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華堂的大廳中央擺著一口棺材,黑乎乎的顏色將琉璃窗戶折射出的璀璨光芒全被吞沒。


    姚笙安靜地站在棺材旁,曾經令崔嵐動心不已的樣貌如今隻有說不出的詭異。


    他是被族老護送到容華堂的,在這之前,他跟族老說過事情的來龍去脈。但有一點他做得十分聰明,從頭至尾沒提休書的事兒。


    隻說姚家獨苗被綁,歹徒討要巨資贖人。崔嵐在這種時候跑迴娘家,其置身事外的態度氣死了公公……


    他來崔氏討個說法,崔嵐對庶子的行為是不是不仁?對丈夫的行為算不算不義?對公公的行為是不是不孝?崔氏大族,難道就教出這樣不仁不義不孝之女?


    姚笙言辭逼人,句句不離禮法,幾個族老竟被說的無言以對。


    先說姚笙的兒子,外室所生又怎樣?那是崔嵐逼的,誰讓她不準姚笙納妾,自己又生不出兒子?


    再說姚笙的父親,此人久病臥床,全靠藥材吊命。不管他的死和崔嵐有多大關係,外人看來皆因崔嵐跑迴娘家,不與夫君同甘共苦之故……


    最後說姚笙,明麵兒上抬著棺材討公道,暗地裏是想要錢贖迴姚家獨苗。這樣才能解釋他為何要繞過三房,直接跑來宗祠鬧事兒,擺明了的想用宗族給族長施加壓力。


    幾個族老心知被姚笙利用了,卻拿此人沒法。


    隻怪三房生了個憨的,什麽人不好嫁,居然找了個為錢可以抬棺上山的破落戶。以至於宗族有萬般手段,都被姚家沒臉沒皮的行為給弄得不敢動作,最後還得好好護送這種人迴歸鄉裏。


    族老們把姚笙當菩薩般送到三房,讓他先和崔嵐談,實在談不攏,宗族自然會為他主持公道。


    族長先到容華堂見了崔嵐,正想發作,就聽大管家來報,三房的事兒驚動了宗族……


    無論如何不能在秋日祭期間鬧出崔氏女遭夫家休棄的醜聞,三房隻能花錢消災。若不是深知姚家沒膽,就時間掐算這一點,他真有種被人算計的感覺。


    姚溪怡到時,族長總算找到了出氣的地方。當即和姚笙達成協議,三房隻幫姚家一次,解決了這樁事情之後,崔府與姚家再無幹係。


    姚溪怡姓姚,萬萬不能留在崔府出嫁。女兒崔嵐,從今往後隻當死了,絕對不會再幫其解決麻煩!


    張氏有些舍不得姚溪怡,畢竟在身邊養了那麽多年。可和丈夫的權威相比,她最終還是妥協了。


    姚溪怡極像一隻在暴雨中飛翔的小鳥,飛錯地方之後,正竭力的尋求著庇護。


    本該為她說話的崔嵐被關了起來,隻因其見著姚笙就大吵大鬧,失了世家女的風骨。


    外祖父麵無表情,高高在上的姿態讓她不敢親近。唯有跪在外祖母腳邊,希望自己可憐的模樣能讓其心軟,想辦法將她留下。


    外祖母讓她失望了,都沒怎麽思考就同意讓她迴到姚家,還說是為了她好。


    至於父親姚笙,這人隻關心如何救出那個小畜生,根本不管她的死活。


    事情到了這一步,再多的眼淚也改變不了命運,對崔氏的仇恨卻生根發芽開出了花。


    她懇求外祖母不要那麽快讓她迴到姚家,以免有人借此做文章,害她將來不好嫁人……


    這請求還算合理,族長聽後一言不發,張氏知道這是默許了。急忙說崔嵐也該留下,幾日後母女兩人一起迴府。


    聽到崔嵐也要留下,族長忿恨的瞪了張氏一眼。終於開口說,留下她們可以,但要她們統一口徑,對外宣稱姚家抬棺來崔氏是個天大的誤會!


    什麽樣的誤會能讓姚笙扶老攜幼,喊上鄉鄰,湊足十餘人抬棺來到崔氏?


    族長想不出來,張氏也沒有主意,大管家左思右想好半天才弄出一個借口。


    隻說姚家收到消息,姚溪怡落水而亡。姚笙與崔嵐不知真相,抬著上好棺木就往崔氏趕……這才會有崔嵐馬車在前,姚笙與家人抬棺緊跟在後的一幕。


    這樣的借口實在拙劣,興許能瞞過鄉野村民,卻瞞不過稍微有點兒頭腦的人。


    姚溪怡以為外祖父看不上這個借口,怎料族長點點頭,允了。


    事情發展成這樣,崔嵐曾經被休這事兒絕對要瞞住,不能讓她影響到宗族其他女子的名聲。


    姚溪怡含淚聽著外祖父訓話,恨恨的想:崔氏女的名聲在外祖父那兒比什麽都重要。她的名聲就一文不值,可以任人肆意編排。


    好不容易讓郡守幼子記住了她……如今卻因這事兒沒了希望,沒有哪戶人家會娶一個曾被傳出死訊,父母又如此不靠譜的姑娘……


    她越想越難受,悲從中來,痛哭著迴到了房間。


    在那兒隻有她從姚家帶來的貼身丫鬟丁香,張氏送來的丫鬟全都找由頭走了,隻有幾個打雜的粗使丫鬟還留在院子裏幫忙。


    丁香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見姚溪怡哭得那麽傷心,擔憂的問是不是姚家出事兒了?


    姚溪怡懶得搭理丁香,哭夠了才問她為何不等在容華堂門口?


    丁香迴答說老管家不讓,姚笙同族長對話的事兒在府中就幾個人知道。她擔心姚溪怡留了太長時間錯過晚膳,急忙跑去大廚房端菜了。


    說起這個,一連串的抱怨從她口中傾瀉而出。什麽灶上明明有剛蒸好的鮮魚,嬤嬤放到食盒裏的卻是早上沒派完的剩菜。


    她不過嘟囔了幾句,廚房的人居然指責她生在福中不知福。說長房二姑娘每日端走的也都是剩菜,人家嫡女都不嘮叨,她憑什麽等等!


    “夠了,”姚溪怡大喝一聲,才不信崔淩霜吃的和她一樣。姚家的醜事肯定傳遍了府邸,大廚房的人不過是跟紅頂白而已。


    想到今兒在容華堂發生的一切,她感到屈辱無比。在外祖父眼中,姚笙是條狗,她是一條小狗,他們這種外姓人隻配跟崔氏搖尾乞憐。


    看著正在布菜的丁香,她忽然道:“過幾日我們就迴姚家。”隻聽“哐當”一聲,丁香手中的盤子掉到了地上。


    “姑娘,你別嚇唬奴婢,我們在這兒住得好好的,幹嘛要迴去?”


    姚溪怡笑著問:“這兒是崔府,不是姚家,我姓姚……你很怕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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