐住搖晃的頭部。

    薛景飛,很高,聽說是校籃球隊的,但我並沒有看過他打球的樣子。除了上體育課,我從來也不會跑到籃球館什麽地方的去看球隊練習。

    嵩島有時候要練習短跑,那個時候,我寧願一個人呆在教室裏,也不會去田徑場幫他加油。

    這種時候,班裏的同學都在竊竊私語,原本很小聲,到最後大家都猖狂了起來。有幾個男孩甚至議論起了隔壁班新來的轉學生,那個女孩子是怎樣的漂亮。時不時便笑出聲來。

    這個時候,班長林思雨便會朝那幫人瞪眼,拿出紀律本做出要記名的威脅。

    班長林思雨是個男孩子。有著女孩子名字的他性格也一樣內秀。寫得一手娟秀的字體,會煮飯炒菜,甚至還幫人縫過紐扣。

    可敬的是講台上的老師完全不為所動,仍全身心投入到自己的教學當中,講到激憤時,更是手腳並用。

    我享受著這種散漫的感覺。

    “很不喜歡說話,卻很愛笑,走路快得像小跑。我有幾次走在他後麵,怎麽追也趕不上。雖然很害怕,卻總希望他能迴頭看我。喜歡穿灰黑色的衣服,腳上的鞋子白得耀眼;雖然染著橘色的頭發,卻比誰都還要優雅,這世上怎麽會有這樣一個男孩,看你的時候眼裏都帶著笑,溫柔得讓人害怕。”

    韓筱雅突然跟我說起這番話,我從安逸的幻想中驚醒。揉揉眼睛看著同桌韓筱雅修長的手指不安分的在課桌上畫著圓圈,摩擦發出“吱吱”的聲響。

    我不喜歡別人在我沉思的時候在我耳邊聒噪,可是對韓筱雅,我從來也不舍得生氣。她的臉和脖子都是泛著青色的白,瘦弱得叫人心疼。

    記得兩個星期前她剛轉學到這間學校,我曾在校道上頂著烈日艱難前行的樣子,搖搖晃晃的,似乎會一不小心就倒在哪裏。

    我小聲的迴應:“如果是溫柔,那應該沒什麽可怕的吧。”

    韓筱雅把頭湊過來,好奇地問:“溟予,難道你對三班的嚴嵩島不感興趣?”

    我頓了頓,發現我似乎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又很快搖了搖頭,不感興趣、或許不知道?當你對一個人熟悉過度,他對你的關心似乎成了理所當然,我是否還有理由需要去考慮?

    同桌韓筱雅,還沒及肩的頭發,是淡淡的自然棕。眼睛不是很大,但特別靈活,如果你盯著她看,一不小心便會被吸引。但她又是如此瘦弱,有時候上樓梯走幾階便要停下來喘息一下。她沒有上過體育課,學校考慮到她的身體狀況,允許她體育課的時候在班裏自習。

    放學的鈴聲終於在許多人的期盼中響起。剛才死氣沉沉的教室此刻仿若新生了一般,恢複了吵鬧。老師心滿意足的離開了教室,有人急匆匆的收拾書包奔出了教室。許多人伸著懶腰,還有幹脆趴在桌子上睡過去的。

    我和韓筱雅抬起埋在書堆裏的頭,整理著桌上淩亂的課本。突然意外地看見嵩島從教室旁的走廊走過。灰色的短袖襯衫把他那頭橘色的短發映襯得無比張揚。

    夏日燦爛的陽光,將嵩島的影子投射在窗戶上,透過窗上的玻璃,在課桌上灑下斑駁的緋紅。

    韓筱雅怔住了,收拾書包的手停了下來。

    我望著他熟悉的身影,看著他跨著大大的步子緩緩的從教室外經過。直到嵩島的身影模糊在樓梯的拐角處,他的那頭橘色的頭發才隨著他的背影逃離出了我的視線。

    我的眼睛突然刺痛了起來。

    韓筱雅卻長長地唿了一口氣。眼神依舊是靈動的,臉上綻放出笑臉來。自言自語地說著是否要跟出去的話。

    令我意外的是,漂亮的鄰桌餘沁薇也似乎怔住了一般,眼睛盯著窗外,好看的側臉被夕陽的餘暉鍍上了一層光輝。餘沁薇,父親在開建材公司,她是家裏的獨生女,但她一直是自己走路來上學,穿著也是極為普通,絲毫沒有大小姐的樣子。隻是性格過於內向,跟陌生人說幾句話便會臉紅,有六班轉到八班已經有半個學期,她就隻有跟坐在她周圍的我們搭過話。但她卻是很漂亮的,皮膚是白裏透紅的,手指很纖細,身上透著淡淡的香味。

    薛景飛催促沁薇,她才迴過神來,臉已經漲得通紅。我知道景飛每天都在盤算著邀請沁薇迴家,但平時大大咧咧的他在關鍵時候扭扭捏捏,從來也沒有把想法表達清楚過。

    我收拾好書包,跟韓筱雅說再見。韓筱雅一把抓住我的手,露出戀戀不舍的樣子,她說:“明天還要好好相處哦。”

    我好笑的掙脫她的手,並對她的要求一再保證。十七歲的韓筱雅,言行舉止卻和小孩一般可愛的,不高興的時候嘴巴噘的老高。

    走出教室到了走廊,我的眼前突然又浮現出嵩島橘色的頭發,似乎帶著沉甸甸憂傷般的。壓得我喘不過起來,我不清楚這種感覺由來,隻覺得頭一陣暈眩,腳上的疼痛感襲來,我靠在走廊的牆壁上。已無力走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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