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來的時候叁叁脖子有點痛,歪在沙發上睡了一夜,頸椎受到了壓迫,總感覺酸酸的。

    姚姚買了早餐過來,放在她的辦公桌上,說:“趕緊去洗把臉,趁熱吃。”

    “謝謝。”叁叁捶了捶脖子,站起來。

    冬日的陽光和煦溫暖,拉開窗簾,辦公室也明亮了起來。

    沉醉握著電話進來,臉色有些不好。

    “怎麽了?”丁叁叁正對他,注意到他的神情。

    “就在剛剛上班的路上,老大在高架上出車禍了。”

    丁叁叁瞬間就站了起來,“嚴重嗎?”

    “正在送往我們醫院的路上,情況不明。”

    姚姚聽得有些模糊,她問丁叁叁:“是給婆婆做手術的那位醫生出了交通事故嗎?”

    丁叁叁點頭,“是。”

    “那手術怎麽辦!”姚姚也緊張了起來。

    “我們先去看老大的傷情,你去跟戴憲說一聲,讓他們早點做好準備,實在不行的話……”丁叁叁看了一眼沉醉,說,“我和他上。”

    說完,叁叁和沉醉一同出門,朝著急診室走去。

    姚姚站在原地愣了一下,然後迅速地跑了出去。

    主任的傷情並不嚴重,隻是頸部和腰部受了一些玻璃碎片的刮傷,小腿稍微骨裂,沒有生命危險。

    他坐在病床上,意識十分清楚,略帶惋惜的說:“人算不如天算,我是沒辦法上手術台的了。”

    沉醉說:“你好好養傷就行,戴夫人的手術交給我和丁醫生吧。”

    “你們倆都是我們醫院的尖子,我當然放心。”主任說著,看向叁叁,“隻是這次情況特殊……你心理上有問題嗎?”

    “沒有。”丁叁叁說。

    “如果有困難不要勉強自己,我們的備選項還是有很多的。”主任開著玩笑,想活躍一下氣氛。

    丁叁叁說:“我有這樣的手術相關經驗,而且你們會診的全程我是有參與的,情況我都了解,沒有什麽困難的地方。”

    主任點頭,“那就沉醉主刀,你做副手吧。”

    “老大,我申請做主刀。”丁叁叁抿唇,主動懇求。

    主任愣了一下,原本他是照顧丁叁叁的情緒所以做了這樣的安排,但現在看起來她好像比想象中更能承受,對這台手術的態度

    更令他吃驚。

    “我上次讓你參與你都不願意,怎麽這次還直接請纓做主刀了?”主任不懂了。

    丁叁叁解釋:“上次是出於對院裏安排的信任,您主刀沉醫生做副手,算是頂級配置了。但這次……”丁叁叁看了一眼沉醉,說,“這位的心理素質還當不上我,手術的經驗也沒有我豐富,還是我來吧。”

    沉醉:“……”

    “你毛遂自薦我沒意見,但你不要變相貶低我行嗎?”沉醉無語。

    “不是變相貶低,是對你的能力持懷疑態度。”

    沉醉:“丁叁叁,你不要以為我會一直讓著你!”

    丁叁叁迴頭看他,“難道不是我一直在容忍你嗎?”

    主任:“好了,吵什麽吵!誰主刀的問題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要經過院裏開會決定,現在你倆給我出去。”

    被趕出來的兩人站在走廊上,互看了一眼。

    “你是真的不信我嗎?”沉醉問。

    “嗯。”

    “……我沒有這麽爛吧,當然,我指的是醫術。”

    “你是學術型我是實戰型,這台手術需要的是經驗,我主刀才是最合適的。”

    雖然聽起來有些狂妄自大,但沉醉知道,她有說這樣的話的資本,他完全相信。

    “好吧,既然你這麽有底氣,我願意退一步做你的副手。”沉醉說。

    丁叁叁側頭看他,“謝謝。”

    說完,她從走廊的另一邊離開。

    院辦,丁叁叁辦完了手續,正式迴歸到原來的工作崗位。

    “叁叁,戴首長那邊請他千萬要諒解我們這邊的情況啊。”院辦主任憂心忡忡的說。

    丁叁叁簽字的手頓了一下,抬頭說:“您別擔心,首長不是不講理的人,能理解的。”

    “哎,這不是講不講理的問題啊……”院辦主任一臉難以描述的表情看著叁叁,他的仕途,醫院的未來,別砸在這台手術上……

    “您要沒什麽事兒的話我就先走了。”丁叁叁站起來,拿著文件夾。

    “好,你迴去工作吧。”

    丁叁叁微微頷首,拉好辦公室的門。

    辦公室裏,才上班的白妤看著丁叁叁重新穿上白大褂,笑著說:“歡迎丁醫生迴家啊!”

