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每個周末的傍晚都會手捧一束鮮花來看母親,盡管母親對他失望和死心已久,但他依舊在周末午後六點會準時出現在那個他曾經天天進進出出的小區門口。

    父親說過,他曾經對不起整個家,更對不起母親,所以要用後半生來彌補過失,希望能得到我們的原諒。就算母親鐵石心腸,永遠不接受他的懺悔,他依舊會向母親送花,直至生命的終結。

    自從父親出事,丟了公職後,他曾想過死。一夜間他的各種醜聞在網絡上迅速蔓延,媒體稱之為昆版“程冠希”,大街小巷,孩子大人談論的“名人”就是顧鄒軍——交通廳副廳長。可以說,父親的垮台,是最受老百姓拍手稱快的,沒有什麽比他們聽說貪官垮台更令其興奮的了!

    死是件很容易的事,但靈魂深處的譴責你是不能隨著死亡而帶走的,靈魂去到哪,譴責跟到哪。若要想真正解脫,隻有問心無愧才成。

    另外,我和顧鋒都沒成家,在父輩的眼中,他們還沒有完成一個父母應盡的義務和責任。對他們從小生活困難時,見到碗中的丁點肉絲都要夾給兒子、把屎把尿拉扯大的孩子,怎能因一夜間一無所有而拋棄他們呢。

    父親落難,沒有人肯幫他,給他工作的機會。他的形象在人們心目中就是個十惡不赦的惡魔,人人得而誅之後快。在有的人眼中,就算施以滿清十大酷刑,也不為過。那些日子,是老百姓最高興的時刻,每每看到新聞,都會罵“貪官早該殺頭,還留著為禍人間做啥”。我隻能裝作不認識父親,實在被逼無奈,也隻好附和著“說得既是”。

    後來還是一家報社副總看在和父親多年同窗的份上,給父親在報社安排了一個審讀的工作,讓他有口飯吃。

    有了收入,自然有鈔票,去小區找母親,保安也沒起初那樣狗仗人勢。盡管父親每周末都去看母親,不時帶上些母親愛吃的時鮮水果,母親也照例在徘徊中狠心不見,但父親至少可親手把鮮花和水果放在母親門前,直至天黑失望離去。

    父親的執著慢慢感動了整個小區的人,暗地裏都說像他如此重情重義的男人首次見過。慢慢的,人們忘記了父親當年的不是,忘記了他對國家對家人的不是,討伐聲開始指向母親的絕情。

    母親終於承受不了鄰居的壓力和父親那浪漫的絕招,終於還是打開了房門。

    這一開,關閉了幾年而發黴腐爛的隔閡終於得以釋放,伴著30度高溫的酷暑天氣蒸發至萬裏無雲的滇池上空。

    這一開,打開了母親緊鎖而孤獨的心扉枷鎖——長達三年之久。

    “糟老頭子,你終於還是迴來了!”母親一把抱住父親,不斷捶打著父親的胸脯。

    “老婆子,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3年,1096天,26304小時,1578240分鍾,94694400……”還沒等父親說完秒,母親一個熱吻,封住了父親滔滔不絕的計算器。

    “我算是服了你。鋼板都能被你熔化,更何況我是人,還是個水做的女人!”對母親跟父親離婚後不再讓其踏入這個家的3年時間,父親那堪比微機般的單位換算頭腦,母親除了被其熔化別無選擇。

    “我那次暈倒住院後你去醫院看過我?可又何必這樣裝一切沒發生呢?”

    “有嗎?我會在乎背叛過我和家庭的一個糟老頭?”母親若無其事,把手一攤。

    “蘭妹,謝謝你送的康乃馨。”父親深情地望著母親,“要不是你送花和小剛的關心,我早去輪迴了!”

    “咱兒子小剛送的,我那時氣不打一處來,哪會送你康乃馨!”母親矢口否認,轉過了身,她感覺眼睛酸酸的,視野模糊。

    “要是咱小剛能有一半像你懂浪漫,會哄女孩子,咱們的孫子應該早會打醬油了,還用得著我們如此操心!”提及孩子的婚姻,母親就憂慮,“哎,或許我們真的老了,現代的年輕人和我們想法不一樣,管不了,也急不了,一問就說沒感覺,真不知道他們年輕人口中的感覺指的是啥東東。”

    “是呀,皇帝不急太監急,有何用?”父親為母親梳理著絲絲斑白的頭發,“但作為父母的,在孩子沒成家前,那種心事就無法了卻,如何能放心呢。”

    “可現在的女人很現實,沒房沒車談感情都是虛假的。其實滔滔那個女孩我就很喜歡,不過就覺得咱們顧剛沒錢才吹了。”母親一臉惋惜樣。

    “得了,老婆子你打住。我們是找兒媳,不是買兒媳!”父親打斷母親話,“我想我現在工作也比較清閑,白天沒事做,不如我們做點小生意,也能幫補一下孩子。現在八千多一平米的房子,光靠他一人打拚,猴年馬月能買房呀。沒房,這婚姻能成麽?急也沒用。”

    “你這把老骨頭晚上還要上夜班,能吃得消麽?其實我們做父母的,身體好點,少生病,少給兒女添堵就最好。”母親敲著父親有些駝的背,真不忍心老頭子再累出什麽病來著。

    “沒問題,那次小剛暗中給我交了許多治療費,要求醫生徹底給醫治,已經完全康複了。現在身壯如牛。”父親挺了挺腰板,拍拍胸脯,“不然為感化你我每周在你門外罰站等你開門,還不早就跟唐僧上西天取經去了,哪有那麽好的精力等到苦盡甘來?”

    “那聽你的,你說咋好就咋好!養兒為的就是望他過得好,至於我們遲早也變一掊土,無所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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