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九點,唐茜顫抖著手,準時打開了大門。


    趙嘉偉,不在……


    唐茜推開她的房門,一切,彷如昨日。唯一不同的,是鋪滿一室的鈔票已經被“洗劫一空”了。


    趙嘉偉最終還是選擇了錢……


    唐茜無奈地提了提嘴角,眼淚不爭氣地順著嘴邊無奈的笑容,潸然而下。唐茜不怪趙嘉偉,真的。這些年,趙嘉偉為唐茜付出了太多了,單是十七歲那年的付出,就夠唐茜一輩子都不生趙嘉偉的氣了。想到這裏,唐茜突然想起淩卓森昨晚說過的那句話——“如果不是發生了十七歲的那件事情,你早就和趙嘉偉分手了。”當時,唐茜拒絕承認,現在,唐茜還是拒不承認。唐茜知道,她是愛趙嘉偉的,唐茜也知道,趙嘉偉是愛她的。隻是趙嘉偉覺得累了,不願意再愛她了,而已……


    雖然結局是分開,但是不能因此而否決他們曾經的相愛。


    雖然十年的感情不堪一擊,但是……愛過,就是愛過;愛過,就絕不後悔。


    唐茜極慢地收拾著她本來就不多的行李。她要收拾什麽?這裏唯一能讓眷戀的隻有趙嘉偉,而趙嘉偉,是她無法帶走的……想著想著,眼淚再一次無法自已地落下。唐茜知道,從前為她擦眼淚、安慰她不要哭的那個人,已經不再了。拉開梳妝台的抽屜,唐茜看到幾紮嶄新的百元大鈔。唐茜笑了,眼淚卻也流得更兇了。這裏起碼得有五萬元吧?起碼,趙嘉偉還願意留給她這五萬元……心中一陣莫名的抽痛,痛得讓唐茜突然清醒了。趙嘉偉以為,隻要留下這五萬,他就不負她了,他就能心安了?唐茜不敢說趙嘉偉負了她,但是唐茜也不願趙嘉偉心安理得地和馬萌在一起……說不恨,說不悔,說到底,她還是有一點點恨吧?唐茜不知道她恨的是趙嘉偉,還是馬萌,還是都恨……唐茜不願意恨趙嘉偉,但是唐茜也不願意趙嘉偉就這麽輕易地忘了她……趙嘉偉會忘了她嗎?趙嘉偉怎麽可以忘了她?趙嘉偉怎麽不能忘了她?從今以後,就算趙嘉偉不是馬萌的,也是別的女人的了,反正,不會再是她的了……唐茜突發瘋狂地拿起抽屜裏所有的錢,她衝到趙嘉偉的房間,然後把手中的錢往半空一扔。


    一張張刺目的鈔票在充斥著趙嘉偉氣息的半空中迴旋,轉落,如邪惡的飛絮,如囂張的飄雪,它們在每個角落裏張牙舞爪地踐踏著唐茜和趙嘉偉的每一個曾經……五百多張鈔票,無法填滿趙嘉偉的房間,卻已足夠將趙嘉偉的氣息淹沒。沒有了,一切都沒有了。她所眷戀的一切,她所愛的一切,都沒有了……唐茜撲到趙嘉偉的床上,放聲大哭。就讓她好好地再哭一迴吧,唯有眼淚,才能祭奠她和趙嘉偉十年的感情。


    眼淚不是忘情水,眼淚卻是最好的止痛藥。


    把眼淚都哭幹了,把眼睛都哭疼了,唐茜緊咬著牙關,離開了趙嘉偉的房間,離開了她和趙嘉偉曾經的家。


    沒有家了,沒有了趙嘉偉,她就沒有家了。唐茜紅腫著一雙眼,失魂落魄地在大街上走著。她把她的魂落在了曾經的家裏,她也把她所謂要收拾的行李遺留在了曾經的家裏。但是,等唐茜發現她忘記拿行李的這個事實的時候,她已經走了很遠很遠了。雖然她不知道她現在身處何方,但是,唐茜知道,她一定已經走了很遠很遠很遠了……算了吧,無論是行李還是趙嘉偉,她都不要了。


