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劉家呂家是……王恪心下一跳,收迴眸光,不動聲色又斜過眸子……就見朱虛侯麵兒上淺笑殷殷,仍是拱手長輯。


    王恪心下又是一跳。


    殿內氣氛詭異……沉悶……除了火把“劈啪”爆響,再沒有一絲絲聲音。


    又過了幾息,呂太後輕歎道:“罰酒罷。”


    言外的意思,便是指他來晚了。


    “是。”朱虛候直起來腰,拿眼四下裏一掃,便閑閑踱去右首榻座上坐下。


    剛才這人站的離王恪隻有五六步,他直腰挺身時,王恪見他雖然唇角帶笑,笑意卻不達眸底。


    他眸底仿似有……有殺機一閃而過!


    掃眼看見他眼裏殺意濃烈,王恪心裏驀地一沉,近兩年呂後著力打壓宗室,前年為了給自家侄子騰羅王位,下狠手逼死了梁王,半年前燕王病逝,這老婦又殺了燕王兩個嫡子,而今……朱虛侯終於忍無可忍了麽?


    想到這位忍無可忍之下會有什麽後果,王恪眯了眯眼,忽然扶額道:“嗯,飲的多了,出去散散。”


    他嘴裏說著散散,起身便往外走。


    見他腳下踉蹌,盧仲卿嗤了一聲。


    聽見盧仲卿嗤笑,王恪轉念想起來王融與自己相鄰而坐。王恪本來就用手扶著額頭,此時手掌張開遮住眉眼兒,迴身向王融遞了個眼風。


    兩兄弟同住一個房簷幾十年,彼此之間早養就了幾分默契。


    王融不動聲色站起來。


    王恪前腳出殿,他後腳便跟了出去。


    殿前一方闊大露台。此時百十個羽林衛麵對雕欄執槍而站,再又兩列宮奴垂手守了殿門。


    這種布置與往常一樣。


    王恪心下浮起幾分疑惑。隻疑惑歸疑惑,待往外走了七八步,他便借著廊柱遮擋,拐進了通往後殿的蕪廊下。


    王融急步跟了進來,劈頭便問:“出了何事?”


    王恪迴頭望望廊外,見內侍並沒有注意這裏,便低聲道:“我看朱虛侯麵色不善。”


    王融聽了臉色一變。自家兄弟自來足智多謀,若是沒有幾分計較,他絕計不會說出來這種話。


    為今之計,是寧可信其有。


    王融便問:“太後設宴,要是中途退席便是大不敬,需想個兩全之策。”


    兩全之策……目前朱虛侯想殺哪個,又到底動手不動手,若是動手又會如何動手,現在是丁點兒不知。


    僅憑他一個眼神兒,這計策……


    王恪皺眉。


    因他心思用在想事兒上,便對身周失了幾分警覺。旁邊王融忽然“嗯”了一聲,再又耳畔忽然有人道:“兩位大人勿急,婢子便是來保護大人的。”


    保護?王恪心裏正疑惑,眼前光影一暗,蕪廊下已鬼魅般站了個羽林衛。


    且這羽林衛不等王恪開口,便緊接著又道:“婢子是惲叔門下,現服侍娥娘子。”


    這羽林衛身材雄壯,相貌又粗曠無比,偏偏說話的嗓音柔媚嬌軟,聽起來醉人十分。


    那老頭兒門下,有這等詭異的……嗯?王恪一時有些愣怔。待愣怔過來,便不動聲色問:“可有什麽信物?”


    這羽林衛抿嘴一笑……掏了個紙團兒遞過來:“此是信物。”


    這人濃眉大眼胡子拉碴,這麽露齒一笑……王恪別開眼,邊接過來打開,邊問:“是惲叔喚你來的?”


    羽林衛道:“不是他,主子要婢子護在兩位大人身側,旁的主子隻說要等!”


    等?朱虛侯不動手還好,萬一真動了手,王宮裏傾刻間便會翻天覆地。


    王恪斜眸與王融交換了個眼神兒,兩人一時都沉了臉。


    ********


    起了風,風從廊下刮過,房簷下掛的燈籠便蕩了幾蕩。


    蘭娥望了窗外微微出神。下午晌她做了兩手準備,一是派李嬤去朱雀門攔截王恪王融,再就是派阿苿找惲叔給溪茹傳信。


    現下李嬤沒有截到人,隻能看溪茹……


    李嬤掀簾子進來,見她站在窗前,便上前施禮:“老奴見過娥娘子。”


    蘭娥轉過身來,低聲問:“打探到了麽?”


    屋子裏沒有燃燈,加之她又背對了窗戶,李嬤便隻能看見她清澈如水般的眸子。


    李嬤垂手道:“老奴聽說半個時辰前有小娘子昏在青石巷。老奴便去……咳,依老奴推測,溪茹已扮做羽林衛混進去了。”


    這老婦人掐頭去尾並不詳細稟報,想是有些事兒不便啟口。


    蘭娥心下一哂,低聲道:“我方才在想,若是王宮裏大亂,隻父親與二伯父能安然迴來,此後宗室勝,則宗室會當王家人如懦夫叛臣,而呂氏勝,則呂家對王家亦無好感。父親與二伯父怕是保不住一世清名了。”


    王家人最重風骨,要是被人視為懦夫叛臣,那往後還怎能皍立於世。


    李嬤聽了皺眉:“現下兩位大人的處境實是兇險,隻是救他倆出來又不妥……。”說到這裏,心下忽然一動,抬眼看了蘭娥。


    矮榻上有張小案幾。


    案幾上有封信囊。


    蘭娥探身拿了信囊道:“上次溪茹曾查出流民搶劫殺人,被殺之人當中有三人都與李家有關係。嬤嬤拿此去見李逸罷。”


    找李逸?李逸現在光?卿中任虎賁中郎將,主管宮室宿衛護從,不僅可調配虎賁衛,更可自由出入宮禁。


    這叫投之以李,然後等李家報之以……嗯!


    李嬤繃不住想笑,心裏想笑,應喏時便帶了幾絲兒笑意:“是,老奴這就去李府。”


    今兒個天有些陰,正因為陰天,便也比平常涼快些。


    城西盧家別宛。後園水榭內此時正燈火通明。


    盧邈大馬金刀往竹抌上一倚,邊拿了扇子“唿唿”扇涼,邊眯了眼道:“這鹵菜好吃是好吃,就是現下吃太熱。”


    吃菜時下筷子又準又狠,吃完了說熱。李逸眸子向他斜斜一掃,轉而又望向窗外。


    窗外是湖。


    此時湖裏波光粼粼,而粼粼水波映著水榭上的燈籠光,忽凝忽碎……李逸正望了水麵出神,便聽見身旁盧邈哼了一聲。


    嗯?這人……李逸眸光一閃,懶洋洋迴過頭來。


    李嬤便上前施禮:“老婦見過李郎君。”說了這句,抬手指指盧邈“老身與郎君有些要緊話要說,便先讓盧郎君歇一會兒。”


    做這種事,且還說的理直氣壯地倒真少見。唔!王思衡算一個。


    李逸左肘搭了案桌,右手指尖兒在膝頭點了幾點,閑閑問:“你是王思衡的人,還是王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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