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學會吐納以後,南山下那個悠悠閑閑的柳紅顏也消失不見了。而花海裏總會多一道深青色的身影,盤腿坐在草地上,從日出到日落。


    “不要心急。”一位墨袍道士眉頭微微皺起來,最近幾天過來,這女人都在盤腿冥思,他甚至都有些懷疑,她是不是都沒有迴過屋子休息一會。


    盤腿的女子睜開了眼,一看是沈一笑,鬆開腿站了起來。她這並不是代表她同意他的觀點,隻是如果要說話,就沒有一個席地坐著,另一個背手站著的道理,這是起碼的尊重。


    “多謝一笑兄關心,我有分寸的。”她一邊說著,一邊抬起腿準備去茅屋裏拿出一些曬好的花茶招待沈一笑。


    隻不過,大概是盤腿的時間太久,她腳步還沒邁出去,腿卻一軟,整個人眼看著就要坐會地麵,這時,一隻清瘦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臂,讓她不至於太狼狽。柳紅顏朝著他笑了一笑,正準備說一聲多謝,沈一笑卻嫌棄地開口說:


    “你如果真想謝我,還是老實休息休息。”


    這個女人,以前看著還很老實,就算來中清界三年什麽也沒學會,也不慌不忙,日子過得很悠閑。可是一學起道法,原先的理智都好像是過眼雲煙,一點不知道照顧自己。


    柳紅顏臉上仍帶著笑,自從學會了吐納,自從自己的掌心能生出一縷靈氣,她就總是這樣笑著,閉眼冥思的時候笑著,盤腿的時候笑著,與人說話的時候笑著,就好像有什麽特別值得高興的事。


    不就是吐納而已,值得她這樣幸福嗎?


    “多謝,我有分寸的。”她還是說了這樣一句話。


    沈一笑聽了卻有些惱火,和這種人果然沒法交流,以前隻當她誌存高遠、逍遙灑脫,現在看來,和何鏡之輩恐怕也沒什麽不同,貪圖眼前利益而從不長遠考慮。


    “我隻再勸你這一迴,問道修仙何其漫長,不要貪一朝一夕之功。”沈一笑這話可以說已經有些不留情麵,他也隻是希望自己這一聲棒喝,能將這女人喚醒。


    “多謝師兄教誨。”柳紅顏這迴合掌拜了一拜,這是她的習慣,從前受過一些佛教的影響。


    雖然不知道佛教裏合掌這手勢有什麽起源與寓意,但是對於柳紅顏來說,這個動作像是凝聚自己的真誠,在此時此刻,代表她對沈一笑的謝意,感謝他的關心。


    可在沈一笑眼中,她這就是軟硬不吃的樣子,歎了口氣,拂袖離去。


    柳紅顏剛剛其實可以解釋的,她當然不貪功冒進,雖然這幾天沒有進去,但並不都在熟練吐納之法。


    她隻是有些想念柳驚鴻了,從前不敢想因為她知道自己沒什麽道緣,可現在她敢去想他了,她有些想告訴他,告訴他自己的變化,想讓他知道自己不像以前那樣渣渣了。


    但她並不想解釋這些,雖然她沒有廢寢忘食地去修煉,但其實也好不了多少。


    在對的時候做對的事情,在對的時候勤學不倦。


    以前她不緊不慢是因為她惜命,她的體質別人脆弱,所以她的內心才會格外強大。


    但是現在,當知道自己擁有改變一切的機會時,如果她還不為所動,那她活下去也沒什麽意思了。人這一生總要有個盼頭,她的盼頭是柳驚鴻,她相信他會迴來,所以她惜命;她相信自己有機會自己找他,所以她努力,比別人更努力。


    柳紅顏仍然站在花海中,她的容色並不是極美的那種,她一生所會也不多,可愛一個人的樣子,讓她突然像溫暖時光一樣美好。


    陽光下的花海,隨著清風起舞,就像在安慰那個青衣姑娘。她臉上還是笑著,說了一句:


    “沒有比活著更好的事情。”


    說完這話以後,一切表情歸於平靜,她踉踉蹌蹌迴到自己住著的茅草屋,鋪開被子,躺了上去,她想好好做一個夢。


    淺青色的靈氣又旋繞在她周身,這是她這幾天修行的成果。


    雖然很是佩服修仙小說裏那些廢寢忘食的男主們,但柳紅顏明顯不是那種能夠天不亮就起床到了深夜才停止修煉的人。她是一個實用主義者,她相信吐納這事隻要開始了就不會那麽麻煩,就像程序這玩意隻要成型了總能做一次簡化。


    所以,某個比豬還懶的女人,在花海裏花了幾天時間悟道,自創了這一門睡覺吐納法。


    過程其實很簡單,首先你要讓身體習慣於張馳有度的頻率,接著,就是嚐試不睡覺,在半夢半醒之間有意識地引導身體,最後要解決的就是靈氣的運轉循環。這也是這幾天裏,柳紅顏想了很久的問題。


    雖然吐納靈氣,和唿吸差不多。但是,要想真的做到靈氣的運轉循環,必須要進入一種冥思的狀態,在混沌裏感悟靈氣,才能引靈氣入體內。


    可人在睡覺的時候常是無意識的,這樣的無意識別提運轉循環,連引靈入體都做不到。


    正當她都打算放棄這一念頭時,她的心裏忽然就想到了柳驚鴻。


    那年她正死皮賴臉地跟著他雲遊四方,偶然經過一處小村莊,也不知怎麽的,竟然過敏了,背上全是紅疹。那時候她渾身又痛又癢,還以為是什麽傳染病,當然不敢在他身邊呆著了,一個人就跑進了深山裏。


    雖然覺得不可能,但總是想著,當他看見自己不見了,會不會想著來找我。又或者是,如果他知道自己是怕傳染給他才跑的,他會不會感動?


    可他沒有出去找,因為她有一天實在忍不住,偷偷下山到村邊上看,結果看在她心心念念的人正在鐵匠鋪子裏打鐵,甚至還和鐵匠說說笑笑。


    明明是他一襲白袍被煙火熏的發黃,可她卻覺得,風爐裏的濃煙弄得自己鼻子酸酸的,有些想哭。


    我們總說愛一個人不求迴報,這話不假,可也不全。


    不是因為我愛你所以就要求你愛我,而是,愛著你的我,真的很想很想被你喜歡呀!


    那天她失魂落魄地迴到深山裏自己臨時棲居的山洞,有些心灰意冷,她甚至想過,君既無情我便休,可她又做不到。腦子裏萌生出一個想法,老娘拚死也要活著迴去,接著煩他接著禍害他。靠著這種意誌,雖然沒好起來,但是病情也沒惡化。


    直到那一天,他走進她住的山洞裏,幾縷頭發散在額前,泛黃的道袍上什麽綠的紅的顏色都有,甚至還有幾處被劃開口子,隱隱有些血跡。


    看見他這樣狼狽,她眼眶登即紅了,裏麵蓄滿了眼淚。


    後來她才知道,那幾日他在鐵匠鋪子裏鍛造了一副鐵掌鐵靴,就為了方便攀崖給她采藥。


    在想著這些往事的時候,她有些沉浸其中,等醒過來卻看見,自己的身體竟然自行運轉,為此她還實驗了幾次,確定無誤後,柳紅顏真想對自己說一聲:


    “寶貝兒,你真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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