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心漢範閑書淡定以對,完全沒有自覺。


    他與其他人的情況都不同,簡不凡和他之間,是完全敵對的,感情也是完全割裂的。


    所以,範閑書不以為,簡不凡的感情債,要算在他的頭上。


    「仙石,我想問你個問題。」


    範閑書示意她說。


    「簡不凡當初決定連明心一起算計的時候,到底在想什麽?」靈玉問,「他對明心的感情應該沒有變過吧?既然如此,為什麽可以做出那種事?不會違背他的本心嗎?」


    範閑書道:「你是想問,為什麽簡不凡的七情與他的大道不衝突吧?」


    靈玉忍不住笑,這句總結真是太犀利了。


    「我知道簡不凡的道,並不包括斬斷七情。但是,他算計了明心,與斬斷七情好像也沒有差別。」


    範閑書輕輕一笑:「很簡單,因為他的道隻有兩個字,自我。」


    「自我……」靈玉慢慢迴味這兩個字。


    「對簡不凡來說,與明心在一起也好,算計她也罷,都是為了自我,所以,也就沒有違背本心一說。他算計明心,與斬斷七情完全沒有關係,隻是為了我。」


    簡不凡的道,就是自我之道。他喜愛明心,所以與明心在一起。當他覺得別的事更重要,就可以連明心一併算計。對他來說,一切都是從心出發,沒有任何衝突。


    靈玉若有所思。


    所以,除了斬斷七情之外,還有另外的選擇。就像她當初說服不言的那些話一樣,求仙即是求我,隻要塑造出一個沒有矛盾的「自我」,也就無需掙紮了。


    「多謝。」


    範閑書看了她兩眼,問道:「你的自我還沒有塑造完成嗎?」


    靈玉笑:「這個問題,我可以不迴答嗎?」


    其實,這個問題範閑書不該問的,關係再好的修士,涉及到根本大道,都是禁忌。


    範閑書當然懂得,所以他隻是笑笑,這個話題沒有繼續下去。


    「其他人呢?你有聯繫嗎?」


    靈玉道:「方師姐那邊,前些日子聯繫過,她和參商都迴歸了。」


    方心妍和參商是最順利的兩個,身為妖修的他們,根本不存在糾結。


    「這麽說,就是緣修那邊沒消息了?」範閑書若有所思。


    有簡不凡在,範閑書當然不會迴歸洞玄宗,他現在的處境比較尷尬。而其他人,雙成、韓撫寧、方心妍、參商,全都迴歸了。


    「嗯,這和尚不知道搞什麽,算不出他的去向。」提到緣修,靈玉也頭痛。


    他們幾個人裏,緣修本來是最穩的一個。他累世功德,佛心堅定,沒意外的話,這一世定然可以順利迴歸。但是,也不知道他幹什麽去了,一點消息也沒有,甚至推算不出來。


    「當年的悟嗔,不知道轉世過多少次,應該不會有事。」


    靈玉攤手:「我倒是不擔心他有事,就是怕他有事會把禍水往我們頭上引。」


    緣修那個人,她還不了解嗎?以他的心眼,想有事挺難的。但是,他要真有事,一定不會有那個節操自己扛下來。


    她可沒忘記,簡不凡背後還有別人。滄溟界那個天地輪迴鎖,還在那裏放著,背後隱隱約約有聖人的影子。


    他們八人,未轉世前可說是人界最頂尖的修士,敢將他們八人一起算計,此人的厲害可想而知。


    「仙石,這些年,你真的沒探出什麽嗎?」


    範閑書搖頭:「簡不凡防我防得很嚴,當年他發現他爭不過我的真靈,就直接將那些記憶抹掉了。」所以,他雖然吞噬了簡不凡的真靈,卻隻得到零星的記憶,重要的東西一點也沒有。


