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娥手心裏濕漉漉的。


    她捏捏王嫻。


    王嫻打了個機靈,反迴來捏捏她的手指。


    這麽三捏兩捏,兩姐妹暫時達成了默契……先看看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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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房門窗關的緊緊的,兩個仆婦垂手立在廊下,緊張的大氣也不敢出,更毋需說豎著耳朵偷聽了。


    崔氏半倚了椅背,似乎全身的力氣都消失殆盡,空的她挻不起來腰,抬不起來手,更沒有力氣再說一個字兒。


    “莫急。”王恪伸過去握住她搭在桌沿上的手,低聲安慰道:“兩位嬤嬤都不是莽撞人,待問仔細了再說。”


    不仔細問問還能怎樣?


    她一覺醒來,心肝肉丟了,那個作死的嫻娘子也沒了影子。再聽說柳家那位以魏管事要挾放柳姬迴府,她簡直吸口氣胸腔子都疼。


    崔氏既不點頭也不出聲,隻緩緩望向周嬤。


    王恪看了跪在地上的周嬤,沉聲問:“你是何時知道兩位娘子出了驛館的?除了你,還有哪個知道?”


    這個李嬤怎麽還不迴來,有她在,好歹什麽事都說的清楚。現在自己架在火上……


    “大人。”周嬤轉了幾圈心思,幹脆恭恭敬敬伏地磕頭:“老奴接了亭年傳話,便去找嫻娘子,那時老奴才知道嫻娘子不在廂房。至於娥娘子……夫人歇覺醒來令老奴去送蓮蓉粥,老奴那時才知道娥娘子也出了驛館。”


    說了這些,周嬤抬頭看看王恪“知道這事兒的,一個嫻娘子的貼身女婢阿秋,另個便是阿茉,老奴已將她倆鎖在廂房裏。”


    周嬤因為何事去找嫻娘子,王恪心裏門兒清。


    而蘭娥出驛館,兩個小娘子坐了幾天馬車,相邀溜出去玩耍也是有的。


    隻前者不能向崔氏明說,後者再問徒增她傷感擔心。


    王恪換了個話題:“以阿秋頂替嫻娘子迴晉陽,是你的主意還是李嬤出的主意?”


    周嬤沉默半響,低了頭道:“當時嫻娘子不在,老奴便去找李嬤商量。李嬤想了這個李代桃僵之策。”


    那老婦人做事雖然常常不按常理,但扱為穩便。


    王恪眉宇間鬱色消了大半,扭臉安慰崔氏道:“這麽來說,兩個小娘子去哪玩,李嬤應該知道。音娘放心,我既刻派人找她。”


    這邊兒王恪傳護從出鎮去追李嬤,那邊兒王璧領了惲叔,已將長陽裏大街搜了幾個來迴。


    眼看再找下去也是徒勞,惲叔在雜貨鋪子前停下,意有所指道:“此時鋪子都關了門,要是敲門搜查,傳出去難免有損兩位小娘子的名聲,璧郎君不如先迴去,老奴領幾個護從挨家潛進去看看。”


    潛……自然是指蒙上臉翻牆越戶。


    王璧望望大街,丹鳳眼裏閃過幾分焦燥,低聲道:“如此,有消息既刻來報。”


    惲叔低聲應下。


    驛館就在街尾,當下王璧也不用護從相陪,自己快步往迴走。待進去驛館,往住的院子去時,眼角裏掃見有黑影在院牆下一動。


    王璧腳下一頓,厲聲喝道:“誰?出來!”掏出火折子迎風一晃。


    火折子刹時亮了起來。


    一團亮光中,牆根下那人迴過身來,抖抖索索施禮:“奴是……是豆姑。爹娘在驛館裏做飯,奴就住後頭雜物房。”


    女子?


