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任遙那不清不淡一句話,柳紅顏冷靜了,手上的鐵刺鞭也冷靜了,她安靜的像個漂亮的洋娃娃,老老實實地著地,穿過遍布的劍林,果然在任遙指著的方向看見了自己的鐵劍。


    “以後你就是我的弟子了,這是你的師兄,沈一笑。”任遙自看了剛剛爆發狀態的柳紅顏,對於自己未來的接班人已經有了打算。


    場中唯一還在意柳紅顏生死的,大概隻有闖過罡風的明言師兄了。


    他先扶起了抱著鐵劍不撒手的柳紅顏,然後再沉聲說了一句:


    “師尊。”


    任遙早就注意到自己這位大弟子的變化,如果他所料無誤,明言應該走出了關口,對道法有了新的見解。


    “你倒是精進不少。”任遙如此說道,語氣有些奇怪。


    “是。”


    明言隻是攙扶著柳紅顏,就站在那兒,離任遙與沈一笑有六尺遠的地方。他依舊是表情淡淡,隻不過眸子裏卻多了一種不曾有過的情緒。


    當然,這種情緒不是愛,二是質疑,他在質疑任遙,為何要多此一舉,非得看著她徹底失控。


    任遙對此倒並不在意,明言和自己本就師徒緣淺,現在即使呆在這,以後也終究會走的。


    “你去挑劍,閉上眼,用心感受。”他這麽對沈一笑說了一句,也不管自己剛剛才收下的女徒弟正渾身淌著血,也不管自己名義上的大徒弟一身狼狽。


    沈一笑閉上眼前,心裏其實有些疑惑,他總覺得剛剛目眥俱裂的柳紅顏,似乎在哪裏見過。不過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等到一切安定下來,再去問她也不遲。


    當沈一笑閉上雙眼後,時間仿佛凝固。柳紅顏已經迴過神來,抱著劍看了眼正攙扶自己的明言,心裏對這個善良的青年生出無限好感。沒了鐵劍她隻是有些失控,卻不會失憶,方才明言隨她一起闖入罡風法陣的情景還曆曆在目。


    不過說實話,柳紅顏自己也沒想到,平常總是克己守禮的明言,也會像今天一樣長發散亂臉上帶傷。


    不知為何,她心裏竟然暗爽。嗯,這貨就是給點陽光就燦爛的傻樣,剛剛還為了劍不顧一切,現在看到明言這樣的狼狽有些得趣,不知道剛剛人家為了你可是硬闖了罡風法陣嘛。


    “錚”的一聲,劍塚裏忽然飛出一把劍,劍柄上鏤著草木紋路,劍身覆蓋著飛禽圖案,仔細看去,竟然是仙鶴。似乎是為了證明柳紅顏的觀點,劍塚裏忽然響起一聲淒厲的鶴鳴。


    任遙一伸手,手掌裏就生出一絲極細極細的淡煙,朝著那把寶劍的方向伸展。最後,細煙纏上寶劍的劍身,將它從半空之中牽引下來。


    “這是前任南山長老留下來的佩劍——鶴唳,你先借用著,日後再來此地歸還。”


    任遙曾經也握過這把劍,鶴唳劍如其名,劍氣狠厲。原本這劍應該是給明言的,隻是明言來借劍的時候,鶴唳並沒有選擇他,選擇他反而是前任南山首座留下的佩劍風聲。


    也是那時,任遙就知道,自己這位大徒弟,怕是和自己真沒什麽師徒緣份。


    “你既已有了它,想必也不需要再借劍了,如此,都散了吧。”任遙的目光掠過柳紅顏懷中的大鐵劍,柳紅顏一見他這動作抱得更緊了,而任遙隻覺得好笑。


    這孩子,果然還沒褪去世俗界的心性,不過想來她原來吃了虧,現在才如此防備,可這,到底是好是壞?


    任遙並沒有多想,剩下的事情,不如交給後輩,他一個老頭子,也該去閉死關悟道了。隻不過北山那個老怪物,這迴可是稱心了,平白占了無數便宜。


    他坐上自己的金芒,朝著埋劍塚西南一處飛去,最後消失於氤氳的迷霧裏。


    而明言,則將柳紅顏攙上玉鯤獸,待她坐定,才對離他六尺遠正端詳著鶴唳劍的沈一笑說:


    “上來吧,我帶你們離開這。”


