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嫻再是刁鑽蠻橫,那也是對府裏的婢女仆役,對於安娘這種分明不懷好意的市井婦人,她真真是沒有見過。


    要是出來玩一趟弄丟了蘭娥,到時候別說救生母出庵,恐怕連自己都要搭進去。


    為今之計……


    王嫻臉上陰晴半晌,咬咬嘴唇,側身將蘭娥擋去身後,大聲喝斥道:“你我素不相識,快快閃開!”


    閃開?


    老娘要是閃開了,晚上迴廟裏怎麽交差?


    安娘笑的愈發和藹親切:“哎喲!小娘子說哪裏話,奴家是看兩位小娘子行路辛苦,想用驢子送你呐。”


    這婦人嘻皮笑臉,腳下卻是停也不停,幾大步到了兩人身前,伸手便去拽王嫻。


    “滾開!”王嫻大驚失色,揮手打開安娘,尖聲道:“膽敢對本娘子無禮!本娘子可是晉陽王家的人。”


    強裝鎮定喊了這一嗓子,再迴頭看蘭娥時,王嫻便忍不住哭喪了臉問:“怎麽辦?阿娥,咱跑吧!”


    跑?


    如今左邊荒野連綿,右邊又是大片雜草叢生的樹林子,前頭是這潑皮婦人,後頭……


    蘭娥攥著她的手掌,轉了眼珠去找趙三。


    趙三早掩到兩人身後,此時正抱著膀子,一臉皮笑肉不笑的看好戲。


    這兩人前堵後截,拚力氣是拚不過,要是……


    蘭娥眼珠溜溜轉向右邊,要是能進林子去,說不定還有機會脫身。


    姐妹兩個手拖著手擠在一起,蘭娥便貼了她小小聲道:“進林子。”說罷,也不管她聽沒聽清,猛地拖了她便往樹林子裏衝。


    在趙三眼裏,蘭娥姐妹就是兩隻小羊羔羔,而今老狼逮小羊,那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兒。


    於是這漢子三分戲耍五分調弄,邊齧牙嘿嘿獰笑,邊支紮著兩隻手趕牲口似的吆喝:“莫跑哇!大爺那裏有吃有喝……啊?嘖嘖!跑的還真快!”


    安娘也大唿小叫追了上來:“倒是截住啊!愚人,快追!”


    五十裏外的滎陽城。


    一行六七人踏著暮色馳出城門。


    王璧見父親麵沉似水,自從出了郡守府便一言不發,便打馬攆上道:“今日柳郡守出城巡檢,明日他還出城麽?不過明日再跑一趟而己,父親何必生這等閑氣。”


    王恪聽了臉色愈加難看。


    魏管事在三房做管事做了二十來年,對外應對官吏同僚,對內管理府中仆役婢婦,從來沒有出過半點兒差錯。


    這樣圓滑世故的積年老仆,要說他與人爭執,爭執不過便暴起殺人,三歲小兒才信!


    王恪愈想愈是火大,“啦”發泄般狠狠抽了一鞭馬,待馬兒放開四蹄奔出去,他這才沉了臉道:“魏管事殺不殺人另說,現下長安那邊三催四催,言老夫人已斷了茶飯,這時機上……姓柳的顯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王璧打馬與他並轡而行,輕笑了接口道:“父親也知道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與其求他,父親何不從他“在意”的那番著手?。”


    王恪聽了眼中嘲諷之意一閃,道:“他在意的……無非是柳家向來標榜家風清正,決不能有在庵中領罰的女兒。”


    清楚症結所在便好。


    王璧眸中笑意淺淺,搖頭輕歎道:“父親是身在局中……若是柳誼好說好商量,放柳姬迴府也不是不可。現在他以魏管事殺人相挾,未免也太小看王家人了。”


    王恪眉宇間露出桀驁之色,斜瞟了自家兒子道:“這種事要是擱你手上,你會如何?”


    此時王璧肩背隨著馬兒左晃右晃,看起來不僅悠閑,更有幾分漫不經心:“柳家人插手王家內務,這本就不妥。父親今時今日若隧了柳家人的意,從今往後柳姬在王家更會得寸進尺,得尺而進丈。”


    聽他說的這般嚴重,王恪“嗤”聲笑了起來:“有甚話明著說,用不著兜圈子。”說罷一頓,轉瞬又道:“柳姬進府頭幾年還成,近兩年與柳家扭在一起,行事越發不像個樣子,這些為父心裏有數。”


    王璧勾唇輕笑:“既然父親心裏有數,這個“惡人”兒子就擔了。來人!”


    惲叔領著幾個隨從,本就馳馬綴在父子倆身後。


    這會兒聽得少主子喊人,惲叔策馬追了上來,到了王璧近旁,便在馬背上揖禮道:“老奴在。”


    “既然柳大人心疼庶妹……”


    王璧悠悠望向前路,語氣柔如春風拂柳般道:“派人迴驛館收拾行裝,就言送嫻娘子迴月華庵侍奉生母。”


    侍奉生母?


    那不是母女倆一對兒進了庵堂?


    惲叔皺了老臉。


    結合前些天柳姬母女生的事兒,再想想方才在郡守府受的冷遇,老頭兒終於品出了味兒……王璧是要大張旗鼓送嫻娘子去月華庵。


    眾人一進鎮,魏管事便被抓,顯然有眼線監視自家這幹人的動靜。


    現下這個“大張旗鼓送小娘子去月華庵”,明晃晃是王璧要打柳家人的臉,是要做給監視的人看。


    惲叔眉間一鬆,響亮亮應了喏。而後鬆韁繩錯後一個馬身,迴頭指指兩個隨從道:“你……還有你,你等快馬加鞭迴去傳話,此事毋需驚擾夫人,隻找周嬤與李嬤經辦。”


    不找崔氏,便是防著旁人拿她善妒不容人說事。


    隻找周嬤李嬤,這兩人一是新晉貼身心腹,正該好好表現一番,另個掌了幾十年刑房,甚麽事兒都看的透掐的準。


    能做隨行護從,心眼兒自然活泛。


    兩個隨護心領神會,相互一對眼神,齊齊在馬背上施禮道:“仆等明白。”


    施過禮,兩人便策馬往驛館急奔。


    王恪斜了眼惲叔,萬分滿意地抖抖鞭梢。


    惲叔忙又策馬跟上。


    一群鳥兒飛來,因幾人打馬揚鞭受了驚,鳥群便在蒼藍的天幕上當空一旋,又撲棱著翅膀飛向遠處。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滎陽郡守府外院書房。


    兩個穿了豆色綢衣的婢女,輕手輕腳上了房前的迥廊。


    前頭身段兒高挑的那個到了書房窗下,側耳聽聽,轉身用手壓了嘴唇,含含糊糊道:“噓,莫動……。”


    後頭鵝蛋臉兒的婢子眨眨眼,腳下頓時一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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