    丁叁叁淺淺一笑,說:“查房去,這裏沒什麽熱

    鬧可看。”

    葛稚川溜到丁叁叁的麵前,說:“聽說你要給你婆婆主刀,真的嗎?”

    白妤也湊了前來,兩個人目光炯炯的看著丁叁叁,像是要把她活吃了似的。

    “消息傳得這麽快?”丁叁叁難以置信,這就半個小時前的事兒吧。

    “骨科那邊的護士說的,親耳聽到的喲~”

    丁叁叁撇開兩人,“我還有病人要看,迴見。”

    “哎,說完了再走啊!”兩人在後麵,一臉欲求不滿的樣子。

    丁叁叁一出去,一眼就看見站在走廊上的戴憲,他眉頭緊鎖,似乎就是在等著她出來。

    “姚姚都跟你們說了吧。”丁叁叁上前。

    “說了。你們主任的問題嚴重嗎?”

    “輕微擦傷以及小腿骨裂,不算嚴重。”丁叁叁說。

    戴憲:“那你要上手術台嗎?”

    “嗯。”

    戴憲想伸手摸摸她的腦袋,又覺得這是在醫院,這樣親密的動作她肯定會不喜歡。

    “我向主任提出了做這台手術的主刀的請求,院裏正在考慮。”丁叁叁說。

    戴憲錯愕,“你來主刀?”

    “是。”

    “你……”戴憲伸手拉過她,兩人左拐右拐,走進了一個僻靜的角落。

    “你行嗎?”

    丁叁叁撅嘴,有些憋悶,“你不要這樣質疑我的專業素養好不好。”

    “我當然相信你,隻是這台手術是你們主任都不能完全擔保的,萬一有個閃失……”戴憲歎氣,“你讓我怎麽辦?”

    一邊是醫患家屬,一邊是醫生家屬,夾在中間他還活不活了。

    “戴憲。”丁叁叁伸手勾住他的手指,“你知道我做過多少台這樣的手術嗎?”她放緩了語氣,盡力說服他來理解她的決定。

    戴憲搖頭,“我不是不信你的醫術,我隻是不想你卷入這台手術來。”

    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他失去親人不止是現在病房裏的那一個了……

    “我相信你們不是那樣胡攪蠻纏的患者家屬,我也相信我自己對這台手術的把握。”丁叁叁說。

    “非得你主刀嗎?”

    “如果這台手術在我手裏成功的機率大於別人,我為什麽要放棄?”她冷靜的說著,目光平靜自信,帶著一股灼熱人心的力量

    ,“我們科室的情況就是這樣,除了主任,我就是最好的選擇。”

    之前有老大在,她可以退下來,不看不聽都行。但現在老大退出了,她再掩耳盜鈴就是對病人的不負責任。明明知道在自己手上的把握大於其他人,為什麽不能主動站出來?

    這是醫德,也是仁心,更是責任。

    戴憲伸手抱住她,“叁叁……你對我真的是太殘忍了。”

    麵對母親一個未知數就夠傷神苦惱的,現在她又加入進來……這台手術,算是完全把他給侵蝕了。

    丁叁叁迴抱他,低聲說:“你要信我,就像每次出任務的時候你信自己一樣。”

    “我愛你。”他忍不住抱緊了她。

    丁叁叁微微一笑,心裏那一點點脆弱被放大了一倍。

    他不理解不好,他太過理解也不好。她這顆努力堅定的心被他撼動一角,終於感受到了一絲絲的恐懼和擔憂。

    ……

    吃過晚飯後,丁叁叁又一次檢查孫謹的身體情況,姚姚在一邊削蘋果,戴憲和戴均在樓下的花園抽煙。

    “叁叁,聽他們說明天是你給我做手術?”孫謹說。

    “嗯。”丁叁叁收了聽診器放在白大褂裏。

    孫謹輕笑一聲,說:“沒想到我們母女還有這樣的機緣。”

    姚姚低頭也笑了起來,她把蘋果切成小塊兒遞給叁叁。

    叁叁捏了一塊兒蘋果放嘴裏,說:“那您猜,現在是您更緊張還是我更緊張。”

    孫謹想了想,說:“都不是,最緊張的人不在這兒。”

    戴憲,他正蹲在花園裏苦悶的抽著煙。

    母親,固執,老婆,更固執。作為和她們打交道的男人,他表示很憂傷。

    叁叁說:“我也不是故意給他出難題,我隻是覺得我來的話成功率會更高一些。”

    “你不用向我解釋,雖然我不喜歡你對某些事情的態度,但我信任你的人品。”孫謹說。

    這倒是出乎丁叁叁的意料了,她以為這個前婆婆聽到她來主刀,第一反應應該是拒絕才是,畢竟她們之間有太多不能調和的矛盾了。

    “作為兒媳婦,你讓我很失望。但作為醫生,我一直相信你。”孫謹一笑,目視平和的看著她。

    得到來自“宿敵”的誇獎是什麽滋味兒?想哭,又想笑。

    “當初你

    和戴憲結婚,我讓人把你的祖宗三代都查了個清楚,生怕他帶迴我們不喜歡的人。”孫謹笑著憶往昔,大概是這場病,讓她終於有時間冷靜下來迴看從前了。

    “知道你家往上數三代都是醫生,我們這才放心了。我想著做醫生的人,品性都不會差到哪裏去吧。”

