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茂早有心理準備,靈玉跟他說過,這個坊市裏有許多妖修。但是,當他看到掌櫃身後鑽出來的尾巴,那種實實在在的恐懼感擊倒了他。


    有心理準備是一迴事,習以為常是另一迴事。


    他的臉扭曲起來,露出驚恐到極致的表情,每一塊肌肉都僵硬得無法自主調動,表現在臉上,就變得極端詭異。


    「尾巴,尾巴……」他的聲音抖得不像話。


    掌櫃一爪子掐住他的脖子,煞氣騰騰:「說,你們到底是什麽人?」


    「我……我不知道……」鄒茂聲音都變調了,直覺地喊出這句話。


    「要是你不說,等一下就把你洗刷幹淨上蒸籠。知道什麽是蒸籠吧?你躺在蒸籠裏,熱氣一層一層地上來,自己都能聽到外麵的聲音,一點點地失去意識,不能動彈。等到蒸熟了,你就會被分食,蘸點醬啊醋的……嘖嘖,人肉的味道可好了!」


    他還待恐嚇,鄒茂已經白眼一翻,暈過去了。


    他暈得太幹脆,以至於掌櫃和魅姬都沒反應過來。


    這個人……也太膽小了吧!


    「喲,上蒸籠蒸,好玩嗎?」一個女聲突然響起。


    掌櫃和魅姬一驚,這聲音近來咫尺,他們兩人卻一點感覺也沒有。


    「誰?」掌櫃沉聲喝道,「膽敢在此裝神弄鬼,給我出來!」


    「誰裝神弄鬼了?是你們太蠢了看不見。」


    聲音更清晰了,兩人扭頭一看,一個綠衫女子就蹲在牆頭。


    「你——」掌櫃立刻認出來,這綠衫女子就是跟在白衣女修身邊的僕從之一。


    掌櫃也算是見多識廣,阿碧出現得無聲無息,他立刻想到對方實力不凡,二話不說,轉身一撅屁股,準備上絕招——放屁。


    「敢用屁股對著我?」阿碧已經很討厭黃鼠狼的臭味了,見掌櫃的還想放屁,怒上心頭,隨手一招,一根樹藤憑空出現。沒等掌櫃的鬆開肛管,樹藤已經抽了過去——


    「啊……」一聲慘烈的唿聲,響徹坊市上空。


    魅姬忍不住捂住臉,黃鼠狼放屁的時候被捅了屁股,這簡直就是一幕慘劇……


    「真噁心!」阿碧甩掉那根樹藤,一臉嫌棄的表情。


    魅姬反應過來,叱道:「膽敢在此放肆……」


    「膽敢對我使用魅術!」她還沒說完,阿碧已經迴了一句,再次一招手,樹藤成網,向其罩下……


    魅姬大驚失色,阿碧的動作並不快,但她卻一點反應的餘地都沒有。自身的魅惑之術施展出來沒用不說,連閃避對方的法術都做不到。


    「啊……」魅姬緊接著步掌櫃的後塵,摔了出去。


    阿碧一腳踩在掌櫃的臉上,霸氣十足:「說,誰指使你們幹的?」


    掌櫃眼睛裏已經在轉圈圈了,此時什麽話也說不出來,隻能抖著嘴唇:「饒、饒命……」


    「說不說?」


    「我……」


    屋頂上,丹珠嫌棄地道:「你們名字叫碧的怎麽都這麽沒腦子?這不是打草驚蛇嗎?」


    碧珠不服:「這隻蠢藤妖關我什麽事?別把我們扯一起。」又道,「怕什麽?這個坊市裏,連築基修士都沒幾個,還怕驚蛇?不用主上出馬,連花皮那個蠢貨都能幹得漂漂亮亮。」


    這話倒是真的。丹珠也沒把這事放心上,就像碧珠說的,一個連築基修士都能稱王稱霸的小坊市,她們怎麽可能放在眼裏?之所以出來查訪,還不是主上覺得奇怪。


    「這裏的動靜很快就會傳出去,我們去堵人吧。」丹珠略一思忖,做了這個決定。


    「好。」相比起阿碧,她們兩個有計劃得多。靈玉的目的不在教訓他們,而在於弄清事情背後的意義,這兩個人,隻是小魚小蝦而已。


    兩隻訛獸身影一晃,消失在屋頂,不多時,出現在那間華麗的大宅中。


    老者此時正在擺弄算籌,不知道算些什麽,忽然覺得不對,耳邊似乎響起了掌櫃驚慌失措的聲音:「饒命,姑娘饒命啊!」


    老者眉頭一皺,算籌甩到桌上。


    正要出門,一站起來,就撞到了什麽,跌了迴去。


    老者大吃一驚,再次站起來,果然又被壓了迴來。


    他手中冒出火光,小心翼翼地探出去,發現前麵有一道無形的牆,他又往後挪,仍然撞到了一堵牆。


    他心知遇到了大敵,大喝一聲,手中閃過一道光芒,似乎在操縱什麽。


    但是,那光芒隻是閃了一下,就消失了。


    拋下一顆石子,卻連個水花都沒有,老者想也知道出事了。


    他毫不猶豫地激發身上的靈符,意欲逃命——他根本沒有感覺到對方的存在,對方就把他壓製得死死的,對方的實力遠遠超過他,也許是結丹修士。


    麵對結丹修士,不管對方因何而來,出於穩妥的心理,還是逃命要緊。


    但是,他花大價錢買來的保命靈符,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老者心口一涼,跌坐迴去。


