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靜靜注視著千帆,猶如暗夜的風拂過幽泉,淡金色的眸子裏泛起了輕柔的漣漪。


    “是你救了我。”因為重傷體虛,他的聲音有些嘶啞,但仍不失清冽悅耳。


    “是的。你的翅膀呢?”千帆操縱輪椅,來到床前,仔細打量少年。從少年美麗的眸子中迴過神後,她首先注意的是,少年身後那雙翅膀不見蹤影。


    “收迴去了。你要看嗎?”少年問道。見千帆點頭,他雙肩微微顫抖,肩頭響起布帛撕裂的聲音,一對巨大的黑色翅膀延伸了出來,籠罩了半張床。


    千帆心頭再次升起一種魔幻的感覺,她忍不住伸出手來,去觸摸翅膀上的羽翼。那羽翼的觸感非常奇特,似是輕薄的金屬,卻不似金屬那般冷硬,似是羽毛,卻遠比羽毛堅硬鋒利。


    隨即,她注意到少年的臉色又蒼白了幾許,身體輕顫不已,似在極力忍耐痛苦。她心下一動,急忙說:“收迴去吧。”


    巨大的黑色羽翼刷的收了迴去,少年如釋重負般靠在牆上,胸膛微微起伏,調節氣息。


    “剛才……你很痛苦?”千帆遲疑地問。


    “沒什麽,我隻是體力還沒完全恢複而已。”少年給了她一個寬慰的微笑,卻蒼白虛弱的令人心疼。


    “為什麽?如果不舒服,你完全可以拒絕。”千帆問道。


    “因為你想看。”少年迴道,語氣幹淨,眼神清澈,沒有一絲扭捏。試想,如果這話由夏晨那小子來說,不知臉會紅成什麽地步。


    千帆隻覺心底那種微微心疼的感覺又加重了幾許,她承認,她是有些被少年蠱惑了。不過她早已過了懷春少女的時期,盡管對少年存有好感,還是沒有完全放鬆警惕。


    “那你的頭發呢?”千帆指著少年那頭灰色發絲問道。她清楚地記得,剛救他時,他的發絲是暗紅色,猶如浸了地獄的血液,救迴來後給他療傷,他發絲的顏色漸漸變淡,而此時已經幾乎看不出紅色了。


    “頭發的顏色能反應我身體的情況,糟糕的時候,發色就會變紅。”少年迴道。


    “哦。”千帆唇角漾起一個春風般和煦的微笑:“那我很期待見到你完全康複後的發色。”她向少年伸出手來:“我叫雲千帆,你呢?”


    少年伸手與她相握,她感到他的肌膚細膩冰涼,猶如上好的美玉。


    “雲千帆。”少年重複了一遍她的名字,像是要用力記住,他唇邊露出一絲抱歉的微笑:“我很想告訴你我的名字,但我記不得了。”


    話題終於轉到了重點,千帆心中一動,追問:“你記不得自己的名字了?那你記得什麽?”


    少年麵露迷茫,緩緩搖頭:“我什麽都記不得了。”


    千帆久久注視著少年,想從他臉上找出半點偽裝說謊的痕跡,可惜,沒有。他的眼神專注,神情寧靜,似乎無論她對他做什麽,他都會泰然接受。


    心頭那種奇特的感覺再次升起。如果隻注視他的眸子,你會覺得他純潔無辜猶如天使,然而那高挺的鼻梁,英挺的眉毛,緊抿的唇線,組合起來,又給人一種桀驁不馴的感覺。


    那晚他駕駛機甲勇猛戰鬥的畫麵浮現眼前,黑翼所過之處,殺氣衝天,橫掃一切,猶如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的撒旦惡魔。


    一半天使,一半惡魔。


    她若收留他,是否能降的住?


    心念緩緩起伏,她取出一枚指環,展示在少年眼前:“這枚指環,你可記得?”


