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羨在朱巴市內的醫院躺了足足兩個月,才可以下床活動,而這兩個月裏發生了許多事。

    康雅雯申請到項目繼續的許可後便跟阿爾伯特一起馬不停蹄地迴了難民營那邊,進行醫院的重建跟人員的組織工作。

    因為羅賓的腿傷,本在朱巴市內多留了幾天,等羅賓能拄著雙拐行動後便也迴了難民營醫院,並且把拉姆也帶走了。本的意思,拉姆有戰爭創傷,他要繼續對拉姆的幹預治療。

    後來,繼任的外科醫生來了,是個香港人,比關憶北年輕幾歲,叫劉毅,這次是他第一次執行無國界任務。落地朱巴當天便來了醫院看莫羨,也跟關憶北見麵。

    是個下午,莫羨肩傷雖沒好,精神已經完全恢複到了受傷前的狀態。

    莫羨看劉毅,仿佛看到多年前的關憶北。她想他第一次執行任務的時候是不是也像劉毅這樣,帶著大無畏的心情,掩飾不住滿臉的興奮,揣著一顆濟世之心趕赴前線。

    關憶北跟劉毅惺惺相惜,聊得欲罷不能。直到天黑莫羨睡著了,關憶北也沒有迴病房。第二天莫羨醒來,才看到關憶北坐在地上,上身趴在床尾,睡得很香。

    然後阿爾伯特便來了,他來要接關憶北他們去難民營。

    這些天關憶北的行程都是白天去難民營醫院,晚上迴來陪她。難民營那裏因為這次種族衝突,遺留傷患較多,每天都有外科手術。隻是不管手術做到多晚,關憶北都會想辦法迴到朱巴市的醫院來陪她。

    莫羨勸他太晚就不要過來,在那邊休息。朱巴市這醫院條件雖不比國內,可她的傷屬於單純性骨折,倒不是疑難病例,這邊的護理得當,她覺得自己頂得住。

    可關憶北趴在她病床邊,摟著她的腰身哼哼唧唧地說放心不下她們母子,一天見不到心裏就不踏實。

    劉毅來了之後,關憶北帶著他在難民營醫院忙了一陣子,有幾天倒是沒迴來過夜,然後他漸漸地便迴來得早了,直到劉毅可以把那邊的工作全部接下,他把更多時間用來陪她。

    後來,情況開始好轉。蘇丹政府終於肯正視難民問題,聯合國的資助也起到了很大作用,許多村子在重建,也有部分難民被允許進入朱巴市內工作跟生活。難民數量在慢慢減少,餘下的一批人無家可歸,開始在原地重建家園,一個新的村落在慢慢形成。

    兩個月後,羅賓已經拋棄了雙拐,莫羨也不再臥床。

    這時候她懷孕四個月,腰身圓潤許多。關憶北每天帶她到附近散散步,他說適當運動對她及孩子都有好處。因此,莫羨得以看到朱巴的風土人情。

    她發現自己對南蘇丹的認識存在誤區。

    她到朱巴那天是晚上,還下著大雨,連夜便跟著世界糧食組織的車隊奔去了市郊難民營。之後入眼全是衣衫襤褸還有破敗不堪。

    而之前在她的認識裏,非洲大概也該是這個樣子。

    可實際上,在白天的豔陽下,朱巴市呈現出另外一種樣子。

    氣溫是38度,很熱,可大街上見到的男人大都西裝革履,非常講究,就算是某些場所的保安,也都穿著熨得挺括的襯衣。大部分女性穿著民族的寬衣長袍,圍著頭巾。也有很多女性打扮呈西方化,穿著印花的連衣裙或者兩件套,頭上戴一頂別致的小帽,仿佛英國貴婦。

    莫羨驚奇地看著這一切。這裏跟難民營相隔50公裏,可完全是兩個世界。一個荒蕪,一個文明。讓人難以想象是同一個國家,

    “貧富差距,在哪個國家都不可避免。”關憶北看出她的困惑,解釋說。

    “施政者難道看不到嗎?”莫羨問。

    “能看得到,卻不一定想去解決,或者能去解決。種族衝突,利益糾葛,執政乏力,南蘇丹有太多問題,不是誰憑一己之力可以扭轉。”關憶北說。

    這個話題偏沉重了,莫羨不想深聊,往四處看,見路邊有個帳篷,傳來歌聲,許多人在進進出出。

    “他們在幹嘛?”莫羨問。關憶北看了看,說:“像是在舉行婚禮。”

    “婚禮?”莫羨愣一下,頓時產生了興趣。

    “想看?”關憶北問。

    莫羨點點頭。

    關憶北便帶著她慢慢走過去。

    他們走到帳篷外,往裏看,見帳篷裏全是人,歌手在台上唱歌,下麵的人在跳舞或者吃東西。

    這是莫羨第一次見到南蘇丹的婚禮,她轉著眼珠去找新郎新娘,卻沒發現有像是一對新人的人在場。

    “蘇丹的婚禮至少持續三天,新郎新娘不在這裏,也許已經迴家休息了。”關憶北說。

    莫羨見不到新文,本有些喪氣,嘴上便說他:“你倒是什麽都知道。”