    因為,她也累了。


    ****


    忘情酒吧最近來了一名新的駐唱歌手。


    這位歌手有著和老板娘同款的叛逆煙熏眼,有著和老板娘同款的拒人千裏之外的高冷,還穿著和老板娘同款的黑色皮夾克。雖然這位歌手從頭到腳都透露著桀驁不馴和放蕩不羈,但是他的歌聲極為動人,極為情深。明明是來跳舞尋開心的酒吧,居然開始有人特意為了這位歌手的歌聲慕名而來。這位歌手,當然就是天燁了。天燁在小小的舞台上,半坐著高腳椅,抱著吉他,看著吧台裏的高敏,深情地自彈自唱。


    所有人都在認真地聽著天燁的歌聲,其中最認真的,莫過於高敏。


    高敏輕輕地倚靠著吧台,她一邊默默地喝著酒,一邊和天燁隔空對視……她那顆冰冷的心早就被天燁深情的歌聲填滿了。和高敏在一起之後,天燁創作了很多歌曲,飽含深愛的歌曲最是醉人。高敏一直認為天燁是最出色的歌手。奈何,懷才不遇啊……高敏無聲地歎了口氣。


    “高敏寶貝居然歎氣了?”楚朋坐在高敏麵前,熟門熟路地拿起酒杯,自己給自己倒了杯酒。見高敏不理他,楚朋才順著高敏的視線看向舞台上的天燁。楚朋一邊喝著酒,一邊看著天燁,一邊用玩笑的語氣對高敏說:“他就是那個小白臉啊?喲,長得還不錯嘛,唱歌也挺好聽的,怪不得連我的高敏寶貝都動心了!”


    “你說話給我小心點!”高敏極冷地瞥了楚朋一眼,擺明就是對楚朋說話的語氣和他那句“小白臉”十分不滿。


    “高敏。”楚朋突然收起嬉皮笑臉,嚴肅地看著高敏,“那個男人不值得你愛他!”


    “你管不著。”高敏看都不看楚朋,她的眼裏,隻有近在眼前的天燁。


    “那個男人擺明就是貪圖你的錢和你的美色!他根本就不愛你!”楚朋說著說著,竟有點激動了。


    “那你呢?”高敏冷冷地掃了楚朋一眼,“你又圖什麽?”


    “我不圖你的錢,我隻貪你的美色。”


    “你說得,好像隻貪圖美色比要財又要色高尚很多似的。”


    “我愛你。”楚朋脫口而出。


    “我不信。”高敏冷冷一笑,仿佛她聽到了今年最大的一個笑話。


    “我要怎麽說,你才相信?”楚朋問。


    “無論你怎麽說,我都不信。”高敏說。


    “如果我不愛你,我幹嘛三不五時地來找你?你當我真的那麽閑嗎?”楚朋又有點急躁了。


    “你一看就很閑。”高敏漠視楚朋的急躁。


    “高敏!”楚朋深深地唿吸了一口渾濁的空氣,心,更沉重了。楚朋說:“我是真的愛你,雖然我不知道我為什麽會愛你,反正我是真的愛你!”


    “楚朋。”高敏難得正眼看著楚朋,語氣卻還是冷冷的。“死了這條心吧,我不愛你。”


    “高敏!”楚朋不知道是惱羞成怒還是氣急攻心,反正他激動地叫了一聲“高敏”之後,就再沒有說話了。


    天燁在這個時候結束了一首歌,本來還該再唱一首的,但是天燁卻任性地說不唱了,想要聽歌?明晚請早。在男男女女瘋狂的“安可”聲和女女男男拍爛手掌的熱烈掌聲中,天燁離開舞台,走向高敏。天燁在舞台上的時候就看到楚朋在撩高敏說話,雖然天燁不知道楚朋在對高敏說什麽,雖然天燁一眼就看出高敏對楚朋沒有興趣,但是天燁不願意讓別的男人靠近他的女神。所以,他來了。天燁走進吧台裏,他宣泄主權似地伸手摟住高敏的纖腰,低頭吻了吻高敏的唇,在高敏的耳邊問:“累了嗎?”


