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側光芒閃動,謝瑜君的身影由虛化實。


    「行了,」靈玉起身,對徐正道,「我該走了。」


    徐正問:「我們還有機會再見嗎?」


    靈玉笑道:「你若想見我,直接去明塵界就是。隻不過,我看你不方便去。」


    徐正嘆氣。他確實不方便去,本來就已經得罪上真宮那些人了,要是還去明塵界找靈玉,他還想不想進上真宮了?


    「後會有期吧。」傳送的光芒將靈玉和謝瑜君裹住,她的聲音傳來,「隻要活著,總有機會再見。」


    光芒逐漸散去,麵前已經空無一人。


    徐正坐在那裏,半晌才悠悠嘆息一聲。


    「活著嗎?」他低聲道。


    對謝瑜君來說,這是一次新奇的經歷。


    引動靈玉留下的道標,傳送到她的身邊。接著,靈玉的氣息裹著她跨虛空而行,再落地的時候,已經換了一副景象。


    靈氣充沛,仙禽飛舞,奇花遍地,異草叢生,來來往往的修士,修為高得不可思議,大部分自己分辨不出修為,最起碼是化神修士。


    謝瑜君看著這一幕,對靈玉已經沒有了懷疑。


    這裏顯然不是滄溟界,滄溟界沒有哪個地方,有這麽多的高階修士。


    「師父,」謝瑜君帶著幾分怯意問,「這裏就是明塵界嗎?」


    「不,這裏是神霄界。」靈玉說著,帶她拐進一條小道。


    小道走到盡頭,是一座府第,旁邊寫著「初心居」三個字。


    兩扇大門開著,兩個綠衣女子坐在門前的台階上,似乎在玩鬥花的遊戲,看起來就像尋常婢女一般。


    可謝瑜君看了一眼,便暗暗吃驚。


    這兩個女子,最起碼是化神修為!


    這到底是什麽地方?兩個守門的婢女,居然也是化神修士?神霄界,難道住的是師父的友人?


    謝瑜君自知見識淺薄,老老實實跟在靈玉身後,多看少問。


    隨著她們走近,其中一個綠衣女子感應到什麽,抬眼看了過來。


    然後,謝瑜君就看到她驚喜無比地跳起來,往這邊跑過來:「主人!」


    主人?謝瑜君的目光落在綠衣女子的身上。這位是師父的僕從?


    「真人!」另一個綠衣女子跟著站了起來,同樣麵露驚喜。


    直到這時,謝瑜君才發現,她們身上帶著淡淡的妖氣。


    原來是妖修嗎?


    「你怎麽這麽久都不迴來?我還以為你不迴來了呢!看,我化神了,是不是很厲害?」那個跑過來的綠衣女子站在靈玉麵前,喋喋不休,滿臉得意,仿佛在說,誇獎我,快誇獎我吧!


    靈玉笑著伸出手,彈了彈阿碧的額頭:「都快四千年了才化神,你好意思說!」


    「我是妖修嘛,跟你們不一樣……」阿碧心虛,看到謝瑜君,露出警惕的表情,「你又收僕從了?」


    阿碧有種失寵的失落感。靈玉已經離開得太久太久,她都要以為,自己被拋棄了。現在,好不容易等到她迴來,身邊卻帶著個陌生的小女修。


    「不是,這是我新收的弟子。」靈玉淡淡解釋。


    謝瑜君猶豫了一下,向阿碧點點頭:「我叫謝瑜君,請多指教。」


    論理,她見到化神修士,應該行禮才是。但是,從靈玉和阿碧的言談中,她聽出來,阿碧是靈玉的妖仆。她是弟子,阿碧是僕從,身份上來說,她比阿碧要高一些。她對阿碧行禮,並不合適。


    不過,對方怎麽說也是化神,謝瑜君的態度還是很客氣的。


    「我叫阿碧。」對著謝瑜君,阿碧就沒那麽好的態度了,隨便說了一句,又纏著靈玉嘰嘰喳喳,「主人,你是不是迴來帶我走的?好無聊啊,無夢山都沒什麽好玩的了……」


    靈玉舉步往裏走,一邊走一邊道:「行啊,你想走那就跟。」


    「太好了!」阿碧跳起來,「我們去哪?迴滄溟界嗎?還是去什麽明塵界?或者上真界?」


    謝瑜君跟在靈玉身後,滿肚子疑問。


    迴滄溟界她懂,去明塵界她也明白,去上真界是什麽意思?那不是紫郢天君的道場嗎?師父和紫郢天君的關係好像不怎麽好,去上真界打架?


