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溟界,星羅海。


    飛廉城外的龍尾山上,兩個少年背著藥筐,辛苦地攀爬。


    他們兩人,大的看起來十六七,小的最多十四五,一個壯實憨厚,一個體形單薄。兩人都穿著粗布麻衣,手腕腳腕裹著綁帶,皮膚黝黑,一看就是自小幹活的人。他們倒是有修為,不過,大的那個才鍊氣三層,小的甚至剛剛入道,就比凡人好些,在星羅海,是最最底層的小散修。


    「於大哥,你說,我們這次能拜入無雙真人門下嗎?」那個年少的一邊爬一邊問年長的那個。


    年長的爬上陡坡,伸手拉了他一把,才道:「你資質好,一定行的,要有信心!」


    年少的咧嘴一笑,用夢幻的語氣說:「要是能拜入無雙真人門下,我就每頓飯要兩個雞腿,吃一個扔一個!」


    那個被他喚作於大哥的少年,忍不住笑出聲來:「你就這點出息!雞腿算什麽?咱們修為高了,想吃什麽就吃什麽!」


    話是這麽說,可他們現在……


    這於大哥有點發愁。他們倆修為太低,除了碼頭上的苦工,基本找不到活。一天忙下來,修煉的時間都沒多少。這次為了去無雙島,他們下了工就往龍尾山上跑,采點小藥賺錢。


    龍尾山靈氣好的地方,都有私人藥園,他們能去的地方有限。而這些地方,大多數早就被人翻了一遍又一遍,能採到的,都是些很平常的藥,經常一大筐都換不來一塊靈石。


    可是沒辦法,他們修為低,想去無雙島就得坐船,不把船費掙出來,連船都沒得坐,隻能白白放棄機會。


    無雙真人可是星羅海有數的化神修士,雖然隻有化神初期,但她的實力,遇到中期修士也不懼。當年無雙真人還在結丹期,星羅海爆發獸潮大戰,無雙真人曾經憑藉一己之力,將一隻元嬰海獸拖垮,那可是歷經千年,流傳至今的經典一戰。還有她結嬰時,曾經將一個趁機偷襲她的老牌元嬰直接擊殺,連元嬰也沒放過。


    最讓人津津樂道的是,無雙真人化神時,僅僅七百歲。她可是萬年以來,繼天命傳說之後,星羅海最優秀的修士。據說陵蒼那邊,有好些宗門想邀請她加入,但是她都沒同意。化神後外出遊歷了百餘年,迴到星羅海,開闢無雙島,開門收徒。


    如今的星羅海,公認最有可能邁入煉虛的化神,就是無雙真人。


    從萬年前開始,天命之人出世,本來修仙水平就高過星羅海一線的陵蒼,發展飛快。


    如今陵蒼已有好幾名煉虛修士,星羅海卻一個也沒有,好多人都希望,無雙真人能夠給星羅海爭個氣。


    要是能拜入無雙真人門下,可說是前途無量。照理說,他們這樣的小修士,根本不必肖想,可這次無雙真人放了話出來,她收徒,不看修為,不看出身,隻要合乎眼緣。為此,好多小修士想去無雙島碰碰運氣。


    唉,隻希望他們運氣夠好,攢到足夠的路費之前,無雙真人還沒有收到合適的徒弟。


    「於大哥,那邊有株絳珠草!」年少的那個突然拉住於大哥的手臂,拚命搖晃。


    「哎,小路,別抖,別抖!」他們站的地方陡,於大哥差點被他晃下去,連忙叫道。


    「哦!對不起,差點忘了。」小路不好意思地放開手,興奮地指著對麵懸崖上的那朵絳珠草,紅色的小果子,輕輕搖擺,在石縫中若隱若現,不容易發覺。


    於大哥確定那是絳珠草,咽了咽口水。絳珠草年份夠的話,可是很值錢的,這株連果實都長出來了,年份應該不小,要是能採到手,他們兩人去無雙島的費用就一次湊夠了。


    「小路,把繩子拿出來,我去采!」


    「於大哥……」


    「你幫我牽著繩子,要是有什麽不對,就拉我上來,知道嗎?」


    小路猶豫了一下,點點頭。他知道自己實力低微,與其幫倒忙,不如好好看著。


    兩人拿出長繩,一頭捆在於大哥的腰上,另一頭係在一顆小樹上——他們倒是想找更粗的樹,可惜,這裏隻有這麽一顆小樹。


    然後,於大哥小心翼翼地爬下去。


    到了相應的位置,於大哥瞄準側邊的懸崖,甩出一個帶勾子的繩子,卡在石縫裏,這頭找了個突出的石柱,仔細捆好。


    他在繩子上小心地爬著,在心裏嘀咕。可惜沒錢,不然,買一本輕身術之類的功法,爬懸崖就不會這麽危險了。


    好不容易爬到對麵,小心地採下那株絳珠草。於大哥忍不住朝對麵揮了揮手,這株絳珠草年份足夠,他們有錢了!