    王璧略一皺眉,舉著火折子走過去,待離的近些,他便眯眼仔細打量這人。


    這人身上穿了件澱藍粗布長衣,長衣寬大厚實,將她從脖子到腳麵裹的密不透風。


    要不是聲音聽起來柔婉悅耳,乍看之下,倒極像個十二三歲的瘦弱小兒。


    而她的發髻……末及笄的小娘子通常梳雙髻或扒角鬟,她頭勾的再低,頭發再是亂,王璧也看出來她梳了獨髻。


    王璧兩眼凝在她頭頂上,冷冷道:“抬頭。”


    豆姑抬頭看了眼王璧,又極快低下。


    隻這一抬頭,王璧已看的清清楚楚。


    她臉上黑漆漆一層,像是抹了什麽草木灰。


    王璧眉頭皺的愈發緊,冷聲問:“你臉上抹的什麽?為何藏頭縮尾,不敢以真麵目示人?”


    聽他語氣少了幾分冷厲,豆姑鎮定下來,恭恭敬敬又施了禮,低聲道:“郎君有問,奴不敢隱瞞。前些天郡守下令,要廟祝以妙齡女郎祭祀河神,奴家上有老父老母,下有五歲幼弟,奴家怕被巫娘選上,這才如此裝扮。”


    遭逢大旱災荒,巫婆用妙齡女子來祭祀求雨,王璧知道閩南,閩越,膠西一帶確實有這種做法。


    王璧眉頭略鬆,隻一瞬間又一皺,沉聲問:“你要掩人耳目,就該在房裏少出來,為何鬼鬼祟祟躲在牆下,嗯?”


    豆姑眼眸一黯。


    要是不說實話,眼前這位清風霽月般的少年郎君,怕是傾刻間便會翻臉無情。


    到時候她死是小,要是連累了父母小弟……可要是說了實話,等這些人走了,全家仍然在劫難逃。


    因豆姑勾著頭,王璧隻能看見她亂遭遭的發頂。


    有風吹過,火折子閃了幾閃。


    王璧忽然眼尾一挑,慢慢道:“你若是相幫找迴兩位娘子,我允你全家遷去晉陽。”


    這是允諾。


    充諾她們這種無宗族庇估的俾人,從此可以依附王家。


    王家乃當世望族,若是依在他門下,從此便可以脫離朝不保夕的日子。


    君子一諾千金。


    豆姑緩緩跪了下來,兩手扶地,咚咚磕了三個頭,這才站起來道:“聽說東院失了兩位小娘子,奴便想到巫婆頭上。奴知道巫婆在哪,請郎君招集人手,奴領人去找。”31547


    一輛馬車駛在官道上。


    此時夜色沉沉,馭夫原本趕著馬駛的不急不緩,隻是到了晉陽與翼州去的岔路口,馭夫忽然打馬往左一拐,舍了兩條官道,上了往山上去的小路。


    馬車上了小路,馭夫又“啪啪”兩鞭,馬兒頓時揚蹄飛馳起來。


    車廂左咣右晃,顛的人幾乎要散了架。


    阿秋緊緊抱住榻座腿兒,煞白著臉問:“嬤嬤,咱甩開後頭那人了?”


    車廂再顛再晃,李嬤卻像是粘在車板上一樣,仍舊攏了袖子坐的四平八穩。


    李嬤白了她一眼,慢悠悠道:“老身不是想甩開那頭豬,而是要引他上山。”


    先前不是說好的嘛,出來兜兩圈便迴去,怎麽這會兒變卦了?


    阿秋苦了臉,想再問,瞄見李嬤神色忽然一凝,她趕緊騰出來手捂住嘴。


    車廂裏陡然靜了下來。


    正因為太靜,顯得車外各種聲音更是清晰可辨。


    車板剌住樹枝,車軲轆咯吱咯吱,又木輪碾住石塊連顛帶晃……


    一片雜亂中,李嬤低唿道:“再快!”


    隨著她話落,馬車驟然向前一竄。


    借這一竄,李嬤兩隻手在窗欞上一搭一捺,輕巧巧翻了出去。


    窗戶……


    窗戶隻有一尺多寬吧!


    這是見鬼了還是看錯啦!


    阿秋咂咂嘴,再眨眨眼,摟住榻腿兒一動不敢動。


    隨後馬車緩緩而行,過不一會兒,車外“喀嚓”一響,李嬤又從窗外翻了進來,不等坐下便沉聲道:“往東,去河畔。”


    長陽裏往東二十來裏,便是大青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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