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首先搖了搖頭,直言道:“我救不了。”


    狸宿覺著心髒像冬天的落日一樣,惶惶然下墜。


    他被帷帽遮住的睫毛顫得厲害,“怎麽會……”


    “這位小姐的身體如今不堪一擊,就像外頭的枯葉,輕輕一碰就能碎去,她身上的暗傷實在太多了,已危在旦夕,老夫能力淺薄,無力醫治,隻能給她開幾貼藥拖上一拖,不過這位少爺,你也不要太心灰意冷,這位小姐還沒有到迴天乏術的地步,你去找尋仙醫者吧,或許他能救。”


    …


    “客官,還請稍等片刻,熱水很快就給您送過來。”


    “麻煩了。”


    小二從房間內退出去,將門給帶上。


    狸宿來到床邊,將容微放下,自己在床邊半蹲著,輕輕捏了捏容微柔軟的臉。


    他迴憶起曾經,容微剛被送過來時。


    …


    他出生那天,時空大亂,他被冠上罪子之名,連累母親一塊被關到禁地。


    煒叔將外麵的亂子暫時解決,找到禁地的時候,禁地就隻剩下他一個人。


    母親不知所蹤。


    那個時候,他本來是要被處死的,煒叔力排眾議,保下他,並和族人保證,在禁地對他嚴加看管,不會讓他出禁地一步。


    誰知他三歲那年,就已經能掌控時空之力,擺正時空後,憑實力一躍成為了少祭司,也不用再被困在禁地了。


    雖已經能自保,但煒叔還是將他養到了十七歲,才離開時鏡一族去尋找母親。


    他這麽一走,便是一百多年,都未曾迴來過。


    直到那麽一天,守衛說,在結界處看到過他的身影。


    他匆匆趕去,煒叔早已不見蹤影。


    他隻看到站在結界處的容晚青,他懷裏抱著個用毯子裹著的嬰兒。


    那嬰兒皺巴巴的,正是容微。


    那是他第一次見容晚青,也是第一次見容微。


    容微身上帶著半塊玉佩。


    他一眼就認出來,那是母親的,因為他自己也有半塊,是母親留給他唯一的東西。


    那女娃身邊還有煒叔留下的信,說這是他的妹妹。


    可他怎麽會有妹妹呢?


    他父親早就失蹤了,生死不明。


    他驗證後,這女娃身上並未有時空一族的血脈。


    和他想的一樣,這是同母異父的妹妹。


    因為這個原因,狸宿始終無法和容微真正親近起來。


    可他並不討厭這個小家夥。


    隻是因為不知該用什麽樣的態度對待她,就是因為這樣,好像會經常傷害到她。


    那個時候,小家夥剛學會走路,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後,要哥哥抱。


    可他從未抱過她,任由她在自己身後摔倒,磕得身上都是傷。


    僅有那麽一次不忍心,在她要摔倒時扶住了她,她柔軟的臉頰貼在自己肩膀上。


    心裏忽然有些變得不一樣了。


    這個軟軟的,溫暖的小家夥,身體裏和他流著同樣的血液。


    他一直想看看她來著,是不是和他想象中的一樣可愛。


    隻是他才要和她親近起來,自己便出了事。


    狸宿想著,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先前準備從醫館離開時。


    那位老大夫將他叫住,“你的眼睛,不用瞧瞧嗎?”


    他頓了頓,隻搖了搖頭,就抱著容微離開了。


    一是因為,這外麵認識他的人好像挺多的,露麵不好,再則就是,他的眼睛是天生就看不到,治不好……


    …


    “你沒事吧,宿寶……”


    睡夢中的狸宿忽而驚醒,粗重的唿吸盤旋在寂靜黑暗的房間中。


    夜半三更,外麵不知什麽時候下了雨,雨滴劈裏啪啦敲打在門窗上,伴隨著悶雷聲。


    狸宿捂著心口那裏,臉色蒼白如紙,汗珠在側臉留下痕跡,掛在下巴處。


    好一會兒,他才感覺到急促到幾乎要震破胸壁的心跳慢了下來,他躺迴床上,摸向床的裏側。


    摸到容微軟乎乎的肚子,唿吸逐漸平靜下來,卻怎麽都睡不著了。


    他腿有些疼,將腿卷縮起來,捏著小腿。


    他本來就體弱,今日又來迴奔波,身體早就受不了了,想來也是因為這個,才會夜裏睡不安穩。


    狸宿迴想著他做的那個夢,捏腿的動作忽的一頓。


    “宿寶……”


    那日祭神大典,他自然是聽到了這道聲音,可他不認為是喊自己的。


    因為族外的百姓並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


    雖說他當時確實因為這明明很陌生的聲音,心裏有一種微妙的感覺。


    可今日,這道聲音和今日碰上那人的聲音重合起來。


    狸宿才恍然反應過來,這竟是同一個人?!怎會這般巧?!


    還有他為何會夢到一個陌生人的聲音……


    仔細想想那道聲音,是個姑娘家。


    不是普通姑娘那種更偏柔美纖細的聲音,反而有種清越冷冽的感覺,悅耳好聽,想來那人也定是天人之姿。


    可他怎會夢到呢?


    尤其是做的這個夢,給他的感覺太過激烈。


    他現在還能夠迴憶起夢裏時,那種痛苦悲傷的情緒。


    想著,狸宿抹了把眼角,觸手一片濕潤。


    真是莫名其妙……


    狸宿本來以為今夜難眠,誰知卻很快睡了過去。


    他睡著後不久,窗外的雨便漸漸停了。


    “吱……”


    微弱的一聲。


    窗戶被推開,深棕色的木頭上搭上一隻雪白漂亮的手,手上全是雨水。


    祭商從容地跳了進來,低頭彈了彈身上的雨水。


    “宿主…”


    滿盈從係統空間出來,壓低聲音,四處張望。


    這就是一間普通的客棧,床上躺著一大一小兩個身影。


    隻有一床被子,蓋在了容微身上。


    狸宿躺在外麵,蜷縮著身子,似乎因為冷,抱著胳膊。


    那頭黑發在雪白的衣袍上蜿蜒出緋靡的弧度,在新出的月光中泛著輕靈的光。


    黑戶真好看……


    滿盈有些好奇,想要湊過去仔細看看,但轉眼就又出現在了係統空間。


    “……”


    好氣!


    宿主是個小氣鬼!


    祭商把人扔進去後,又將人屏蔽了,散去身上的涼意,來到床邊蹲下。


    借著月光,靜靜地凝視著少年的臉。


    雪白精致的小臉,一幀一幀都美如畫,像精靈一樣,美得有些不真實。


    祭商伸出手,用手指碰了碰少年挺翹的鼻尖和淺粉的唇,隻摸了兩下,又像是怕把人碰壞了,連忙收迴手。


    她微微抿唇,心裏長歎了一聲氣。


    最後挪到他腿邊蹲下,輕柔地給他捏著腿。


    睡夢中,狸宿感覺有些地方不對勁,但因為捏得太舒服了,又越睡越沉,便沒有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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