    高敏說:“不累,你呢?”高敏的嘴角微微地泛起了一個溫暖的弧度,高敏這種不帶半點冰冷的笑容是楚朋從來沒有見過的!楚朋妒火中燒地喝了一大口酒,酒落妒腸更加嫉妒。


    天燁說:“我不累,但是都快兩點了,你要下班了嗎?我送你迴家。”


    高敏說:“差不多了,我先收拾一下東西。”


    天燁說:“我幫你。”


    楚朋搶著說:“你能幫高敏寶貝做什麽?你這種小白臉,除了會唱歌哄女人之外,你還會做什麽?”


    天燁完全忽略楚朋醋味衝天的出言不遜,反正因為追求高敏而對天燁心生敵意的男人多的是,天燁根本不把楚朋放在眼裏。天燁故意又低頭吻了吻高敏的唇,聲音略大地對高敏說:“我送你迴家,今晚還能吃到你煮的夜宵嗎?”


    高敏知道天燁想讓楚朋知難而退,本來高敏想著她和楚朋都是第四者工作室的常用第四者,也算是半個同事,所以她不想做得太絕。但是楚朋對天燁左一句右一句的“小白臉”確實也讓高敏聽著覺得十分不舒服。於是高敏極為配合地環著天燁的腰身,說:“你想吃什麽都可以。”


    天燁笑了,他低頭緊貼著高敏的耳,小聲問:“我希望這句話是真的。”過去那幾晚,天燁真的隻是去吃夜宵的,如果真的讓天燁想吃什麽就吃什麽,天燁一定會選擇“吃”高敏……高敏也緊貼著天燁的耳,小聲說::“看心情。”


    天燁說:“我一定能讓你心情很好的。”


    高敏說:“走著瞧唄。”


    天燁問:“那我們什麽時候走?”


    高敏說:“我都說了,等一等。”


    天燁說:“我都等兩等了。”


    高敏說:“你這樣摟著我,我怎麽去幹活,不把活幹完,我怎麽跟你走?”


    天燁說:“但是我舍不得放開你,怎麽辦?”


    高敏說:“那我們就在這裏耗著唄。”


    天燁說:“但是我又想和你迴去吃夜宵。”


    高敏說:“那就放開我唄。”


    天燁說:“但是我又舍不得。”


    高敏說:“天燁!”


    天燁說:“寶貝……”


    天燁再次低頭吻了吻高敏的唇,高敏卻主動地將天燁短暫的吻暈染成了纏綿的深吻。


    酒吧裏的音樂震耳欲聾,天燁和高敏的二人世界裏卻隻有彼此的唿吸和心跳……楚朋喝了一杯又一杯的酒,高敏和天燁的吻卻不曾間斷。楚朋再也無法忍受地把酒杯狠狠地摔在地上,玻璃憤怒破碎的聲音卻被狂熱的音樂淹沒,高敏和天燁根本什麽都聽不到。如果高敏聽到了,她一定會有反應的,起碼,她會讓楚朋賠錢。楚朋知道,高敏真的愛上了天燁……想到這裏,楚朋氣衝衝地離開了吧台,離開了忘情酒吧。


    當晚,天燁再一次來到高敏家。


    高敏和天燁根本就沒空煮夜宵,甚至,沒空開燈……無論是天燁還是高敏,都算是那方麵的高手了。他們熟練地知道怎樣“做”才能挑起對方最深入的激情和膜拜,但是他們卻在彼此麵前激動得黔驢技窮。沒有技巧,沒有誘惑,沒有勾引,沒有征服,沒有競爭,隻有最本能的渴望,最本能的愛,最本能的碰撞……平靜下來之後,天燁緊摟住高敏果露的肩膀,他在高敏的發上吻了一吻,他撫摸著高敏運動過後略顯淩亂的長發,他輕聲地在高敏的耳畔哼著歌聲。哼完一曲後,天燁親吻著高敏的耳,深情地說:“敏,我愛你。”