    “後來跟我接觸,您是不是失望了?”丁叁叁問。

    “開始很喜歡,覺得你的一切都對了我的胃口。堅強,獨立,善良,熱忱,這些都是我喜歡的品質。”

    “後來聽說我不想要孩子,您就坐不住了,對嗎?”丁叁叁笑著說。

    “對,我心裏想著怎麽會有這樣奇怪的女人,不要孩子,她是想離婚嗎?”

    姚姚在旁邊插嘴,“嫂嫂是真敢離婚。”

    丁叁叁臉一紅,孫謹笑著說:“離了,這不眼看著又要複合了嘛。”

    丁叁叁繼續臉紅……

    “你倆聽著,要是我這次有什麽意外……”

    “媽,您別這樣說。”姚姚抓住她的手,全身都緊繃了起來。

    孫謹笑著拍她的腦袋,“傻孩子,你是不是在美國那邊偷偷找人做卵子的提供者了?”

    “媽……”姚姚臉色一變,有些失措。

    “我不怪你,但我已經讓她走了,你以後也不會有機會做這樣的事情了。”孫謹說。

    姚姚咬唇,眼淚大顆大顆的落下來,“那是我唯一的希望了……”

    “什麽希望?讓戴均氣死的希望嗎?”孫謹不客氣的說。

    姚姚低頭,哭得肩膀顫動了起來。

    “你聽著,我不是要拆散兒子兒媳的婆婆,你生不出孩子不要緊,能治就治,不行就去領養。”孫謹說,“你在我們家這麽多年,你是什麽樣的品格我再清楚不夠了,你教養出來的孩子,就是我們戴家的親生的。”

    “媽媽……”姚姚哭倒在了孫謹的懷裏。

    孫謹拂著她的頭發,看向叁叁,“你也是,不要動不動就說離婚,感情是個不值得磨的家夥,說沒就沒了。”

    “是,我知道了……”丁叁叁點頭。

    “遺囑我已經立好了,兩兄弟,一人一半。”孫謹說。

    “媽……您別這樣啊……”姚姚哭得十分傷心,整張臉都打濕了。

    叁叁說:“您就是故意讓我難受,手術還沒開始您就想好了退路,我這個主

    刀醫生也太失敗了吧。”

    “這是為了萬無一失。”孫謹長歎了一口氣。

    丁叁叁伸手,拉住孫謹的手,說:“您還是好好活著吧,就我和戴憲這種思想素質不過關的人,您不在旁邊鞭策著,說不定我們真的就不要孩子了。”

    孫謹歎氣:“我活著你們倆就能聽話嗎?”

    丁叁叁頓了一下,認真的說:“表麵上一定會的。”

    孫謹忍不住拍打她的肩膀,“我就知道,上次你們都是誆我的!”

    “是戴憲的主意,我是真心要退一步的。”年度甩鍋王丁叁叁無辜的說。

    “是他的主意?”

    “對,明天做完手術了找他算賬,我給您做證人。”

    “狗崽子!”孫謹咬牙。

    姚姚偏頭看丁叁叁,用口語說:“還是你有辦法。”

    丁叁叁微微閉眼點頭,睜著眼睛說瞎話這種本事,她已經從戴憲那裏學了個七八成了。

    人一旦有了希望就有了動力,這就是為什麽總要期待明天的緣故。

    丁叁叁給孫謹的體內注射了一股希望,這是任何藥物難以達到的效果。她隻希望這個倔強了大半輩子的女人能重新站起來,就算她繼續找她和戴憲的麻煩,也好過躺在冷冰冰的床上,讓全家陷入低迷的氣壓中。

    ……

    第二天,病房裏其樂融融,不像是快要麵對生死考驗,倒像是要去參加party的一群人。

    護士們推著孫謹進入手術室,丁叁叁站在門口,拿著文件夾,說:“病人家屬簽字。”

    麵前的人,首長,戴憲,戴均,姚姚……他們看著她的目光依舊熟悉,但她的角色已經變了。

    首長上前,接過她手裏的文件夾,簽下自己的名字。

    戴治中,這三個字大概是第一次出現在手術知情同意單上。

    “盡力就好。”他放下筆,看著丁叁叁說。

    丁叁叁一笑,“對於醫生來說,隻有成功才算好。”

    說完,她目光掃過其餘人,衣角一旋,邁入手術室的大門。

    手術室的大門緩緩合上,紅燈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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