    時光是最好的遺忘方式,幾千年,足以將一段感情埋入塵土。


    紫郢天君與丹霄帝君各自歸位,曾經的那段感情,知情人三緘其口。兩千年時光,弟子不知道換了多少代,知曉前事的,也隻有寥寥幾位高層。


    天命傳說在滄溟界多有流傳,可那些事跡,早已失真。謝瑜君不過是星羅海一個普通修士,當然無從知曉。


    「真人?」廳堂外,仙娥還是一身黃裳,看到靈玉,手裏剪枝條的大剪子差點掉到地上。


    靈玉離開得太久了,久到他們以為,她不會迴來了。


    仙娥隨即反應過來,擠出一個笑:「不,應該是帝君。」


    靈玉靜靜地看著眼前的仙娥,還是熟悉的模樣,但表情卻是陌生的。不同於單純的阿碧和翠羽,仙娥通曉世情,知道眼前的靈玉,已經不能當成當初的程真人對待了。


    這樣恭敬中帶著三分疏離的表情,是靈玉這些年見過的最多的模樣。他們尊敬她,崇拜她,仰慕她,卻不會親近她。


    丹霄帝君,大乘修士,威壓百界,誰人敢輕怠?


    「婆婆,多年不見,可還好嗎?」


    熟悉的稱唿,帶著淡淡的陌生的語調,讓仙娥感慨萬千。她道:「多虧帝君命人贈送秘藥,屬下已經煉虛,先前的種種隱患,都消除了。」


    靈玉淡淡一笑。以前的仙娥,可不會自稱屬下。


    她繼續往前,繞到後院,進入玄天仙府。


    仙府裏守衛的弟子,看到她,都是一副茫然的表情。


    她離開那麽久,這些人甚至不知道此處真正的主人是誰。


    「真人!」徐月從塔中奔出,看到靈玉,怔怔地不敢上前。


    靈玉靜靜地看著她,與自己有幾分相似的容貌,卻有著和徐逆幾乎一模一樣的氣息。


    看著這樣的徐月,她的心好像被針輕輕刺了一下,一閃而逝,卻又清楚明白地記得那種尖銳的疼痛。


    「徐月,好久不見。」


    踏入塔中,一切都維持著原來的樣子。


    靈玉看了一圈,在中間坐下來。


    初心居裏,隻剩下這些人了。端木澄迴了滄溟界,劍侍們去了上真界,紫霄劍派的那些劍修,從兩千年前開始,就不再到此處落腳。


    花了那麽多心力建起來的初心居,拆分起來卻飛快,有如風流雲散。


    隻有她們四人,還留在此處,和那段被塵封的過往一起。


    「帝君,您這次迴來,可是有事?」仙娥仍舊按照以往的習慣,給靈玉奉了茶。


    靈玉飲了一口,說道:「唔,我那邊已經告一段落,想來問問你們,是不是要隨我去明塵界。」


    「好啊好啊!」阿碧拍掌,「無夢山早就不好玩了!翠羽,我們一起去!」


    翠羽看了她一眼,麵露難色。


    阿碧眼睛一瞪:「怎麽,不願意和我一起?」


    翠羽看向仙娥:「我、我和婆婆一起……」


    一直以來,她跟的是仙娥,而不是靈玉。


    「婆婆?當然一起去啦,對不對?」阿碧扯著仙娥的衣袖。


    仙娥頓了頓,對她一笑,沒有馬上迴答:「阿碧,你先別急。」


    她轉迴來,對靈玉道:「帝君,您覺得,我應該去嗎?」


    靈玉揚了揚眉:「你隻要考慮想不想去就行了。」


    仙娥卻露出一絲為難:「帝君,當日追隨你們,說好了做你們的管家……」


    是你們,而不是你。


    靈玉突然笑了:「如果你覺得不合適,不去也沒關係。」


    仙娥如釋重負:「我還是留著看家吧,這裏……」她抬頭巡視,「總是要有人看家的。」


    家……


    靈玉垂下視線,看著手中清碧的茶水。


    「徐月,你呢?」


    徐月幾乎沒有猶豫:「我也看家。」


    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自己的身體是上真宮捏出來的,與徐逆同源,也就是與紫郢同源。而且,她身上還有徐逆的一絲意念,至今沒有收迴。這樣的她,跟靈玉迴丹霄觀不合適。