    不知什麽質地的黑色金屬指環,上麵刻著繁複的花紋,乍看並不起眼,可是仔細觀察會發現,指環內部閃爍著星光,猶如蘊含著一個宇宙星空。


    千帆已經對這枚指環做過鑒定,正如她的猜想,這是一枚暗藏亞空間的指環,裏麵放著少年的機甲。


    “是我的嗎?”少年反問。


    千帆點頭,“知道怎麽開啟嗎?”她把指環交到少年手中。


    少年細細摩挲著指環:“我知道它是我的,因為它的氣息很熟悉,但我忘了如何開啟,它裏麵有什麽?”


    “對你來說,非常重要的東西。”千帆迴道,白皙的手掌伸向少年,柔聲說:“我先幫你保管吧,等你恢複記憶的那天,再還給你。”


    “好的。”少年沒有絲毫猶豫,把指環交到千帆手心。


    試探完成,信任關係初步建立。千帆到這時才算相信,少年是真的失憶了,因為沒有哪個機甲師,會把自己的機甲交給一個陌生人保管,更何況這還不是一般的機甲,而是自帶亞空間的神級機甲!


    “我這裏還算安全,你先好好養傷。記住,千萬不要離開這個房間,也不要露出你的翅膀,否則會有麻煩和危險。”千帆囑咐道。


    “是因為我有翅膀,所以會帶來麻煩和危險?”少年不解地問道。


    “這個……”她想了一下,迴道:“人們對自己不了解的人和事物,總是存在本能的恐懼,因為不了解,所以盲目地憎恨,敵視,甚至是傷害。安全起見,先把自己偽裝起來,等有了自保的力量時,再去讓人了解你。”


    少年似懂非懂地點頭:“我聽你的。”


    真是乖孩子!千帆讚賞地摸了摸他的頭發,才發現他的發絲柔滑,猶如上好的絲綢,帶著絲絲冰涼的感覺,手感好極了。


    少年一動不動,任她撫摸,眉眼微微彎起,流露出大型貓科動物被順毛時特有的享受神情。


    “既然你記不得自己的名字了,那我就給你起個名字吧。”千帆微微沉吟,想起他那對極具震撼力的黑色羽翼,“就叫小墨,怎麽樣?”


    “小墨。”少年重複了一遍,抬頭微笑:“我喜歡這個名字。”


    “好的,小墨。我還有些事情要做,你先休息吧!”千帆戀戀不舍地鬆手,感到自己被治愈了,怪不得人們都喜歡圈養寵物!


    “你每天都會來看我嗎?”


    望著那雙充滿殷切希望的淡金眸子,千帆實在說不出拒絕的話,於是她輕輕點了點頭,在轉身的那一瞬,她看見少年俊美絕倫的臉上露出歡喜的笑容。


    她心中也不覺升起一絲歡喜,這是一種被需要的感覺吧。純潔的,不摻任何雜質,猶如陽光下折射出彩虹的透明水晶。


    她迴到自己房間,輕鬆的心情漸漸消失,紛雜的思緒再次湧上心頭,剪不斷,理還亂。


    她靜靜坐了許久,最後找出星網頭盔帶上,登錄星網,調出傳送門,輸入一個久違的坐標。


    如果可能,她寧願忘記。


    深藍色的星空,粉色的櫻花樹,晶瑩半透明的花瓣也夜風中飄飛起落……美麗如初,寧靜如初,仿佛她從未離開過。


    他曾問過她,為何要留下這副沒用的地圖,她告訴他,是為了有朝一日的重逢。其實那不過是一個信口胡謅的理由,真正的答案,隱藏在地圖的名字中。


    地圖名叫“一顆開花的樹”。


    “如何讓你遇見我,


    在我最美麗的時刻,


    為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求它讓我們結一段塵緣。


    佛於是把我化作一棵樹,


    長在你必經的路旁……”


    那時的他永遠都不會明白,她有多麽的愛他。後來分手後,她本準備刪掉這副地圖,卻還沒來得及動手,就遇到了穿越。


    仔細算起來,不過是一年半前的事情,她的心境,卻像是經曆了幾個世紀,滄海桑田,前世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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