    對麵的小路興奮地臉頰通紅,突然,他眼中閃過驚懼,抖著手指著前方,喊道:「於大哥,有蛇!」


    於大哥一驚,一扭頭,一隻蛇閃電般咬了過來。他隻能一錯身,避開這隻蛇的噬咬,心中後悔不迭。龍尾山好的靈草那麽難得,他怎麽就忘了,有可能會有妖獸守護?


    急迫之間,他腳下一滑,沒抓住繩子,掉了下去。


    「啊!」於大哥大叫一聲,人被甩了出去,腰間的繩子,把他盪了迴來。他及時伸腳一踹,萬幸沒有摔得頭破血流,可一墜之下,那棵小樹的樹幹直接斷了。


    他掉下去兩尺,險險穩住。小路拽住繩子,使出吃奶的勁往後麵拖。


    絳珠草還在於大哥的手上,那條蛇哪裏肯放過?順著他係好的爬繩,遊了過來。


    倉促間,於大哥拔出腰間的匕首,紮了過去。


    他一用力,身子又是一盪。小路隻有鍊氣一層,長得又不太壯實,這一盪,實在撐不住,猛地往前栽去,從懸崖上摔下。


    「小路!」他這一摔,於大哥也踩不住了,跟著摔下去。


    完了。於大哥心頭一片冰涼。


    ……


    再醒過來,周圍一片黑暗。


    於大哥愣了一會兒,反而放鬆了下來。


    已經死了嗎?原來陰間是這個樣子的?好黑,什麽都看不到,不知道小路在哪。


    「小路?」於大哥小聲地喚。


    「嗤……」不知道什麽東西輕輕劃過,周圍亮了起來。


    於大哥愣了一下,扭頭看到了火光。


    有個人,坐在那邊,將柴禾點燃。


    火光照在他的身上,塗上了一層溫暖的顏色。


    好一會兒,於大哥試探地出聲:「餵?」


    那人抬起頭,看向他。


    他的臉在陰影中,看不清楚,不過能看到,他身上衣著淩亂,頭髮披著,似乎已經很久沒有收拾過了。


    「這裏不是陰間嗎?」


    於大哥聽到了一聲輕笑,然後一個低沉的聲音響了起來,帶著說不出的高深意味:「陰間?你想去可不容易。」


    於大哥愣了一會兒,才發現,自己一點也覺得痛。他的傷呢?


    他伸手摸了一圈,發現自己身上連個擦傷都沒。


    「這位……前輩?」


    對方沒應聲,但也沒反對。


    於大哥想,這位前輩既然救了他,那就不是壞人,鼓起勇氣問:「前輩可曾看到我弟弟?」


    那人隨意指了指,於大哥扭頭一看,小路就躺在不遠處。


    「小路,小路!」他連忙走過去,搖著小路。


    小路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於大哥,天亮了嗎?」


    「小路!」於大哥氣也不是,笑也不是。搞半天,他以為在睡覺?既然這樣,應該是沒受傷了。


    小路慢慢想起之前的事,「啊」的一聲坐了起來:「於大哥,我們沒死吧?」


    「沒死,好著呢!」於大哥沒好氣地說。


    「太好了!」小路猛地抱住於大哥,又哭又笑。


    兩人劫後餘生,慶幸不已。緩過氣來,兄弟倆走過去,在這人麵前跪下:「謝前輩救命之恩。」


    這人盤坐在火堆旁,看著他們兄弟二人,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開口:「想謝我,那很容易。帶我一起去無雙島吧!」


