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羨第一次遇到氣場比自己還強的女人,還是個矮自己半個頭的娃娃臉。莫羨對著康雅雯的背影眨了眨眼,然後便釋然了。想自己在職場經曆的那些小風浪,跟康雅雯這些人在做的事情比起來,真的是完全不能同日而語,她拜在康雅雯麾下倒也甘願。

    看關憶北已經吩咐那幾個人重新抬起擔架往醫院裏走了,她抬腳跟了過去。

    關憶北安頓好了病人,莫羨便拉他去吃早飯,盯著他把玉米餅啃完才放他走。然後她去了康雅雯的辦公室。康雅雯把要做的工作詳細交待給她,莫羨看了看倒是不太難,預算指定跟采買任務。康雅雯叮囑她說:“南蘇丹這裏物資匱乏,也不乏奸商,你得注意。”

    莫羨輕哂,奸商她見得太多了,她自己不也是個奸商?

    接著康雅雯說現下的第一個任務是要把世界糧食組織帶來的物資盤點入庫,然後做好分配計劃。莫羨抱著賬本跟著康雅雯出去,見到了陳述華。

    康雅雯跟陳述華交接資料,麵上絲毫看不出親密關係的跡象。莫羨想自己跟關憶北,好像是有點太高調了。以後得注意。

    接著便是卸貨,盤點,入庫房,莫羨一直在邊上記錄。

    雨已經停了,大太陽炙烤著,莫羨才體會到赤道陽光的厲害。她以為非洲天氣熱,穿短袖會涼快些,哪兒知道露出皮膚不斥於受刑,陽光烤得她胳膊生疼。

    人們都在忙,她倒不好意思跑迴去拿長袖衣服,自己忍著。突然一件衣服披到她身上,她嚇了一跳,迴頭看是關憶北。

    “這種陽光會把人曬傷。”他說,拉起白大褂的袖子把她的胳膊往裏送。

    “我自己來。”莫羨說著把手抽迴來,把白大褂穿好,問他,“你怎麽有空過來?”

    “稍微得了點空閑,過來看看幫個忙。”關憶北說。其實他是在醫院裏看她光著兩條胳膊,就把病人暫時托付給當地的醫生,自己跑出來了。

    他的白大褂穿在身上空空蕩蕩的,倒是涼快又遮陽,莫羨鬆了口氣,眯起眼往天上看了看,嘀咕:“這太陽真毒。”

    “沒事,你曬得再黑我也一樣喜歡。”關憶北笑,接著把袖子往上擼了擼,準備伸手搬箱子。

    “關醫生,別動手!”康雅雯突然喝道。

    關憶北彎腰停在那裏,莫羨有些疑惑地看康雅雯。

    康雅雯走過來認真地說:“你是我們這裏唯一

    的外科專家,你的手很重要,不能受傷。”

    “你說得我這個人好像不怎麽重要似的,你們隻需要我的手嗎。”關憶北直起腰,調侃。

    “每人各司其職,項目才能順利開展。你是老成員了,該懂這個道理。”康雅雯一副毫不通融的表情。

    “雅雯,關醫生隻是關心他的妻子。”陳述華抱著紙箱子從一旁過來,幫腔。

    “我理解。我們在這裏可以有私人關係,不過在工作時間,還是希望大家以項目為重。”康雅雯冷靜地說,接著轉身去了前邊卸貨的那處。

    莫羨覺得不好耽擱,抱著賬本跟了過去。

    陳述華歉意地對關憶北說:“她總是理智太過,顯得沒有人情味兒,其實她沒有惡意。”

    “我受得住。”關憶北拍拍陳述華的肩,笑了笑,說,“你沒見過我老婆拒絕我追求時候的,那滋味,比活活被這太陽烤死還難受。”

    “你們還有這些往事?”陳述華失笑,“你們看起來情比金堅啊。”

    “別提了,不堪迴首。”關憶北一歎。

    他們說這些莫羨都聽到了,她離得他們還不夠遠,她就瞪他。

    關憶北又對陳述華說:“不過和好以後滋味也挺好的,比你倆現在這樣強多了。”

    卸完貨,盤點歸入庫房,莫羨就開始了采買工作。她跟著阿爾伯特的車子去了朱巴市內。朱巴市內物資並不豐富,並且商人也不淳樸,不少滿嘴跑火車的,把一個盆子的東西說成是阿拉伯王子專用的之類。

    這些莫羨倒是應付得來,多走幾家心裏便有數了,采買比較順利。

    後來的日子過得忙碌卻平淡,莫羨的工作也越來越上手。世界糧食組織送來的物資大部分是食物,沒多久無國界自己采買的物資也運到了,這次大部分是醫藥用品。這種情況下,關憶北卻越來越忙,物資充足了,他卯足了勁兒救人,常常夜裏也守在病房裏。

