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星真人看著眼前的天都山,感懷無比。


    五千年了,這一切終於結束了。


    三台界靈脈迴歸,他們這些修士再也不用守在仙域,守在天都山了。


    三台界未成棋局時,她有自己的師門、親友。現在這些都沒有了,他們一個個,都隕落在了棋局之中。


    說不上恨或者什麽,碎星真人更多的是感慨。


    修為更高,就有資格決定他人的命運,這是修仙界的鐵則,她沒什麽可抱怨的。


    現在,一切都迴歸平靜了,她也該迴去了。


    天道盟和靈台教解散,眾多修士各奔東西。


    那些受到大乘修士修改天地法則影響,而得到血統提升的妖修,無一例外選擇離開。


    現在的三台界,沒有了大乘修士的影響,對妖修不再有優待,他們留下來,隻會不斷弱化,直到迴到「正常」的情況。既然如此,不如離開三台界,找一個適合妖修居住的大千世界,繼續自己的修行之路。


    至於大量的人類修士……


    棋局結束,不得私傳功法的禁令也解除了。這個棋局給三台界留下了豐厚的遺產,大批珍貴的資材,數不盡的功法……想來,三台界會重新崛起一批新的宗門吧?


    可以預見,在今日的基礎上,往後的幾千年,三台界將會人才輩出。這對整個三台界來說,或許是好事,但對於他們這些在棋局困了幾千年,乃至丟掉性命的修士,又有何用?


    「走吧。」碎星真人一揮袖,劍氣升起,裹起一行人。


    決定與她一同離開的,還有佟飛雪和一幹元嬰修士。碎星真人想,或許他們也會成立一個宗門吧?


    曾經的師門沒有了,但她可以重建一個。


    有誕生就有毀滅,毀滅過後,又在廢墟上重新建起新的存在,這個世界不就是這樣嗎?永遠這麽循環。


    禦風台上,於謂之默默眺望著遠方。


    眼前青山茫茫,山色空濛,如同一幅上好的寫意畫。


    但於謂之看的並不是這幅畫,他其實並不知道自己看的是什麽,隻是想這樣站著。


    「謂之。」


    聽到靖輝真人的聲音,於謂之轉過身。


    「靖輝師祖。」他躬身為禮。


    靖輝真人微微一笑:「碎星已經走了,飛雪和她一起。至於小楓,會跟我一起走。你呢,打算去哪裏?」


    於謂之半晌沒動,眼中閃過迷茫。片刻後,他道:「我想……到外麵走走。」


    「離開三台界嗎?」


    於謂之點頭:「師祖,我想去看看外麵的世界,到底是什麽樣子的,很久以前,就有這個想法了。」


    「也好。」靖輝真人看著於謂之年輕的臉龐,「年輕人,是該出去走走。」


    於謂之想說什麽,欲言又止。


    靖輝真人笑問:「想問程道友的事?」


    於謂之目光動了動。


    「放心吧,她不會有事的。」


    於謂之躊躇,終於還是說道:「她……會去哪裏?」


    在靖輝真人的注目下,於謂之開始閃躲。


    靖輝真人嘆了聲,拍拍他的肩:「你不該想這麽多。」


    於謂之低下頭。


    片刻後,靖輝真人道:「還記得徐程兩位道友來三台界的目的嗎?」


    於謂之輕輕點頭。


    「那座元神池,在烏蘭草原之南,後來被兩位大能移到烏蘭聖山,當做坐標。我想,你去那裏的話,應該還能見到他們一麵。」


    「……」於謂之閉了閉眼,再睜開,似乎想明白了什麽,釋然道,「罷了,見或不見,又有什麽區別?」


    靖輝真人嘆息一聲:「我們這就走了,謂之,有緣再會。」


    「有緣……再會。」


    ……


    元神好像在虛空中,無處著力。


    一道力量不受控製地衝進身體,衝進元神,對自己進行洗滌。


    這力量如此強大而詭異,元神沒有絲毫反抗的餘地。


    力量過處,元神的每一寸都在毀滅,每一寸又在重生。


    灼熱,痛楚,粉碎,生長……


    靈玉不知道持續了多久,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目前這種狀態是不是還叫活著。明明意識是清醒的,卻不能動彈,隻能任由這道力量毫無顧忌地衝進自己的身軀,一點點地錘鍊著經脈、元神。


