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一次南山長老任遙宣布要去曆練以後,時間又不緊不慢走過了兩個月。在這兩個月的時間裏,柳紅顏有了很大的進步,不得不說,張潸潸不愧是張潸潸,她仿佛很能找到柳紅顏的痛點與不足,每一次的訓練都練到關鍵之處。柳紅顏此刻坐在她在涼涼居前鋪好的席子上,張潸潸坐在她的近旁,兩人都沒說話,隻是安靜喝著花茶。


    張潸潸看著柳紅顏,眼神很是複雜。


    大概是被盯著太久了,柳紅顏覺得背脊骨有些發涼。她看不透這一位張潸潸,也沒什麽想法去看透。


    柳紅顏道:“在世俗界的這個時候,家家戶戶都張燈結彩,等著迎接新年。”


    被這樣一位大美人盯著,柳紅顏扯出一個話題,以期圖轉移張潸潸的注意力。張潸潸聽了這話,果然不再看著她,而是將目光轉向另一處。


    沉默在花前發酵,就在柳紅顏以為張潸潸不會再說話時,她忽然開口道:“聽我師尊說,在下界活的人,上壽不過百年,多的是三四十便夭折死去。我聽她這樣說以後,就很想知道,既然一生如此短暫,又為何要掙紮?”


    張潸潸的這一個問題,直接問愣了柳紅顏。


    此刻在她腦海裏的,並不是人一生太短暫了,而是別的事情。她忽然就想到,在前世的時候,當人均壽命在不斷提高的時候,多的是年少輕生的人,越來越多的青年開始失眠開始將自己封閉,就連她自己,不也很多次都想過提前結束這沒有意義的一輩子嗎?


    柳紅顏道:“如果有意義,一日蜉蝣我也快活;如果沒意義,漫天仙人哪個不憂愁。”


    當戲子找著了她愛唱的戲,當作家寫出了他夢裏的文,當哲學家陷在了沒有答案的宇宙之中……重要的從來不是你活了有多久,而是你現在在過的生活真的有意義嗎?


    張潸潸聽了,收迴極目遠眺的目光,低頭看著有些破舊的竹席,喃喃說道:


    “原來是快活的。”


    知道張潸潸說不準在悟道了,柳紅顏很識相地閉嘴,自顧自看著在黃昏裏搖曳的花兒。她從前並不喜歡紅色,對於一個腦子裏隻有書隻有自己的人來說,這樣的顏色太過刺眼,隻會讓她聯想到鮮血與恐怖。隻是遇見柳二貨以後,好像就很自然地喜歡上了紅色,就覺得那麽多顏色裏,隻有紅色最順眼。


    “我越來越好奇了,你喜歡的那人,到底是什麽樣子的。”張潸潸思索了一會,忽然又抬頭問柳紅顏。她的目光十分懇切,兩個月的時光讓她們對彼此的性格有些了解的。所以張潸潸知道,有些問題不必藏著掖著,要問盡可以去問柳紅顏,能迴答她一定會迴答,不願意迴答的,笑笑也就完了。


    她一說完,柳紅顏就笑了。


    她說:


    “他啊,他是春來時的山野繁花,是夏夜裏劈開天空的閃電,是秋風裏沉醉的夕陽,是聖誕節的雪,這個世界裏怎麽會有這麽神奇的一個人,總是一副高冷的樣子誰都不搭理,就連我受傷了他也一句關心的話不問,但是卻放慢腳步,等我再追上他。”


    柳紅顏的聲音時常是低沉的,因為她的聲帶曾經受過傷,所以她說起話來,總不像嬌嬌柔柔的女孩兒。然而在這一刻,她的聲音就像一盞布滿灰塵的老煤燈又被人點亮,充滿活力,任何一個聽了的人都能聽出來她是真的很高興。


    “聖誕節是什麽?”張潸潸被柳紅顏的情緒感染,這時候臉上也帶著笑意。


    不過柳紅顏此刻就有些懵逼了,剛剛一時太得意,不自覺就說出並不屬於這世界的詞匯。


    “是隻有我和柳二貨才知道的節日,屬於我們倆的節日。”雖然剛剛十分大意,不過柳紅顏還是很快就把這個漏洞圓了迴來。她這話其實也不完全是瞎扯的,因為她真的和柳二貨過過聖誕節,隻是她沒告訴要慶祝的是什麽節日罷了。


    (但她不知道的是,此刻在很遠很遠的一處地方,有個坐在王座上的男人,陷入了沉思——他的丫頭這是和誰過的聖誕節。)


    “那他現在在哪裏呢?”張潸潸問道,她臉上沒帶任何麵紗,姣好的容顏讓這個本來很美的南山下有些黯然失色。她是如此美麗,超出任何語言所能形容的美麗。可是她問出的話語,卻讓一向沒心沒肺的柳紅顏神色微變。


    但她是柳紅顏,因為是柳紅顏,所以她並不是一位小女生。


    她依舊笑得沒心沒肺,迴答說:“被我弄丟了,所以我要去把他找迴來。”


    聽到這裏,張潸潸知道再問下去也沒什麽用了。她越來越不明白了,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才能造就今日的柳紅顏,讓她時而成熟,時而天真,總是一副瀟灑隨心的樣子。


    但是張潸潸在心裏卻又可以肯定另外一件事,那就是無論那個人是怎樣的,他都肯定很喜歡柳紅顏。而光是這一點,就讓張潸潸覺得嫉妒了,她是真的嫉妒了,嫉妒柳紅顏能活得如此沒有包袱,嫉妒柳紅顏能被人好好喜歡著。而她自己,卻不得不背著善水宮少宮主的身份,和自己所愛之人互相傷害。


    對一個女人來說,無論她如何美麗,一旦陷入感情裏,總會有些不理智。


    所以張潸潸即使能夠看明白一切,卻還是忍不住來南山,想盡力挽救她的愛情。而柳紅顏,柳紅顏會為了愛而忍受一年又一年的漂泊與孤獨。前者的不理智在於知其不可為而為之,後者的不理智在於傻傻往前衝。


    張潸潸抿了抿嘴,似乎是下定決心了,她開口說:“善水宮裏有一樣聖物,叫尋魂蝶,哪怕你要找的人在上仙界,它也能幫你找到。”


    柳紅顏聽了卻似乎並不高興,她原本以為,兩個月的相處足夠讓張潸潸了解自己是個什麽樣的人。但是她好像想錯了,因為對方這明擺著是又要提出某項交易了。


    張潸潸接著說道:“你放心,尋魂蝶在哪隻有我派長老知道,所以我這迴並不是要和你做交易。我隻是想告訴你,如果你以後能活著走到東域善水宮,可以在月圓的時候去無盡深淵的入口,那裏有一棵無花果樹,上麵說不定會停著尋魂蝶。”


    柳紅顏一聽她這段話,神色變得嚴肅起來,這樣的不傳之秘本不該被她這麽個外人知道的,但是張潸潸還是說了。


    她沒有說太多感謝的話,還是那兩個字:“多謝。”


    隻是說完以後,柳紅顏坐直了身子,對著張潸潸恭敬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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