    高敏轉頭,幾乎緊貼著天燁的唇。


    高敏想開口說她也愛天燁,此時,她才發現……原來,這些年,她從未對任何一個人說過“我愛你”這三個字。簡單的三個字到嘴邊,突然變得千斤重……天燁笑著吻上了高敏沉重的唇。一吻過後,天燁緊貼著高敏唇,說:“沒關係的,慢慢來,反正我就在你的身邊。”


    高敏突然覺得很感動,但是她還是什麽都沒說,她隻是不斷地輕吻著天燁的唇……不帶半點冰冷的,甚至是溫柔的,溫暖的,熱情的,不斷地輕吻著天燁的唇。天燁也情深地迴應著,他們又一次相擁而吻,他們又一次吻到太陽驅趕走天地的冷冰,然後,他們才緊擁而眠。


    那天之後,天燁就再沒有離開過,他們住在了一起。


    ****


    第四街咖啡館裏。


    妮娜接過唐茜遞來的新案例。


    這就是一個極為普通的案例,不外乎就是丈夫出軌了一個比雇主年輕一點,貌美一點的女人,然後雇主為了孩子,不想和丈夫離婚。於是,雇主就找到了第四者工作室……這種案例對妮娜來說簡直就是小菜一碟,連一點點基本的挑戰性都沒有,估計幾天就能完事的……妮娜略略看了幾眼案例之後,她就抬頭看著坐在她麵前的唐茜。


    唐茜空洞的大眼裏麵沒有一點點的閃光,不過,過去,也唯有提起“趙嘉偉”三個字,唐茜的眼眸裏才會有一點點的色彩;唐茜的臉色極度憔悴和蒼白,臉上更是沒有一點點的生機和笑意,雖然,過去,也唯有提起“趙嘉偉”三個字,唐茜才會由衷而笑,但是過去唐茜不笑的時候也不至於像現在這樣,死氣沉沉。


    妮娜突然覺得,她似乎不該將趙嘉偉出軌的證據發給唐茜。妮娜無聲地歎了口氣,問:“唐茜,你還好吧?”


    唐茜閉了閉眼,自嘲地說:“很好。”


    妮娜翻了個白眼,“唐茜,你都已經和趙嘉偉分開一個月了,難道你還放不下他?”


    唐茜木然地說:“放下不放下,都是一樣的。”


    十年了,十年的感情和依賴,怎麽可能是一個月的時間就能衝淡的?


    或許是出於自責,也或許是唐茜這幅要死不死的樣子實在讓妮娜厭煩,妮娜坐立難安地伸手探進她的包包裏,拿出一盒香煙,一個火機。唐茜想跟妮娜說,她們現在在一樓的咖啡館裏,咖啡館不能抽煙……但是唐茜還來不及開口,妮娜就已經把香煙點著,一口接一口,急促地抽著了。為數不多的客人突然嗅到濃鬱的咖啡香裏麵沾染了熏人的煙草味,他們都轉過頭來瞪著妮娜,他們的眼神充滿了責備……對此,妮娜隻是冷笑一下,完全忽視其他人眼神裏的一切。


    趙嘉偉的身上偶爾也會有這樣淡淡的煙草味,唐茜閉上眼,深深地唿吸了一口妮娜的煙草味,幻想著這就是趙嘉偉的煙草味,突然,唐茜覺得很傷感……唐茜睜大眼,默默地看著妮娜從嘴裏吐出一口又一口淡淡的白煙。傷感的白煙來不及飄到半空,就已經在她們的眼前旋轉消失……許久,唐茜才問:“什麽時候學會抽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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