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嬤嬤為我重新盤好了發,她將那銅鏡遞予我。我對著那鏡子照了照,這鏡中麵若桃花、蛾眉微蹙的女子竟是我嗎?這般大好的年華,哪裏來的這許多愁怨?


    這銅鏡和這檀木梳此時倒成了那燙手的山芋,既退不了,也留不得。我正在躊躇,卻聽得外麵婢女來報,“王爺來了。”


    我望向林嬤嬤,心中忐忑,“嬤嬤?”


    “公主,與王爺開誠布公地談一下好嗎?有些事說開了,反而對雙方都好。”林嬤嬤苦口婆心地勸著我。


    就算我不願意,該來的總會來。林嬤嬤退了出去,漓鉞一臉悠閑地坐於我對麵。


    “要走了嗎?”就這簡單的四個字?我沒想到他會這般直截了當地問了。


    “嗯。”我隻好低低地應了聲。


    他仍是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他取過桌上的茶壺,給我斟了一杯茶,又給他自己倒了一杯。


    看來他對我迴宮的事並不意外,也並不在意,這便好。


    漓鉞一邊喝著茶,看了眼桌上的那檀木梳和銅鏡,“這套梳妝用具用得可還習慣?”


    如若是在先前我還不知道它的來曆,我定會如實相告“做工考究,賞心悅目,很是難得”。但現在我不能繼續沒心沒肺地裝作什麽也沒發生一樣。


    “讓皇叔費心了。”


    “你什麽時候在我麵前這麽客氣了?”


    還是客氣些好,以往沒大沒小慣了,都忘了自己該謹守的份際。


    我又想起三叔的真跡絹帛還在我這,忙從袖口取了出來,“皇叔,這個交還給你。”


    漓鉞並未接過,“你留著吧,過幾天就用得上了。”


    我有些不解地望著他,他繼續道:“三天後朝廷的賑災方案便會擬定,屆時你和你三嬸就可以行動了。”


    他向來不打沒有把握的仗,賑災之事他已是成竹在胸。


    “多謝皇叔給機會香兒為百姓們做些事。”我又將那絹帛疊好放迴到袖子裏。


    漓鉞歎著氣,“這可是個苦差事,我本不想將你卷進來。”


    “香兒不怕吃苦,隻怕力有不逮。”


    “你若是男兒身,這漓國江山交給你我也是放心的。”


    “皇叔這話折煞香兒了,香兒這般頑劣,哪裏堪當大任。幸好托了女兒之身!”


    他突然握住了我的手,眼中柔光一片,“幸好!”


    不好!我就不該托身到皇家,更不該與他諸般糾纏。我心中百轉千迴,萬般滋味,如被蟲蟻啃噬般密密地疼。


    他麵上滿滿的疼惜,起身走過來從背後環住我,貼著我的臉低語:“你這般模樣我該拿你怎麽辦?錯不在你,莫要折磨自己,一切都是我的錯。”


    他竟是這般懂我,將一切錯誤都攬在自己身上。林嬤嬤說得對,又怎會是他一人之過?


    我們這般沉默了半晌,他突然涼涼開口:“你姑姑她說得對,我本可以息事寧人的。甚至那流言都是我有意讓人放出去的。”


    毀我名聲之人竟是我最敬愛的皇叔,我該不信、該斥責、該咆哮,但我卻出奇地平靜:“為何這麽做?”


    “因為我是個男人。”他語調裏的堅決之意讓我震驚。


    他往日隱隱晦晦說的那些情話,我全可以裝作聽不懂,隻今日這句,在我平靜的心湖裏激起了千層浪。


    那謠言說我與人私定終身。我現下已經用過了那含著結發之意的檀木梳,那與我有了白首之約的人便是他了。天意弄人,何曾饒過誰?到此時那謠言還能算是謠言嗎?


    “這便是你想要的結果嗎?”


    “不,我還想要更多,我想與你有長長久久的未來。”他將我抱得更緊了。


    “你……你瘋了……”他竟說出如此荒唐、有悖人倫之言。


    “我是瘋了。”他竟一臉的雲淡風輕。


    “值得嗎?”他知道自己要付出什麽樣的代價嗎?知道會失去什麽嗎?


    “值得。”


    他瘋了,可是我還沒瘋。他作為攝政王愛國如家、一心為百姓謀福祉的清名,作為將帥攻無不克、令敵人聞風喪膽的武神威名,不能因為我而蒙上塵埃,更不能因為我而折損半分。


    可是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卻怎麽也說不出口。我心裏是有他的位置的,卻不是他想要的那個位置,他想要的我給不起。


    漓鉞從袖口取出一個錦盒,這錦盒看著好生眼熟。他打開了錦盒放在桌上,裏麵躺了個白玉鐲,我終於想起這是生辰那日他送我的。


    作為看望景兒的交換,我答應過他每日都會戴著的。但這次出宮遊玩,我因一身男兒裝扮就沒有將這玉鐲戴出來。此時這鐲子出現在這裏,定是他找蘭嬤嬤要來的,他這是何意?我像被人抓到小辮子一般心中忐忑。


    “明日皇上會駕臨王府,戴上這玉鐲去見他吧。”


    他為了將我留下竟連景兒也搬出來了,他根本就沒病,竟還拉來景兒幫著他一起作戲?但他這次病得這般高調,為了彰顯皇帝的仁德孝心,景兒也應該來做做樣子。


    “皇叔這般費心隻是為了能多留我幾日,但又能留到何時?”


    “三日,三日便夠了。總歸你還欠著我三日,這次一並還了,你也不吃虧。”


    他說的這三日正是我自請受罰做宮女還沒罰完的三日。他這人如若真心同人計較,定將那個人計較得幹幹淨淨。先前的七日,在華英殿的文淵閣他辦公的地方侍奉茶水倒還算清閑,接下來的這三日我可不會天真的以為他還會像先前那般輕易的放過我。


    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我取過那錦盒裏的玉鐲,在他熱切目光的注視下,緩緩戴在了右手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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