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長仁的俸祿不高,這幾年也沒攢下什麽銀子。如今為了崔淩霜一句話,不但欠下人情,還花光積蓄,他心裏實在窩火。


    暗自琢磨究竟是太醫院的記錄在說謊,還是崔淩霜在說謊。


    思來想去之後,他打算換了個角度尋求真相。這世上如果真的有過一位劉太醫,不管什麽人,或什麽勢力想要抹去其存在的痕跡,定會留下疏漏……


    一般來說,為防止貴人突發意外而找不到太醫,宮中規定太醫院要有太醫輪值留守。除此之外,太醫選擇的居所也不會離宮城太遠,省得被急召時在路上耽誤了時間。


    太醫俸祿不高,能夠選擇的府邸相對有限。順著這條思路,周長仁很快就找到了一個還在苟延殘喘的老更夫,從他口中聽到了一個故事。


    十多年前,老更夫負責的區域確有一位劉太醫。身份有別,兩人交往不多,唯一一次是更夫受寒啞了喉嚨,隻敲梆子喊不出聲。恰逢劉太醫輪值晚歸,見狀,不但幫更夫紮針,還讓奴才送了幾副藥。


    更夫性格木訥,根本沒勇氣登門致謝,唯有把感激藏在心底。每次路過劉宅都會檢查一下是否有宵小之輩藏在附近……


    某日,他同以往一樣敲著梆子沿著劉宅溜達,意外地瞧見幾個人正順著外牆往劉宅裏竄。他以為劉宅遭賊,正打算高聲示警,接著便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再度醒來已是兩日之後,被一支商隊帶到了離京很遠的地方。幾經周折迴到京城,劉宅早已易主,住在那兒的人家堅持說房子是他們的,附近從未有住過太醫。


    老更夫不敢同人爭辯,隻得把這段往事當成一個夢,不斷告訴自己那附近真的沒住過太醫……


    別人不信老更夫,周長仁卻是信的。他請來大夫,伺候飯食,幾乎每日都在問老更夫問題,那幾個長什麽模樣?穿什麽衣服等等。


    老更夫年紀大,記性也不好,翻來覆去問了很多次才說那些人好像都穿著黑衣,隻有袍腳是銀色的,在黑夜裏特別明顯。


    周長仁原以為殺死劉太醫的會是季家人,老更夫的話語讓他看到另一種可能。


    真正殺死劉太醫,並做到讓這人從太醫院徹底消失的,應該是專門負責處理不可告人之事的天章閣。


    天章閣權利極大,閣內辦事的公公素日裏就是太監打扮。有品級的太監其官服顏色和大臣一樣,為了便於區分兩者,所有太監的衣服不論品級,其袍腳都是銀色繡水紋樣兒。


    換言之,那日埋伏在劉太醫家附近的人應該是天章閣的太監。


    解決一個疑問,又有了新的疑問,劉太醫到底幹了什麽會被滅口?崔氏說和三皇子有關,高勉那時才十二,還在念書……究竟幹了什麽非得讓天章閣動手?


    不管真相如何,季家或者三皇子肯定在聖上心中留了隔閡。難怪崔氏說離那椅子越近,越沒有得到的可能。


    這事兒對其他幕僚而言或許是噩耗,對周長仁來說卻是機會,他相信自己的能力隻有在逆境之中才能得以施展。


    懷著這種心思,他決定加強同崔淩霜的聯係與合作。畢竟世事無常,西涼侯府是敵是友暫時還看不出端倪。


    再說了,剛到手的消息也令他十分驚訝,崔淩霜究竟如何得出七皇子會出事兒的?


    周長仁沒去雅瓷,直奔崔前的雜貨店。此舉嚇了崔前一跳,他卻不甚在意,反問崔前,“你怎麽就這麽點兒膽子?你家主子人手不夠才喚你頂上吧?”


    崔前立即反應過來是在套話,打哈哈道:“我隻管生意,很多事情都不清楚。我看主子也沒追問過這事兒,或許她認為無關緊要吧!”


    這迴答真絕,崔淩霜認為無關緊要的事兒,周長仁專程跑了一趟,似乎在說他也是無關緊要的人。


    但凡幕僚,大抵都有雙刁毒的眼睛。周長仁打聽過崔前的來曆,知道這人曾是崔鵠的奴才,也看得出這人對崔淩霜的忠誠十分有限。如今聽了這人的諷刺,他冷笑數聲,揚長而去。


    奪嫡之爭尚未拉開序幕,崔前這樣兒的人,既能成為崔氏的助力,也能成為崔氏的軟肋。


    七皇子得天花的消息當夜就傳入了崔淩霜耳中。


    彩雀懶洋洋的修理著指甲,隨口說,“這就是季家願意幫助歸寧候的原因?”


    崔淩霜難得的什麽都沒幹,靜靜地坐在桌旁思考著什麽。聽了彩雀的話,她道:“雖說天花兇險,卻也有闖過關活下來的。你去大理寺打聽一下,我猜衛桐很快就會把案子給撤了。”


    彩雀坐直了身體,不解地說,“天花是病,照你的意思衛柏還能掌控生死不成?”


    崔淩霜了解衛柏,知道這人有斷尾求生的能力,更曉得他還有層出不窮的手段和策略。


    傷害七皇子爭取季家幫忙,這是他的手段。像他這種人根本不可能真的棄了七皇子去保三皇子,除非季家山窮水盡,沒人跟他爭功。


    利用七皇子惡疾逼迫衛妃改換陣營,這是他的策略。衛桐恨他,那又如何?


    歸寧府出來的人,沒有誰是良善之輩。衛桐隻要稍微有點兒腦子就該知道與其兩敗俱傷,倒不如老老實實地跟在他身後吃點兒殘羹冷炙才是正緊。


    她道:“天花是病,除了神仙,沒人能掌控這種惡疾。但你別忘了,看病的太醫是人。七皇子有沒有得天花,又或是得了像天花的疾病,不都得太醫說了算?”


    “這話有些道理,可能嗎?宮裏那位季貴妃可是堪比皇後的主兒,歸寧候真有本事在她眼皮子下麵使手段?”


    崔淩霜笑笑,反問道:“天章閣盯了歸寧侯府那麽長時間,不也讓衛鋭死於一場大火,還是在工部的地盤上。”


    “牙尖嘴利,完全不像剛認識那會兒。若不是整日守在你身邊,還以為你被鬼上身了……”


    崔淩霜警覺地問:“變化很大?”


    她不喜歡變化,起碼不能露出任何端倪讓衛柏看出她也是重生者。


    彩雀想了想道:“感覺你到了京城之後特別浮躁,失了在洛川那會兒的耐性。”


    崔淩霜垂下頭又恢複了先前思考的模樣,仇恨在她心中埋藏了太久太久。若非刻意去想,她都快要忘了刑場被斬的痛苦。


    過些日子該出去透透氣了,想必隻要見到那些“熟人”,被遺忘的羞辱和痛苦會再度鞭撻她的內心,讓她謹記活著的意義和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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