    所以安全套的問題確實沒必要帶,因為他們隻有晚飯後能獨處一會兒。

    空閑一點的時間莫羨會去病房幫忙,她比較常去兒科病房,那裏的大多數孩子都是營養不良,病房空間有限,常常兩三個孩子擠在一張病床上。

    她見過病情嚴重的孩子,因為缺乏蛋白質而全身浮腫,瀕臨死亡。也見過病情較輕的孩子,喝了一包牛奶吃了一片餅幹後就神氣活現地在病房跳來跳去。

    她見得

    越多,越明白關憶北為什麽說拉姆算是健康的道理。這裏的孩子,很多瘦得都像一具行走的骷顱,耷拉著腦袋靠在媽媽的肩頭,毫無生氣。莫羨在推測他們年齡的時候,習慣於外表年齡上再加三歲。

    沒有孩子便沒有未來,這個民族,需要拯救。

    可孩子的死亡不可避免,這不是關憶北一個人能夠左右的。有孩子去世了,關憶北就會很沉默,當晚莫羨便會陪他在醫院的院子裏坐著。礙著規定,他們不能遠走。

    他們互相依偎,他跟她傾訴:“每次出國執行任務,就要麵對孤獨,忍受挫敗,接受無望的痛苦,還要強製內心的憤怒。可是,每當看到那些營養不良的小孩,經過治療後向我奔跑過來,圍著我,拉著我的手,最後跟我揮手說再見,我會覺得我的每一分堅持都得到了迴報,每一分努力都沒有白費。”

    她對他說:“現在你起碼不用麵對孤獨了,有我在啊。”

    “你變得好溫柔。”關憶北低頭看著她。

    莫羨又去捏他的耳朵,問:“你懷念我的蠻不講理了?”

    “還真有點兒。”他笑一下。

    她摟著他的脖子跟他親吻。

    在這裏待了一個月,莫羨迴想起在國內當銷售總監時候的事情,恍如隔世。這裏日子雖然清苦,各種條件都不好,可她竟有點慢慢喜歡上了。

    首先這裏的芒果汁很好喝,南蘇丹盛產芒果,個大味兒甜還很便宜,芒果汁是最常見的飲料。她在國內時對這個並不很感興趣,可到了這裏後她的口味變了,每餐都要喝一大杯才過癮。而且她的食欲好得驚人,三餐大部分是玉米類食物,她吃得比關憶北還要多,呆了半個月她的體重都增加了,關憶北詫異得要命。

    隻是她不能吃羊肉,就像她落地喀土穆那天一樣,隻要羊肉的味道飄過來她就覺得惡心。那膻味兒大得都能把房頂掀了,她奇怪其他人怎麽能興致勃勃地吃下去。

    其次是這裏的人有種超越了生死的豁達,讓她佩服。她親眼見過一個母親,剛娩完孩子,因為種種原因孩子沒有自主唿吸,羅賓使出渾身解數也沒能讓那孩子活過來。莫羨看著羅賓滿頭大汗又不肯放棄的樣子都覺得心疼,那位母親卻拉拉羅賓的袖子,平靜地說:“讓他去吧,他不想留下來。”

    最後,是因為這裏有關憶北。這個理由高於其他一切。

    她在慢慢理解他的堅持跟他的理想。他有普世的價值觀,心那麽大,盛得

    下世界,也盛得下她。

    本找她聊過幾次,倒是無關風月,他跟她聊她自己。本是心理醫生,很會聊天。莫羨慢慢對他敞開了心,說到之前的種種。本沒有開解她,隻是讓她盡量多地傾訴。傾訴之後莫羨覺得輕鬆,而本給他的醫囑是:“你的問題,在你心裏已經有了答案,不要抗拒她,試著接受它。”

    莫羨在晚上會想很多,她推演出一個結論,她好像也能接受跟一個無國界醫生過一輩子。所以有一天,她跟關憶北晚飯後在院子裏散步,她鄭重地跟他說:“迴國後,我複婚吧。”

    這時候距離她到南蘇丹已經快要兩個月,關憶北抱著她在院子裏轉了好幾圈,放下她後,他神采飛揚地看著她,張了張嘴,半天說不出話。

    她等著,以為他要跟她說什麽情話。結果他說:“你真的胖了不少。”

    她狠狠地擰他的耳朵。

    距離任務結束還有四個月,如果能一直這樣下去,雖然勞累,炎熱,貧窮,不能上網,可倒也安全平淡,還有對迴國後新生活的憧憬,莫羨覺得日子過得很順當。

    直到他們經曆了第一次部族間的武裝衝突。

    作者有話要說:好了我去睡了~

    希望明天早晨看文的不要嚇到,我雙更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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