    這對範閑書來說是好事,他不用像靈玉這樣,跟懷素爭奪自我。但是,也遺失了重要的線索。


    兩人說了一會兒話,靈玉問:「你現在有什麽打算?」


    「你指的哪方麵?」


    「總不能一直在外麵流浪吧?身為大乘修士,你不覺得自己太可憐了嗎?」


    範閑書笑道:「洞玄宗我不能迴,可另尋一界開宗立派,我又不喜歡,隻能在外麵流浪了。要不然,你收留我?」


    靈玉連忙擺手:「收留一個大乘,我可不敢!你還是繼續流浪去吧!」


    範閑書哈哈一笑:「真讓人傷心,你居然這麽對我,你還是靈玉嗎?」


    「抱歉,我現在還是懷素!」


    靈玉也許會收留仙石,但懷素不會收留範閑書。現在的範閑書,雖然站在他們這邊,可他跟簡不凡畢竟是同一個真靈。臥榻之側,留個不穩定因素,不是懷素會幹的事。


    在丹霄觀留了兩天,範閑書離開了。


    他沒有說去哪裏,因為他自己也不知道。


    分界之戰後,人界再也沒有哪個大乘修士如他一般,沒有道場,沒有門人,四處流浪。


    靈玉不免想起當初,他們從玄淵界來到滄溟界的時候,她去了太白宗,羅蘊去了紫霄劍派,範閑書卻留在了星羅海。


    從那個時候起,他好像就註定了流浪的命運。不管加入什麽組織,有過什麽好友,最終都隻剩一個人。


    ……


    北極上真宮。


    周若瑾身姿挺拔,守在雪原入口。


    當年的入宗考核,引發了一場意外,死了不少人。而倖存的弟子,全都破格進入本宗。


    周若瑾亦在其中,並且,運氣很好地被蕭煜收入門下。


    「葉師弟,劍尊一直都是這樣的嗎?」周若瑾看著極光下的身影很久了,忍不住問跟他一起接了守衛任務的葉一舟。


    葉一舟順著他的方向看了一眼,答道:「不知道啊!」


    「為什麽你會不知道?」


    「因為我也沒見過劍尊。」葉一舟如此迴答。


    「不會吧?」周若瑾不相信。


    「劍尊之前一直在閉關,也就是你們運氣好,一來劍尊就出關了。」


    「哦……」周若瑾點點頭,表示了解。


    他確實運氣好,入宗當年,正好劍尊破關而出,所以他們這一批弟子,破格入宗的名義是,慶賀劍尊出關。


    不過,周若瑾知道這個理由隻是用來糊弄外人的。當年廣樂天發生的事,他被警告過,不許泄露出去。


    這件事他放在心裏很久了,總覺得有什麽不為人知的隱情。


    比如,劍尊當年是怎麽迴事?為什麽會和他們一起參加考核?為什麽隻有煉虛修為?還有那個駱小蘭駱師妹,又是怎麽迴事?她是丹霄觀的傳承,怎麽會混進考核隊伍中呢?而且還和劍尊很熟的樣子……


    周若瑾思來想去,總覺得當年那個劍尊,並不是劍尊,而像是——化身!


    他隱約知道,當年之事涉及到劍尊的一項秘密,如果不是為了封存這件秘密,也許他們這些人,不會全部破格入宗——就算他們條件夠了,入宗的名額也沒有那麽多。


    隻是,理智知道這件事不能外泄,他內心還是很好奇啊!


    那位駱師妹和劍尊是什麽關係?對了,她說她叫程靈玉,她冒名頂替,到底想幹什麽?丹霄觀的人,怎麽會和劍尊有關係呢?她後來又去了哪裏?


    這些問題一直憋在心裏,不敢告訴別人,周若瑾心裏就跟長草了似的。


    好想知道為什麽!


    「劍尊是在修煉嗎?」周若瑾沒忍住,又問了句話。


    葉一舟木然看了他一眼。這位周師兄,話怎麽這麽多?他們隻是負責守衛而已,劍尊怎麽著,是他們該問的嗎?


    「周師兄。」


    「什麽事?」


    「我能換個班嗎?」


    「為什麽?」


    因為再跟你一起,我就要瘋了!


    雪原上,紫氣騰空,劍光耀目。


    等到劍光消逝,紫郢的身影落了下來。


    「恭喜師尊!」蕭煜迎上去。


    紫郢漠然看了他一眼:「有何可喜?」


    蕭煜道:「師尊修為大復,難道不應該恭喜?」


    紫郢語氣淡淡:「誰說我修為大復了?」


    「呃……」蕭煜沒想到自己馬屁拍在了馬腿上,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難道不對嗎?剛才那一劍,威力多大啊!