    痛楚到了盡頭,便成了習慣。她的意識在黑暗中,碧落之晶懸在識海裏,閃動著幽藍的光。


    於是她想起了許多事情,那些事情她不曾經歷過,卻好像親身經歷一般真實。


    那是深藏在碧落之晶裏,屬於懷素的記憶。


    從前,她麵對懷素的記憶,總是存在隔閡。經歷過五行解離後,不知為何,她看著這些記憶,無比地真實。


    突然,她奪迴了身體的控製權,「嘩啦」一聲,從水底浮了上來。


    「靈玉!」這是徐逆的聲音。


    一雙手臂把她從池底拉起來,捧住她的臉。


    「你還好嗎?」


    她眨去眼睫上的水珠,看到徐逆的臉龐。不知為何,此刻的徐逆,讓她想到了紫郢。


    「我沒事。」她說。


    真實的觸感,熨帖著肌膚。


    靈玉伸出手,撫開徐逆臉上垂下的濕發。她的手指貼著他的臉龐,一點點地滑動。


    這動作是那麽溫情脈脈,使得徐逆的唿吸微微有些不穩。


    他終於伸出手,想抓住她的指尖。


    靈玉卻先一步放開了。


    「靈玉……」徐逆不解。


    靈玉搖了搖頭:「沒事。你的元神也錘鍊過了?」


    徐逆點點頭:「比你早一點醒過來。」


    靈玉抬頭四顧。


    霧氣蒸騰,看不清周圍的景物。朦朧看去,仿佛便是他們之前來過的烏蘭聖山。奇怪,元神池不是不在這裏嗎?


    「這是哪裏?」


    「聖山。」徐逆給了個預料中的答案,「我想,應該是那兩位前輩把元神池移過來的吧?」


    把卓凡引來此地的那塊碎片,就是元神池的的池壁碎片。


    「有人。」徐逆突然道。


    神識中,有人踏入元神池的範圍,慢慢往這邊而來。


    「是婆婆。」靈玉很快感應到了熟悉的氣息。


    不多時,仙娥的身影出現在霧氣中。


    「我……打擾你們了?」她的聲音似笑非笑,帶著調侃。


    水聲嘩啦,靈玉從元神池出來。


    「婆婆,你怎麽來了?」


    「不止,徐月他們也來了,就在外麵等著。」


    靈玉挑眉。


    仙娥道:「當日你們消失不久,我們就被移來了此地。」


    「原來如此。」靈玉心道,她應該感謝長治道君的體貼嗎?送他們來了元神池,順便把下屬僕從們都送來了。


    「那位還給了一件東西。」仙娥張開手,一個光點在她手中閃動,「他說,兩百年前,三台界外麵颳起了虛空颶風,難以界定方位。幫人幫到底,這是瞬時傳送道標,如果我們要離開,可以藉助此物,將我們傳送到某個大界去。」


    靈玉訝然:「竟然……」


    化神修士跨界而行,虛空中危險不少,尤其還有虛空颶風。這瞬時傳送道標可是個好東西,免去不少麻煩。能做到跨界傳送的,也隻有大乘修士了。


    可惜的是,這種瞬時傳送道標耗費極多,隻能使用一次。


    「婆婆,」水聲再度響起,徐逆亦從池中出來,「你們也趕緊吧。等你們錘鍊完元神,我們就離開。」


    「嗯。」仙娥發出一道傳訊符,不多時,徐月等人出現在他們的麵前。


    靈玉說:「我們在三台界拖得太久了,你們化神之事,不能再耽擱了。入元神池錘鍊過元神,對你們化神大有好處。」


    徐月還是那樣麵無表情,袁復和花有溪卻有些遲疑。


    徐逆道:「有我在此,你們怕什麽?」


    聽到這句話,袁復和花有溪疑慮盡去,躬身:「是。」


    元神池對元神的影響之力,他們在聖山下就感覺到了。元嬰的元神還很脆弱,他們不覺得自己能夠承受。不過,徐逆既然這麽說,也就是有把握保證他們的安全。


    四人紛紛入池,接受元神錘鍊。


    靈玉和徐逆在元神池旁盤坐而下,用自身的修為,分散元神池的壓力,免得他們無法承受。


    一個月過去,首先從元神池中出來的,是仙娥。


    她的肉身隻有元嬰實力,元神卻是化神期的,比另外幾人強悍得多。


    三台界這場棋局裏,得到好處最多的,便是仙娥。她已經換到了更換肉身之法,現在錘鍊過元神,下一步便可更換肉身了。


    然後是徐月。她的身體由上真宮捏出,紫氣浸潤之下,元神本就沒有那麽脆弱。


    等到袁復和花有溪錘鍊完畢,著手離開事宜。


    六百年過去,阿碧和翠羽都晉階了元嬰。她們是草木妖修,元神池對她們效用不大,幹脆就沒有入池。


    阿碧自然跟著靈玉,翠羽決定跟著仙娥。


    至於虛池,他的壽元沒有多少,化神無望,沒必要跟著靈玉離開。看在他這六百年安分辦事的份上,靈玉給他留了些「遺產」,憑藉著她和徐逆遺留下的威名,足夠他安安生生地過完餘生。當然,他要是自己作死的話,已經離開的靈玉,沒辦法再當他的靠山了。


    「要不要去道別一聲?」徐逆問。


    靈玉嘆了口氣,搖頭:「算了,已經各奔前程,迴天都山也遇不到了,就這樣吧。」


    一行人聚齊,仙娥引動了長治道君留下的瞬時傳送道標。


    光芒籠罩了聖山,仿佛一個小太陽在此升起。


    許多年以後,居住在聖山附近的部族,又流傳起了新的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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