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明言說想和一來單獨談談的時候,柳紅顏很識趣地走近玉鯤獸。迴頭看了一眼一來,就低頭對著玉鯤獸似乎說了什麽,說完她臉上帶著笑,拍了拍傻玉的腦袋,然後就坐了上去,跟著搖頭晃腦的傻玉飄然離去。


    明言就這麽看著她離開,仿佛有什麽東西,才剛發芽的東西,在破土之後,又寂滅了。


    但是明言覺得,也許自己以後會一直記得那個姑娘,她在南山下的花海裏,手捧著一束芳華,試探地問他,要不要嚐嚐。


    “師伯想告訴我什麽?”一來看著他沉思的樣子,終於還是出聲打斷了明言的思緒。


    明言仿佛才會轉過來,他又重新去看著柳紅顏的這個小徒弟,不過才一百年,能做到這樣已經是極限了吧。


    “在我告訴你具體內容之前,我希望你明白,我幫你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她。”


    他依舊笑得溫和,很容易讓人生出好感。隻是說出的話,卻沒那麽好聽。


    一來:“我知道。”


    明言點點頭,沒有再看向一來,而是看向了花海。或者說,透過這原本的花海,看向原來的荒野,原來的南山下。


    他說:“但你可能不知道的是,你師尊從一開始就有將死之兆。”


    一來猛地抬頭,眼神裏分明是不相信。也對,突然就說那個永遠四處蹦躂的女人有將死之兆,可他眼中,她明明沒有一點點生病或者別的預兆。


    明言依舊沒有看一來,因為不用看他也能猜得出來這個小孩兒現在的表情。


    他說:“一百多年前,你師尊也經曆了一場測試,隻不過和你不同的是,她的尋靈石隻發出了短暫的綠光,而這就代表她一生隻能如凡人一樣,最好的情況也活不過百年。”


    似乎在講一個很漫長的故事,他的語氣是如此的平靜。平靜中帶了一點懷念的味道,隻是這感覺很淺很淺。


    一來:“師尊沒有說過。”


    他沒有反對,可這樣的迴答卻比反對更加堅決。


    明言溫和地看向他,可能是因為看開了,所以此刻的他竟然和當初的陳情長老有些像了,那個一百多年前也是笑著問柳紅顏的長老。


    他說:“因為她不知道,或者說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尋靈石是玄玄宗先祖留下來的,對中清界的人幾乎沒有作用,但卻最能探查世俗界之人的慧根,這慧根不隻是修道的天賦,還有命數。”


    一來不說話了。


    明言卻接著說道:“所以,當初長老就看出來了,她就算來了中清界,也活不過三年的,可就算這樣,她還是來了。”


    一來終於找到了突破點,他有些倔強地說道:“可她還在。”


    夏天的躁動在小小的南山下孕育著,緊張的旋律或輕或重,就像是鼓點一樣,在這個時候這個地點敲起。


    但他依舊如最初一樣溫和平靜。


    明言對著一來,很認真地說:“是的,就在第三年的時候,我認為一切都會改變,所以我送給她一個玉簡,裏頭記載了曆代南山長老的對於修煉的心得,可以讓她最快跟上修道的進度。”


    他還沒說完,一來從懷中拿出了那一個玉簡,很小巧很剔透的玉牌,可是這裏麵的東西卻讓他一日千裏。


    “想必你也看到了,一百多年的時間過去,你的師尊,依舊連打開的能力都沒有。”


    沒有給一來繼續思考的時間,明言緊接著問道:“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


    但即使是這樣,明言依舊不相信。他有些固執地問:“你如何知道師尊打不開?”


    “因為我隻要一眼就能看出來,你動過玉簡,而她沒有,不隻是現在沒有,以前也從未有過。”


    明言迴答得很很幹脆果斷,他當然確定,這玉簡從任遙長老決定送給他的那天起,就抹去了原本留在這玉簡上的神識,讓他重新認主。


    他把這送給柳紅顏之前雖然抹去了自己的神識,但畢竟曾經是玉簡的主人,所以有沒有沾染玉簡的氣息,有沒有用過裏麵的心得,他這個任遙長老曾經最喜歡的弟子,又怎麽會看不出來。


    一來其實已經相信了,但他依舊在做著最後的掙紮。


    他低著頭,垂下的兩綹頭發遮掩住她的神情。


    “也許隻是不適合而已。”


    “我想到了現在,你多少應該是了解他的。”


    一來沉默了,是的,他了解師尊,了解師尊並不是不想變強大,而隻是做不到而已。


    所以一百年來她總是會出去,每出去一次,她身上的靈力就會充裕一些。起初他也看不出來,但是當他開始比師尊還強的時候,他就看見了,看見了師尊一點點,一點點的變化。


    “你有辦法嗎?”


    明言笑了笑,他搖搖頭。


    “但對你,我有辦法。”


    師尊告訴他,說柳紅顏在找不死草,他以為她是為自己找的,但是當他把母親留下的不死草給她的時候,看著她當時的神情,她就知道她並不是在為自己,當初那麽著急了解這些靈花異草,估計隻是想找一個理由罷了。


    “怎麽做?”一來沒有問是什麽辦法,有沒有接著問為什麽明言不能幫師傅。


    “我求東山長老用不死草煉了一顆丹藥,你吃了,撐過了三天,一切就會不一樣。”


    說完了這句話,明言覺得又有些東西消失了,就好像原本是一張密密的網,現在已經抽去了好幾根線。而原本說不出來的感覺,現在又散了個大半,好像再剩下的隻有單純的坦蕩和欣賞。


    “好。”


    不問代價嗎?明言沒有問出來,心裏卻很滿意,在看人這一點上,柳紅顏果然做得很好。


    明言再多說什麽,他不會刻意地告訴一來,讓他好好努力記得他師傅的恩情,比起這些,不如告訴他柳紅顏的真實情況。而既然該說的都說完了,他就掏出了早準備好的丹藥,一來接了過去但沒有立刻吞服,隻是攥在手中。


    “我能知道,師伯如此另眼相待的原因嗎?”一來說這話的時候眼神坦蕩。


    明言沒有迴答,或許,沉默就是他的迴答。


    母親說過,世人都以為她無所不知,其實她不是,隻是裝成這樣子而已。


    這一點,對柳姑娘也同樣適用,世人都以為她雲淡風輕沒心沒肺,她隻是用這樣的方式克服隱藏內心的故事而已,而母親說,演著演著,就越像那麽迴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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