    對方還未現身,就把他壓製住了,來者不善哪!要命的是,他還沒有反抗的實力,隻能任其宰割。


    老者深吸一口氣,沉聲道:「是哪位前輩?還請現身一見。」


    「嘻嘻,」不知道哪裏來的嬉笑聲響起,一個女聲道,「丹珠,這隻狼居然擺陣法用靈符,他是不是當人太久,忘了自己是妖了?」


    另一個女聲接道:「當人很好啊,有陣法靈符相助,比妖本身的妖術強多了!」


    「可是,他連幻化原身都忘記了,還算是妖嗎?」


    「這我可不知道……」


    老者越聽臉色越難看,到最後,忍不住高聲喝道:「兩位前輩,若有冒犯之處,金剛在此賠禮了!還請前輩告知,晚輩到底哪裏得罪了前輩?」


    下一刻,兩個妙齡女子憑空出現在堂中。


    看到她們的第一眼,老者瞳孔一縮。


    妖,這兩個也是妖!他果然得罪了什麽前輩嗎?


    「你沒有得罪我們姐妹,不過得罪了我們的主人。」丹珠笑吟吟道,「不用浪費力氣,如果連你這麽隻築基期的小狼都製不住,我們姐妹可以一頭撞死了。」


    「哼!」碧珠水袖一揚,老者「啊」地叫了一聲,手中的東西掉到地上,卻是一柄匕首。


    「連法寶都不會用,還想偷襲?找死!」


    碧珠身上氣勢大漲,如山一般的威壓向老者壓了下去。


    幾乎隻是眨眼的時間,老者額上的冷汗就下來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他心中驚駭到了極致。這不是結丹期,他見過結丹前輩,沒有這麽恐怖的威壓。


    元嬰,居然是元嬰妖修!


    如果是結丹妖修,他還可以憑藉手上的秘寶逃出,可元嬰的話……更要命的是,她們上麵還有主人!


    「兩位……前輩……」老者艱難地道,「金剛……有眼不識泰山,願將家財全部奉上,隻求饒過一條小命……」


    丹珠和碧珠交換了一個眼色,丹珠道:「你這麽說就好辦了,隨我們去見主人吧!」


    老者隻覺得身上一輕,眼前一晃,已經到了半空中。


    碧珠一彈指,一道光芒從指尖發出,落在大宅上,凝成一層無形的結界,禁絕出入。


    老者心痛如刀絞,這迴真是栽了,他苦心經營多年,這個老窩就這麽沒了。


    不過……


    他看向丹珠和碧珠,心中升起另一個念頭。


    這兩個元嬰妖修是什麽品種,他看不出來,但她們既然沒有直接將他殺了,那就有活著的希望。他沒了這個產業,說不定能有更好的前程。


    老者心思轉得飛快,想在這絕境中掙出一條生路來。


    丹珠和碧珠沒給他多少時間,一眨眼,他就出現在一間房內。


    這間房,跟他的宅子比起來,隻能說是簡陋了,家具很齊全,但這些粗糙的擺設,透出一股馬虎的味道。


    老者很快猜到,這應該是一家客棧。


    「主上,人帶到了。」丹珠稟道。


    老者抬起視線,小心地掃視過房間,想看清楚元嬰妖修的主人是什麽模樣。


    隨後,他看到床中盤坐著的靈玉,內心有些吃驚。


    這模樣,這打扮,似乎就是……


    靈玉睜開眼,對他微微一笑。


    這笑容很和善,老者卻受了驚嚇一般,連忙抬頭。


    「你叫金剛?」和煦的聲音響起,一點也不像質問。


    老者不敢大意,戰戰兢兢地迴答:「迴高人,小妖是叫金剛。」


    靈玉點點頭,問道:「我且問你,為何坊市會有如此之多的妖修,而且還大多數化形了?」


    一進坊市,靈玉就覺得不對勁。這座坊市裏,妖修居然占了半數。這在滄溟界是不能想像的,人妖天性排他,就算沒有限製,也會不自覺地尋找同類。


    比如,滄溟界東西溟通行後,妖修逐漸到了星羅海,他們一般都會選擇住在一起,而不是完全跟人雜居。


    而且,像這種低級坊市,妖修數量更少。能夠在鍊氣期就化形的妖修是少數,不是本身血統高貴,就是遇到了大機緣。


    可在這座坊市裏,隨便碰到個鍊氣妖修,都是化形了的,而且化形的程度都很高,不注意根本看不出不是人類。


    靈玉本打算找個人問問,隨後就發現,這個坊市似乎有一絲古怪。這古怪的源頭究竟在哪裏,她還弄不清楚。這個世界的天地法則,似乎被一層無形的阻隔擋住了,她明知道有問題,卻感應不出來。所以,她幹脆等這些妖修自己作死,說不定能看出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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