    沈一笑也不推辭,抱拳說了一聲多謝,也坐上了玉鯤獸。


    “你這坐騎生得真好看,它可有名字?”除了上這中清界時乘過的巨龜,明言的這玉鯤獸可是柳紅顏見過的第二隻妖獸坐騎。所以,嗯,此刻難免表現得如同小品裏鄉下人進城一般。


    雖然現在身上有些或淺或深的傷痕,頭發也十分放飛自我的隨風飄揚,但是這一刻的明言依舊是儀態端莊。


    “玉鯤獸,從北海裏獵迴來的。”他依舊是表情淡淡,頗有世家公子的風範。


    沈一笑此刻眼神依舊是盯在自己的劍上,不過還是聽到了柳紅顏傻裏傻氣的問題。哪有人評判坐騎,是靠好不好看來決定的。


    “它身上這透明的魚鰭真是玉做的嗎?”柳紅顏一邊問著,一邊伸手就要去摸一摸那透明的魚鰭。


    此刻的月光有些清冷,但是照在玉鯤獸身上小小一塊地方,好像也不那麽淒清。他們三個人,在迴程的路上,一個完全看不到旁邊男子有多帥的男子的嘮嘮叨叨的女人,注意力反而一直在他們坐著的這條魚上。


    修仙問道的路程有多漫長,可是這短短一程,卻也成了三個人日後記憶裏美好的一幕。


    在今夜,美得像仙一樣的沈一笑終於遇見他命中的魔星,漂泊四方的明言終於開始思考遠方,而柳紅顏,柳紅顏找迴了自己的鐵劍,順便了解了一下玉鯤獸的習性,以及,幾番調戲了傻得可愛的玉鯤獸。


    長夜終究會過去,等日光再次驚醒柳紅顏沉沉的睡顏時,已經是第三天的正午。


    而這時,明言正在自己的小院裏整理包袱,他已經做好決定了,等柳紅顏醒了,就同她告個別,然後自己去漂泊四方。


    沒錯,正是這一迴闖罡風法陣的經曆,讓他生出了離開南山的想法。


    或許,還有其他原因,比如南山下突然出現的紅色花海,比如那個握了一手花問他要不要嚐嚐的青衣女子,又比如這一次罡風裏隱約才能看見的背影。


    修仙問道,修仙問道,可到底什麽是道?


    明言突然意識到,這個問題他竟然無法迴答。他是南山長老的大弟子,亦是南山首座的小弟子,千百年來絕對是絕無僅有,可是當想到這個問題的時候,他竟然無法迴答。


    所以,他想去看看,想去看看中清界的其他地方,看自己能否看見別的風景,就算不如南山下那一片純然熱烈,總算不辜負自己。


    這麽想著,他忽然就想知道,她是不是已經走過了世俗界的所有能尋見的風景,才能像這樣一般。


    “任遙閉關前傳信給我,說你精進很多,我起初不信,看你這樣,他這話倒也沒錯。”來者白須白髯,穿著雪白道袍,正是柳紅顏見過的北山長老。


    明言看見他,長拜不起,等候老者訓誡。這是弟子禮,且是禮數最高的那一種。


    “當年是任遙先看中你,可你與他無師徒緣份,後來昌明又看中你,希望你承他衣缽,可你與他也是師徒緣淺。誰也沒想到的是,當年我最不喜歡你,如今你卻是要成為我的繼任者。”老者這麽敘述著,臉上幾乎沒什麽表情,和當初在世俗界柳紅顏所見過的樣子沒有一點兒相同。


    明言仍然是恭敬拜著,這是玄玄宗的規矩,沒有長者吩咐,繼任者就必須一直拜著,不管是一個時辰,還是一年。


    “關於我素不喜你的緣由,這些年也從不瞞你,你看似最容易繼承我北山道戒無情,卻頂多隻能成為一個優秀的弟子,卻與大道無緣,他人無情是悟透了情,而你,你那頂多隻是算無感。你隻是對萬物無感,所以才一副看似無情的樣子。”北山長老說到這的時候,依舊是表情淡淡。


    明言也不怎麽的,因為老者的這一番話,竟然想起那年自己初入山門時的情景。


    南山長老任遙一眼就看中了自己,說是與仙道有緣。而一向與南山長老有些不對頭的北山長老卻立刻起身反駁,他說自己別說仙緣,連道緣都沒有。


    其他一同進來的弟子聽到這話,都有些同情地看著自己。


    可是,他自己其實並沒有什麽感覺,為什麽要有感覺?進不進玄玄宗對他來說並不重要,被不被人看重對他來說也不重要,至於求仙問道,既然大家都在求著,他去求求也無妨。


    “我一生隻輸過任遙兩迴,一迴是被他搶了我南山長老的位置,另一迴,就是看人的眼光。我看其他人都很準,沒想到,這一迴,任遙倒是比我有眼光。”老者也不嫌煩,自己一個人站在那兒絮絮叨叨,似乎又是在迴憶當年。


    “不過,既然你要走,又何必要等?”


    也許是絮叨煩了,老者終於說出了他今日的來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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