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涵樣貌極好,與生俱來的貴氣讓所有人都屏息以待。


    隻聽他道:“季夫子的話大家都聽到了,比試開始後,兩位琴童負責點評,由我決定獲勝者是誰,你們可還有疑問?”


    為顯矜貴,女學子們隻聽不說,默認了季夫子臨行那番言語。


    男學不一樣,見女學子都在看高涵,不免都有些失落。李修倒是高興,因為崔淩霜的視線至始至終隻在他身上停留過。


    忽聞男學一人道:“季夫子可曾留有點評標準?若兩人旗鼓相當又該如何?”


    高涵道:“季夫子確實留有標準,我暫時不能言明,誰願意第一個演奏?”


    男學那邊問完便陷入了沉默。崔淩霜稍一琢磨就想通了原委。


    季家是皇親國戚,季夫子手上的古琴珍貴無比。這樣一個物件兒人人想要,也因如此,稍微有點兒腦筋的男子都不會參賽。


    贏,同女子爭搶古琴;輸,居然不如女子。


    這般兩麵不討好的事情,誰願意嚐試?倒不如大方地把機會讓給女學,看姑娘們比試才藝豈不有趣?


    再說了,秋日祭還有琴技比試,考校者更多,要贏也得在那種時候贏。


    “我來試試。”


    說話的人是姚溪怡,琴技一般,絕無獲勝的可能。選擇第一個演奏,其目的是引起男學那邊的注意。


    她六歲被母親送來崔氏,隻說跟祖母學習規矩。


    那時年紀小,瞧著吃穿用度與崔氏嫡女一樣,祖母又是族長夫人,她天真的以為這輩子都能過的和崔氏嫡女一樣。


    時光荏苒,轉眼到了該定親的年紀,門當戶對四個字就像當頭棒喝,徹底結束了她的美夢。


    她是嫡女,卻不姓崔。姚家窮,姚笙隻是個舉人,她即便頂著崔氏外孫女的名頭也嫁不到好人家。


    眼見崔淩月要入宮,崔淩霜在京城有侯府表親,崔淩雪根本不愁嫁……她唯有強顏歡笑,暗自期盼能借崔氏表小姐的身份找到如意郎君。


    正如崔淩霜猜測那樣,她真的在族學裏瞧上了一人。


    郡守幼子,未婚妻還未過門就死於惡疾。這樣的身份娶她當正妻不算委屈,隻不過得男方主動。


    今兒琴課,難得朝前坐了兩個位置,得了個露臉的機會,卻被姍姍來遲的崔淩霜給毀了。


    好在老天爺對她不薄,把那該死屏風給撤了。可惜姑娘太多,想要引起郡守之子的注意非得出奇招才行……


    眼見男學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她信心滿滿的撥動了琴弦。幾乎在同一時間,琴童的點評與琴聲一起傳出。


    “梅花三弄。”


    “人家剛撥弦,你憑什麽說是梅花三弄?”


    說話這兩人一個喚阿鸞,一個喚阿鳳,正是季夫子留下的琴童。平素甚少見她們言語,隻知她們跟了季夫子近二十年,琴技非凡。


    姚溪怡確實選曲《梅花三弄》,剛撥弦就聽到琴童點評。一時有些心慌,隻想著如何不出錯,完全忘了要投入感情才能彈好。


    曲子過半,阿鸞和阿鳳的點評從未停止。


    阿鸞道:“指法尚可,好歹知道這首曲目該怎麽彈。”


    阿鳳說:“指法不過是基礎,第一個站出來的人莫非還會彈錯?”


    阿鸞,“她就隻剩指法了,不點評這個還能說什麽?”


    阿鳳,“瞧你這話說的,我相信她後半段還是有希望彈奏出梅花不畏寒霜、迎風鬥雪的頑強品質。”


    阿鸞:“但願吧!”


    姚溪怡強撐著彈完曲子,巨大的壓力讓她整個人都虛脫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彈得如何。


    琴童也不落井下石,耐心地等著下一個人演奏。


    自打見識了兩個琴童對操琴者苛刻的點評,原本躍躍欲試的姑娘們全都偃旗息鼓,歇了爭勝的心思。


    在她們看來,第一個演奏的姚溪怡實屬不易。若讓她們當著那麽多人的麵兒,一邊彈琴,一邊被點評,她們隻怕還不如姚溪怡。


    高涵對兩個琴童的行為並不意外,發覺女學這邊一片死寂,不禁滿懷期待的問:“還有誰要演奏?”


    崔淩霜來上課的目的已經達到,完全沒有參與比試的想法。見她如此沉默,第二個站出來的是崔淩雪。


    這裏是崔氏族學,崔淩雪自覺在這種時刻就該挺身而出,用行為向眾人宣告——崔氏有人!


    她的選曲很特殊,宮廷小調《晚鍾》。這首曲子隻限在京城流行,稍微偏遠的地方根本就沒人聽過。為避免被阿鸞,阿鳳幹擾,她刻意不去聽兩人在說什麽,很快進入了演奏狀態。


    不多時,她驚訝的發現高涵熟悉這首曲子,並用手指輕敲琴台幫她合拍,一時間心情愉悅。


    美好的情緒加上嫻熟的指法,讓這曲《晚鍾》完成度非常之高,幾近於完美。


    一曲結束,阿鸞道:“選曲不錯,完成的也不錯,《晚鍾》勝過《梅花三弄》。”


    阿鳳卻說,“意境不錯,相較《梅花三弄》這種經典名曲,其技法實在簡單。我覺得兩者水平差不多,不分高下。”


    “你故意抬杠,不分高下如何點評?”


    “我不過就事論事,怎麽算跟你抬杠,難道我說的有錯?”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爭辯起來,約莫一盞茶時間,阿鸞才說服阿鳳,崔淩雪的琴技勝於姚溪怡。


    第三個站出來的姑娘姓王,珠寶商之女。這個常被奚落一身銅臭味的姑娘琴技不錯,選了首季夫子早年自編的曲目。


    她以為這番取巧能勝過崔淩雪,怎知阿鸞,阿鳳十分公正。多方分析之後,她們還是認為崔淩雪的《晚鍾》更勝一籌。


    眾人見兩個琴童的點評雖然犀利,勝在有理有據,毫不偏頗,原本不打算比試的心又被撩撥了起來。隻是每次長達一盞茶的爭吵式點評,著實讓人無可奈何。


    幾曲之後,又一個姑娘站出來說想要比試。不等她開始演奏,以崔淩雪為首的嫡女們不知誰說了句,“族學隻讓你們上課,沒讓你們說話。”


    姚溪怡看了眼站出來的姑娘,補充道:“也不知最近發生了什麽事兒,沒規矩好像會傳染一樣。”


    崔淩雪什麽都沒說,“噗嗤”一笑,用輕蔑的笑聲表明了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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