    關憶北見她那神態,倒是比一個多月來都要生動。

    便繼續說:“這裏的婚姻還是包辦居多,很

    多女孩婚前都沒見過自己的丈夫。近幾年受西方思潮影響,自由戀愛多了起來,不過還是要經過雙方家長的同意才能在一起。”

    “沒看出來還這麽封建。”莫羨說,看著台上那名歌手滿臉沉醉地唱著,嗓音實在不敢恭維。

    “還有更好玩的。”關憶北故意勾起她的興趣。

    “什麽?”莫羨問。

    “這裏的傳統,結婚前男方是要給女方的彩禮的。不過他們不給錢,他們給牛。”關憶北笑眯眯地說。

    “牛?”莫羨驚訝。

    “對。”關憶北侃侃而談道,“蘇丹是農業型國家,對牛的感情很特別。一般男人娶老婆,擁有的牛數量越多,越證明他有實力養活老婆。上次來南蘇丹執行任務,我見過一次送出八十頭牛的,那是一個村子裏宗教領袖,可以說是家財萬貫了。”

    莫羨不覺失笑,覺得有趣。卻聽關憶北說:“這裏關於婚姻還有一個習俗,就是一個男人可以娶四個老婆。”

    莫羨聞言,嗔他一眼,倒好像他真做了什麽似的。

    “不過四個老婆可沒那麽好娶的。”關憶北歪頭對她笑,說:“法律規定,每個老婆必須有獨立住宅,並且享受到同等份的待遇。就是說如果那位宗教領袖娶四個老婆,他至少要拿出來四套房子跟三百二十頭牛。”

    莫羨不覺笑了一聲,忙整肅神情,接著暼他。

    “所以我這樣的窮鬼,也就隻能娶一個了。”關憶北打著哈哈說。

    “你有牛嗎?”莫羨問。

    “沒有。”關憶北說得理直氣壯。

    “沒有你拿什麽娶老婆?”莫羨噴他。

    “這倒是個問題。”關憶北點頭道。

    莫羨哼了聲。她不過是因為那句四個老婆而覺得不爽,故意找茬而已。

    “沒有牛,我有別的。”關憶北突然神秘起來。

    “什麽?”莫羨問。

    “等你再好一些,現在不能告訴你。”

    然後,又過去一個月,關憶北給了莫羨一場戰地婚禮。

    頭天晚上關憶北沒有迴來過夜,莫羨以為他有事背絆住了,留在難民營醫院那裏。第二天一早,阿爾伯特開車來了,說要接莫羨跟羅賓去難民營,那邊發生了很嚴重的事情。

    莫羨的心便提了起來,立刻動身跟阿爾伯特去了。

    她懷孕五個月,胎像

    平穩,肩上的傷也基本痊愈,阿爾伯特開車也不快,一路顛簸地去了難民營那邊,莫羨看到整個難民營改觀不少,原來的破木板搭建的房子少了許多,建起了一些圓頂像清朝官帽的小草屋。

    孩子們在草地上踢球。盡管身上的衣服還是破舊的,可他們臉上洋溢著的笑容卻不作假。

    靠近醫院的時候,她看到新建的病房已經立起來了,院子的地麵也做了硬化處理,拉起了晾衣杆,上麵掛滿了洗好的白色被單。

    被單很新,像是剛剛送來的。莫羨記得關憶北提起過,無國界組織的物資在陸續補充到位。

    醫院旁邊還多了幾間屋子,門口豎著我國的國旗,有士兵在門口站崗。看到那鮮豔的紅色在空中飄舞,莫羨感到心安莫名。沒想到在遙遠的非洲還會遇到來自國內的維和士兵。

    在維和士兵的住地旁邊,還開了一小塊菜地,種了一些蔬菜,長勢喜人。關憶北說過,南蘇丹的土地很肥沃,如果不是連年戰亂,這裏應該會變成人民的富庶之地。

    可不管之前怎樣,在難民營這裏,莫羨看到的是一切都在變好,欣欣向榮。

    阿爾伯特把車子停到醫院門口,康雅雯已經等在那裏了,見到莫羨後便拉著她去自己辦公室。

    在康雅雯的辦公室裏有一套女性的蘇丹民族服裝,大紅色,繡著金色的繁複花紋,康雅雯讓莫羨換上。

    “為什麽要換?”莫羨疑惑。

    “今天有個重要的人來了,希望見你。”康雅雯說。

    莫羨不明所以,康雅雯不管她是否有疑問,拿起衣服幫她穿,嘴裏還催促:“快一點。”

    莫羨把衣服穿好了,康雅雯沒叫她出去,卻找了兩個蘇丹女人來。

    這兩人都是在醫院做護士的。

    兩個女人二話不說把莫羨摁在凳子上,撩起她的袖子在她皮膚上畫起來。

    莫羨受驚要抽迴手,康雅雯解釋說:“這是他們這裏的規矩,你別動。”

    “到底要見誰?”莫羨問。

    “非常重要的大人物。”康雅雯鄭重其事道。

    莫羨不解,隻好任由她們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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