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公公幾年之後才迴到洛川,發現自己置辦的屋子被人占了,吳六婆不知所蹤。隻好拜托老夫人利用崔氏宗族的力量幫忙尋人……


    那是老夫人第一次聽到吳六婆的存在,她隻管尋人,聰明的不去打聽其身份。今兒乍聽吳公公說起往事,不禁問:“晚上讓六婆給霜丫頭看病不要緊吧?”


    吳公公搖搖頭,“十多年了,她現在這副模樣,除了咱家又有誰認得出?”


    鴛鴦奉命將吳六婆送去流霜閣,返迴惠暖閣的途中,她站在分岔路口想了又想。


    守門的婆子是三房那邊的人,讓她傳話給族長最好不過。這麽多年,自己還是頭一次主動找族長,相信老夫人不會察覺,隻是……


    片刻後,她決定返迴惠暖閣,一言不發地跪在了老夫人腳邊。


    “這是幹嘛?”


    “請罪。”


    “你做錯什麽了?”


    鴛鴦將頭低的不能再低,輕聲說,“是族長將我安排在外院幹粗使活計的,他說我聰明能幹,遲早能被老祖宗看上,還讓我留在老祖宗這兒好好辦差……若長房有什麽要緊事兒三房不知道,我可以給他傳話。”


    老夫人對此一點兒也不奇怪,隻問:“你給他傳過話嗎?”


    鴛鴦搖搖頭。


    老夫人又問她是否想知道家中情況。


    她再次搖頭,像是傾訴般說道:“母親將我賣掉那日,我與家人就已緣盡。這些年家人不斷寫信要錢,我一直在給,照顧父母可以,但我憑什麽要給手腳健全的弟弟蓋房娶妻……”


    “一日為奴,終身為奴。我是一個連姓氏都沒有的人,掙那麽多銀子幹嘛?倒不如聽從本心,好好跟著老祖宗才是正經!”


    崔淩霜等人走走停停,好一會兒才從祠堂走迴流霜閣。


    吳六婆獨自拎著醫箱候在流霜閣門口,緊張局促的模樣惹得眾人像看什麽稀罕玩意般悄悄看了又看。


    崔淩霜乍見這女醫也是萬分吃驚,黝黑的麵龐,粗大的指節……看著就像幹粗活的農婦,哪有半分醫者模樣。


    懷著對祖母的敬畏,她遣走眾人,讓吳六婆不用那麽緊張,該怎麽診治全按她的想法來做。吳六婆果然放鬆了不少,當其徹底沉浸於醫生這個角色時,她用幾個簡單問題就套出了吳六婆來自京城,和宮裏脫不開關係。


    流霜閣外,吳公公像隻狸貓般潛伏在屋頂窺視,很快就發現崔淩霜的聰明之處。


    她先用本地語和吳六婆交談,待其放鬆警惕,專心行醫時。她改用了官話,字正腔圓的口音時常不經意地說起京城特產,人物風景。


    吳六婆的心思都放在治病上,根本沒有防備崔淩霜。後者的問題越詳細,她思考的時間越短,下意識說出的迴答越真實,沒多長時間就被崔淩霜套出很多信息。


    吳公公暗暗佩服崔淩霜聰慧,看似平易近人卻玄機暗藏。一個從未到過京城的深閨佳人,說起京城如數家珍,別說吳六婆,他若不小心都會被繞進去。


    真是個聰明美麗的姑娘,難怪老夫人說起她會含糊其辭,難不成想把她送入宮中?


    吳公公被自己忽如其來的想法嚇了一跳,轉念又覺得老夫人這樣的選擇情有可原。


    假設崔淩霜要入宮,他該選擇退隱守護?還是留在宮中有個照應?


    翌日,崔淩霜忍著腿疼也要去族學上課。


    吳六婆拗不過她,隻好吩咐藍黛一定不能讓她受寒和碰水,免得濕寒入骨,不利於後期診治。


    白芷勸她不要去,休息一日,她卻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琴課的夫子姓季,五十多歲。不願入宮,不肯嫁人,常年抱著琴四處遊曆,惹非議無數。


    好在季家滿門武將,不講虛禮,出了這麽個離經叛道的女兒照樣高高興興地養著。


    多年遊曆讓季夫子的身體大不如前,聽說洛川水土養人,特地跑來調養。


    宗族聞訊,族長親自請其給族學授課。她應了,且在這兒一待一年多,打算過了秋日祭在離開。


    月初,季夫子的妹妹季貴妃遭人陷害,差點兒讓衛美人流產。今上震怒,將貴妃禁足,季家不得已讓季夫子速速迴京……


    崔淩霜記得今日是季夫子最後一次授課,忍不住想起兩人初見那會兒。


    季夫子與其他夫子不同,見她彈的不好,既沒有指責,也沒有指點。而是充滿遺憾的說:“那麽漂亮的手指,不好好彈琴真是可惜了。”


    如此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在她心中生根發芽開出了花。內心戲極其豐富的她,已經想到五十歲時能同季夫子一樣氣質出塵,高坐琴台被萬人敬仰……


    師從季夫子半年,她的琴技有了顯著提高,秋日祭當天也算有一樣技藝能拿得出手。


    今日恩師將走,說什麽都得露個麵。即便不為師徒情誼,也要考慮季家在京城的勢力。


    她記得衛柏最大的對手就是季家,季夫子是她與季家交好的跳板。今日一別,是為了他日更好的相見。


    崔氏族學在洛川流域非常有名,學生眾多,占地極廣,地理位置鍾靈毓秀。


    族學分南北兩院,南院正門開朝山下,洛川流域稍微有點名望的人家都希望把自家子弟送入崔氏族學。


    北苑隻有一扇側門,專供崔氏本族子弟使用。開設女學之後,這扇側門男子止步,變成了女眷專用。


    崔淩霜忍著膝蓋疼痛,慢吞吞地走到授課之地,卻被告知課堂改了地方。


    季夫子隨性得很,這種改課堂的事情並非頭一次發生。


    按她的話講,操琴講究心境,環境對心境影響很大。若做不到物我兩忘,最好的辦法就是依靠環境改變心境,從而提高琴技。


    上課地點改在兩儀廊,此地建在南院與北院之間,是聯通兩個院落的唯一通道。


    “易有太極,始生兩儀”,崔氏所建兩儀廊彎曲似蛇。若從高空俯瞰,一端始於南院,建在山上;一端始於北苑,建在水中。


    山水環繞,黑白分明,看著就像“陰陽魚”太極圖。


    季夫子選在那兒上課,想必兩儀廊中除了女學,肯定還有男學。如此不避嫌,也就季夫子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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