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涵聽見河防舞弊幾個字就頭疼。若不是聖上暗示,他壓根不想碰這樁案子。


    此案牽連甚廣,涉案官員眾多。案發後,所有官員心照不宣的開始銷毀罪證。


    等他接手時,替罪羊已經找好,他隻需順著這些官員的意思把案子圓起來就能呈報到禦前。


    初到上栗縣,他差點兒中招。後經幕僚提醒,若真按這些官員給出的線索結案,聖上對他就和前兩任欽差一樣……撤職查辦事小,把雲川王喊出來繼續偵辦此案才是最麻煩的情況。


    半晌後,他沒有迴答崔淩霜的問題。反問:“二姑娘覺得此案像什麽?”


    崔淩霜將水壺從爐子上移開,隨口說道:“我覺得此案像團亂麻,你知道芯子裏是什麽,卻找不到線頭將亂麻解開。”


    高涵微微揚眉,又問:“二姑娘以為芯子裏是什麽?”


    “宰相裴仁玉。”崔淩霜話語剛落,李修就道:“霜霜,千萬別妄議朝政。”


    高涵擺擺手,“文東,稍安勿躁!今日這席話絕不會外傳,二姑娘盡管說,沒事兒。”


    崔淩霜接著道:“黨爭由來已久,聖上登基之初,重用以裴仁玉為首的庶族官員。這些人科舉出生,門第卑微,靠寒窗苦讀獲得官職。與之相對的官員出身於世家大族,門第顯赫,往往依靠父祖的高官地位而進入官場,稱為‘門蔭’出身。”


    “那時候的黨爭看似是庶族官僚與士族官僚之間的權力鬥爭,實際在爭如何對待藩鎮。”


    “裴黨主張削藩,並贏得了勝利……那次之後,裴仁玉不知收斂,任由裴黨壯大,以至王澄欲施行改革,卻遭到裴黨諸多阻撓……”


    “河防舞弊案看似是王澄借機鏟除裴黨,世子卻該知曉聖上一直站在王澄身後。聖上是明君,改革之聲由來已久,這次黨爭絕非聖上玩弄權術平衡朝堂,而是真的想要實施改革。”


    崔淩霜一口氣將衛柏曾經說過的話複述了七七八八,李修好像重新認識了她一般,麵露思索。


    高涵倒沒什麽特別情緒,這番話讓他確定了崔淩霜背後有人指點。他道:“二姑娘,你說這些和案情無關吧。”


    崔淩霜對高涵實在喜歡不起來,好容易抓到這人的弱點,她忍不住想訓一下這人。問道:“裴相也和案子無關,聖上卻想追責,世子可想過如何應對此事。”


    高涵被問住了,整件事看似因河堤垮塌引起,追根究底卻是聖上打算借新黨除去舊黨,方便朝廷施行改革。


    換言之,河防舞弊案隻針對舊黨首領裴仁玉,如何處罰這人才是最讓聖上為難之事。


    臣子本該為聖上分憂,崔淩霜讓高涵提前思考這個問題不僅沒錯,反而直指問題關鍵。


    李修再次出言緩和氣氛,道:“霜霜,裴相即便沒有參與此案。可是作為相國,他居然放任這種事情發生,再怎麽說也得承擔失察之責。”


    崔淩霜都不用開口,高涵道:“三朝元老,失察又怎樣?折子才到禦前,其門生故舊肯定會找聖上求情……隻要沒有大錯,難為的還是聖上。”


    說完這個,他話鋒一轉道:“二姑娘,當初是我心胸狹窄迫使你幽居水月庵。如今隻要你願意,隨時可以下山返迴崔氏,守在山門口那幾個侍衛我自會帶走……”


    高涵就那麽聰明,崔淩霜剛生出教訓他的念頭,這人就已經察覺,並表達了最誠摯的歉疚。


    崔淩霜癟癟嘴,“世子何須如此,你是皇室貴胄,我不過一介草民,如何受得起你的歉疚。”


    高涵不覺得自己有錯,道歉不過是權宜之計。聽到崔淩霜陰陽怪氣的話語,他那點兒小性子又被惹了出來。


    “張桐是雲川王府的侍衛長,按品級當得起一縣父母官。這樣一個人被姑娘唿來喚去,我真想知道什麽樣兒的草民膽子竟有那麽大?”


    說罷瞥了李修一眼,又道:“聽說二姑娘還拜張桐為師,跟他學習篆刻,這山上的日子也沒那麽難捱嘛?”


    李修涵養再好,這時也有些繃不住了。他把崔淩霜當自己人,崔淩霜瞞著他的事兒卻如此之多。


    學習篆刻沒什麽,可她為何不好好找個夫子,非得拜雲川王府的侍衛長為師?這事兒若傳了出去,隻怕會被人認為醉翁之意不在酒,她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崔淩霜瞪了高涵一眼,這人要臉不要臉,居然監視自己的侍衛長。


    高涵仿佛知道她在想什麽,道:“二姑娘貌美如花,張桐血氣方剛,我自然要叮囑人小心看著,以免王府的奴才衝撞了二姑娘。”


    崔淩霜最近順風順水,日子過得十分愜意,以至忘了京城這些個權貴都不是省油的燈。


    她的心性和城府縱使活了兩世,在高涵這種人麵前,依舊幼稚的可恥。


    眼見說不過高涵,反被暗諷,她張口說起了正事。


    “京城有個長春堂,裏麵最出名的優伶叫汪弟。此人曲唱得好,裴相時常在思緒煩擾時便裝跑去長春堂聽汪弟唱曲。兩人關係極好,汪弟偶爾也會私下去裴府給相爺唱曲解悶……”


    裴相好男風?


    高涵和李修都覺得不可思議,京城就那麽點兒地方,裴相若有這種愛好,他們絕不可能現在才知曉。好在兩人都沉得住氣,耐心地聽著崔淩霜繼續。


    “汪弟好賭,掙來的銀子全都填了賭場。他倒是想從裴相那兒多拿點花銷,無奈裴相不好男風,每次見他就隻為聽曲。”


    “汪弟曾欠賭場巨資,為保性命找裴相幫忙。裴相為官清廉,沒什麽餘財,更不會為了優伶用權勢壓人。汪弟與裴相相交一場,不曾想對方愛惜羽毛至此……他告辭離去,卻在裴相不注意的時候順走了桌上的折扇。”


    “扇子是先帝舊物,某日奏對見裴相辛苦,先帝隨手將扇子賞了出去。世子可以讓人去汪弟家找著扇子,之後以私德不修為由參裴相一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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