    兄弟二人一愣:「啊?」


    ……


    於大哥——不,應該是小於。他帶著小路,忐忑不安地踏上了去無雙島的客船。


    自從無雙真人宣布收徒後,星羅三島就開闢了去無雙島的客運路線。像這樣的客船,一天得有好幾撥,船客什麽人都有。修為從築基到鍊氣,甚至還有沒入道的小孩。


    據說結丹、元嬰的,也有去拜師的,不過他們就不必坐船了,直接飛過去就行了。


    之前一心想著去無雙島,沒想太多。這會兒坐上了客船,小於反而擔心起來。原來有這麽多人去無雙島,他和小路能被選上嗎?他們倆修為低就不用說了,資質……小路還可以,但也隻有中等,而他隻有中下,能有鍊氣三層的修為,都算難得了。


    小於又忍不住看向與他們一同上船的男人。


    在懸崖下麵的時候,這位前輩一身淩亂,跟個野人似的。沒想到出來之後,收拾一下,會這麽斯文好看。


    他的年紀,大概二十出頭,應該不超過二十五。氣質倒是很成熟,比他們兩個穩重多了。長相普通,有種說不清的氣質,就是讓人覺得很好看。修為好像是鍊氣七層,其他沒什麽特別的。


    小於覺得很奇怪,他記得自己剛醒來的時候,看著這位……木大哥,還以為是個修為很高的前輩,鐵定築基了,沒想到出來之後,發現他隻有鍊氣七層。鍊氣七層,可以那麽快治好他和小路身上的傷嗎?


    「木大哥,我們坐那!」小路那個沒心眼的,已經很歡快地拉著青年的手臂,往船艙裏的空位擠去。


    小於沉默地跟在他們身後。


    三人在角落裏的空位裏坐下來。這艘船是很普通的客船,而且,他們買的是最低等的船票,隻有低層的大艙可以坐。艙裏連張椅子都沒有,大家都是席地而坐,講究些的,頂多在屁股下麵墊個東西。


    人多,船艙裏瀰漫著一股說不清的味道。


    小於又覷了那位木大哥一眼,總覺得他與這低層大艙格格不入。其實,他身上穿的衣著很普通,更沒有什麽貴重的飾物,但是,就是覺得他和其他人不一樣。


    「木大哥,來,吃點東西,路上要好幾天呢!」小路從包裹裏拿著準備好的饅頭。


    小於瞧著,本以為他會拒絕的,不料他慢條斯理地道了聲:「好。」然後真的拿著那幹硬的饅頭吃了起來。


    坐了好幾天的船,六天後,連吃慣了苦頭的小於和小路都覺得有點受不住了,船終於到了無雙島。


    一幹人從船上下來,入目就是一片桃林。


    「哇!這裏就是無雙島啊,好漂亮!」小路高興地喊道。


    土包子!有人懶洋洋地說:「這裏隻是無雙島旁邊的無名島,真正的無雙島在那呢!」


    小路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隻見水天之間,一座小島若隱若現,周圍迷霧浮動,飄逸無比。


    「哦,原來那才是無雙島,好漂亮!」


    「無雙島是無雙真人的洞府所在地,怎麽會隨便讓人進?」那人瞥了他們一眼,在心裏補了一句,尤其是你們。


    三人在管事的引導下,進了桃林,後麵有很多小屋,從裏麵找了一間暫時住下。


    據說,無雙真人每隔十天就會過來看一次,再等兩天,就到時候了。


    兩天時間一晃而過。


    所有人聚在桃林外,等待著無雙真人的到來。


    太陽剛剛升起,無雙島的方向,騰起一陣煙霧,一朵流雲飛快地滑過來,眨眼就到了麵前。


    小路呆呆地看著那朵雲,嘴巴大張,連流口水了都沒發現。


    這就是無雙真人?果然和傳聞一樣,跟仙子一樣!


    這個秀麗端莊的女子,輕輕落在無名島上。所有人都呆呆地看著她,被那種高貴仙氣鎮住。


    直到管事上前行禮,他們才鬧哄哄地叩拜:「拜見無雙真人!」


    無雙真人輕輕揮手,聲音淡漠:「不必多禮。」


    管事走過去,高聲喊道:「想拜師的都站好了,讓真人看一看。」


    擠得滿滿當當的人們,紛紛站直身軀。他們身份不同,穿著各異,性格更是大相逕庭,有貴家公子,有赤貧底層,卻都用同一種渴慕的目光看著無雙真人。


    無雙真人慢慢在他們麵前走過,一路掃視,一直沒有停留。


    就在他們以為,又一次無功而返的時候,她突然停下了。


    無雙真人定定地看著眼前的青年,問:「你叫什麽名字?」


    那麵容平凡,卻氣質出眾的青年揚唇一笑:「木凡,我叫木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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