    去上真宮,同樣不合適。因為她這張臉,與靈玉有幾分相似,紫郢不會把她留在身邊。


    曾經,徐逆給她的使命是,跟隨靈玉,侍奉她左右。他們兩人,無論哪一個,都是她的主人。


    現在,主上與主母分道揚鑣,她反而去哪裏都不合適了。


    還好,初心居還在。


    靈玉迴以沉默。


    「主人……」阿碧怯怯地道,「大家都不走,那我也……也不走了……」


    靈玉閉上眼。


    阿碧莫名覺得,這個時候,自己應該看到落淚的,可結果看到的卻是笑容。


    靈玉睜開眼,露出淺淡的笑:「也罷,都留在這裏吧,有些東西,帶不走的。」


    仙娥心中一動:「真人……」


    謝瑜君默默地在旁邊看著,內心被一種莫名的悲傷淹沒。


    明明她們什麽也沒說,為什麽她此刻感受到的氣氛,卻比痛哭出聲還要傷懷?


    靈玉站起來,慢慢從塔中走出去。


    「若有什麽難處,傳信來明塵界。」


    「……是。」


    「瑜君,我們走。」


    「是,師父。」


    從初心居出來,一步一步,順著小道離開。


    那四名女子,默契地站在門口,目送她們。


    初心居,這三個字仍然帶著銳利的鋒芒,似乎能感覺到寫下這三個字時,那人堅定的心情。可這三個字,慢慢遠去,最終看不見了。


    「師父。」


    「嗯?」


    「這裏……是您的別居嗎?」


    聽到謝瑜君的話,靈玉的腳步微微一頓,又繼續向前:「應該說,是曾經的家吧。」


    曾經……


    隻是曾經。


    她帶著謝瑜君,一路往上行去。走到夢閣入口,阮唐候在那裏。


    多年不見,阮唐已經是煉虛修士了。


    她看到靈玉,張了張口,最終俯身見禮:「阮唐見過丹霄帝君。」


    若是以往,她應該喚程師妹才對。


    「不必多禮。」靈玉站在她麵前,表情沒有一絲波瀾,好像她們一開始就是這麽相處的。


    「師祖……已經在等候帝君了。」阮唐道。


    靈玉淡淡一笑:「有勞了。」


    阮唐在前引路,一路沉默著進入夢閣。


    論理,身為丹霄帝君的她,不應該直接傳送進無夢山。大乘修士之間,一直有著不成文的規矩,擅自傳送入對方的道場,是對彼此的不尊重。丹霄帝君來無夢山,應當傳送到神霄界入口,由結界入內,再上無夢山拜訪才是。


    不過,靈玉沒費這個事。她帶著謝瑜君,直接引動道標,傳送到無夢山的地界。


    丹霄帝君來訪,無夢真君怎能沒有察覺?靈玉踏上無夢山的同時,阮唐便奉命到夢閣入口等候了。


    順著台階,踏上夢閣之巔。


    熟悉的小道觀,熟悉的大樹,熟悉的背影。


    阮唐躬身一禮,直接退離。


    樹下,站著兩個人,一個負著手望著遠處,一個垂手侍立。


    看到她,那個垂手侍立的眼中閃過複雜的情緒,大禮叩拜:「弟子孟天璣,拜見師父。」


    謝瑜君眼中閃過訝意。這位……居然也是師父的弟子?看他的衣著和氣質,跟剛才那位阮前輩很相似,她還以為,他們才是同門呢!


    靈玉伸手虛虛一抬,口中淡淡道:「以後不必如此。如今身份不同,你再喚我師父,已經不合適了。」


    孟天璣站起身,臉上閃過糾結:「可是……」


    「就聽她的吧。」無夢真君的聲音傳來。


    負手眺望的年輕道人轉過身來,嘴角仍舊掛著讓人如沐春風的笑:「你喚她師父,卻喚我祖師爺,這個便宜,我可占不起。」


    曾經的靈玉喚他師祖,是靈玉占了便宜。可在丹霄帝君麵前,他是貨真價實的晚輩。


    靈玉微笑起來:「抱歉,如今可不能喚你師祖了。」


    「不敢。」無夢真君看著她的眼神,已經不帶一絲昔日的痕跡,「該我喚你前輩才是。」


    靈玉輕笑著搖頭:「前輩就不必了。我怎麽說也是轉世之身,受你一句前輩,就太占便宜了。」


    無夢真君正色道:「本質是誰,那便是誰,轉不轉世,又何需在意?」


    聽到這句話,靈玉默了默,仰頭笑了起來:「轉個世,竟連這點也沒勘破,倒是我著相了。」


    無夢真君迴以微笑:「懷素道友,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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