    「看來這萬餘年,你還是沒什麽長進。」紫郢冷冰冰的聲音傳來。


    蕭煜的汗一下子下來了:「師尊……」


    「罷了,你天分不及冷山他們,不是你的錯。」


    聽到師尊這句話,蕭煜默默捂住胸口。內傷啊!他要天分比得上冷山師兄,也不至於在合體期蹉跎這麽多年,遲遲無法邁入大乘了。


    「弟子讓師尊失望了。」


    「沒有,你難以邁入大乘,為師早有預料。」


    蕭煜繼續捂胸口。他都快忘了,有一個有什麽說什麽的師父,時不時被插一刀的感覺是什麽樣的了……


    紫郢沒管現任大弟子傷痕累累的心靈,走進小亭坐下,一邊擦拭自己的劍,一邊問:「怎麽,有事?」


    聽到這句話,蕭煜精神大振:「師父,丹霄觀那邊有動靜了!」


    紫郢拭劍的手頓了頓。


    蕭煜繼續道:「不久前,丹霄觀有一位客人到訪。」


    紫郢停下動作,望向他。


    「那位出自滄溟界,名喚範閑書。」


    片刻後,紫郢手腕輕輕一振,紫郢劍歸於無形。


    「具體說來。」


    「是。」蕭煜詳詳細細地道,「那位三天前去的明塵界,在丹霄觀留了兩天……」


    蕭煜全部說完,紫郢點點頭:「繼續盯著。」


    「是。」看看沒自己的事了,蕭煜躬身,「弟子告退。」


    剛剛走開一會兒,蕭煜匆匆折返:「師尊,有客人來訪。」


    紫郢連問都沒問:「請過來。」


    「……是。」蕭煜心道,能讓師尊直接請到這裏來的客人可不多啊,那位之前與師尊好像沒有這麽深的交情,難道是轉世結下的情誼?


    唉,師尊轉世的那一世,真是亂七八糟的。有了好友倒沒什麽,要命的是,居然有了道侶。說起來,師尊一直命人盯著丹霄觀,該不會還沒有死心吧?這件事要不要告訴兩位師兄呢?


    蕭煜一通胡思亂想,那位客人已經被引了過來。


    宮裙高髻,眉目若雪,站在這冰雪之中,如同冰雪仙子。


    「晚輩拜見明心天君。」蕭煜恭敬行禮。


    雙成——或者說明心輕輕抬手,笑道:「不必多禮。」


    「師尊已經等候多時,請。」


    明心跟著蕭煜,抵達雪原小亭。紫郢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如同一座冰雕。


    明心臉上泛起笑容:「紫郢,多年不見了。」


    紫郢轉迴身,仍然麵無表情:「確實多年不見了。」


    眼前這個人,形貌已經完全恢復,她是明心,而不是雙成。


    身為靈族,當然迴歸本體最合適。


    「你恢復得不太好。」盯著紫郢看了一眼,明心如此說道。


    紫郢的眉頭微微一動,沒迴答。


    「兩千年,才恢復成這樣,你好像遇到了麻煩。」


    紫郢淡淡道:「你不也如此?」


    這句話透著隱隱的敵意。


    明心雙眉一軒,似乎很詫異,最後笑著搖頭:「紫郢,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


    紫郢沒有說話。


    「看來你的麻煩不小。」


    「你來,就是說這個?」他的語氣已經透出些微不悅。


    明心微微一怔,隨即搖頭:「我本來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出問題了。現在看來,你的問題比我想像中還要嚴重。」


    紫郢沉默。


    明心嘆了口氣:「我不是來揭你傷疤的,你不用這麽牴觸。」


    紫郢眯起眼:「我何來牴觸?」


    「你不願意與我說,不就是牴觸?」


    「我怎麽不記得,我們之間的交情,有好到這個程度?」


    明心的神態,有點無奈:「轉世之後的我們,好歹有過命的交情,你這樣,太無情了吧?」


    紫郢淡淡哼了一聲。


    明心敏銳地察覺到什麽:「莫非,你不願意承認那一世?」


    紫郢沒有迴答。


    明心皺起眉:「紫郢,你這麽做,是在給自己找麻煩。不管你承不承認,那一世都存在,你用這種方式隔絕,恐怕會弄巧成拙。」


    「你說夠了?」


    明心嘆了口氣:「我來,本想告訴你,已經有所發現了。但是現在看來,你自身問題太大,已經不適應討論這個了。」


    紫郢皺眉。


    「別否認。」明心微笑道,「我也是靈族,你身上發生的問題,我很清楚。」


    「你不必多管。」


    「我們是同伴,我怎能不多管?」說罷,明心審視地看著他,「不要告訴我,你連這個也不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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