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靈玉,冷靜無比。


    當混沌天雷出現的時候,她就知道,以常規手段不可能渡過此劫。


    混沌,天地之始。


    但凡含有混沌二字,必然包含著無限的可能。也就是說,無論她甩出什麽法寶,施展什麽法術,在混沌麵前,都是無用功。


    既是混沌,就有相剋之物。


    若是外物不能助她渡過此劫,那麽她能倚仗什麽?


    老天不可能完全不給人活路,既有混沌天雷,就一定有應對之法。


    沒有法寶,沒有法術,她能夠倚仗的,就隻有自身了。


    在靈樞島那三十多年,她曾經思考過一個問題。如果沒有了修為,她還有什麽?


    這道混沌天雷,把她拉迴到這個問題上來。


    所謂修行,修的從來都是自身,道心、佛心、這些都緣於自身,外物始終是外物。


    既然如此,那就讓她用自身去承接天雷吧!


    她一躍而起,衝著混沌天雷,迎頭而上。


    距離越來越近,她越來越清楚地感覺到混沌的氣息。


    遠古以來的磅礴力量,蘊含在這道小小的天雷中。


    它沒有太清神雷的堂皇,沒有紫霄神雷的威勢,也沒有陰陽神雷的神秘。它這樣悠悠而下,威壓不夠強大,讓人誤以為它很無害。


    事實絕非如此。


    當身體被混沌天雷包圍的時候,靈玉見到了這世間最恐怖的力量。


    這是天地的本源,生命的起始。無數的奧義,在這片混沌裏得到體現,那些玄妙的至理讓人目眩神迷。


    她沒有感覺到加諸於肉身的痛苦,而是沉醉在這個海洋裏,被無數的奧義迷失。


    「停住了,怎麽停住了?」遠處旁觀的人中,許多人議論紛紛。


    他們隻看到最後一道天雷落下來,靈玉化成遁光迎上去,兩者在半空相遇融合,然後就停住了。


    天雷怎麽會停呢?一些結丹修士百思不得其解。


    元嬰修士們多半能猜到,應該是兩者正在較量吧?


    天雷迅猛,落下時往往隻有一瞬間,很快分出勝負,剩下的都是消解的過程。


    可這最後一道天雷,卻有些詭異。應該說,靈玉的應對方式有些詭異。


    她沒有像剛才一樣,用陣法、法寶、法術等物消解其雷霆之力,而是選擇了直接投身雷霆之中。


    按理說,應該很快就分出勝負才是,可這道詭異的天雷竟然就這麽被她拖住了。到底是她自身擁有特殊的應對手法,還是這天雷有什麽奇妙之處?


    狂風唿嘯,仙娥站在半空中,看著太白宗的方向,內心默默地祈禱。


    她與其他人不同,如今的滄溟界,她是惟一一個自身經歷過雷劫的人,知道得比這些人多得多。


    混沌天雷,當年滄溟界還沒有被隔絕的時候,她曾經在遊歷時聽別人說起過。


    整個人界的修士不知凡幾,化神時,能夠引動混沌天雷的卻沒有幾個。這些人前途遠大,不乏大乘門下。


    可是,能夠渡劫成功的人,不足一半。


    化神雷劫,並不是那麽可怕,渡劫成功的往往有七成左右。就算是與世隔絕後的滄溟界,死於化神雷劫的,也就那麽幾人而已。


    仙娥一直對靈玉很有信心,直到這道混沌天雷出現。


    據說,混沌天雷,無法可擋,陣法、法寶、法術,皆在其麵前不堪一擊。


    她不知道遇到混沌天雷要如何抵擋,這對經歷過混沌天雷的宗門來說,也是機密中的機密。她隻是本能地對靈玉寄予希望,覺得她可能有辦法。


    危機往往伴隨著收穫,倘若能夠渡劫成功,她的前程不可限量。


    仙娥知道,現在是關鍵的時刻,天雷之所以停住,是因為它正在與靈玉較量。


    她不禁感嘆,以自身承受天雷,就連她這個經歷過天雷的人,都不敢做出這樣的決定。果然是天命之人啊……


    太一殿裏,那些元嬰們更著急。


    這到底是成功還是失敗了?為什麽僵持住不動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別急。」蔚無怏說,「沒有結束,就還有希望。」


    這句話他說的幹巴巴的,其實最緊張的,就是他自己。與其說是在勸別人,不如說是安慰自己。


    沒錯,沒有結束,就還有希望。


    如果靈玉承受不住這道天雷,剛才一撞之下,就已經分出勝負。既然沒有,說明她正在與天雷較量。


    此時的靈玉,陷入了一種難以言說的境況。


    她好像置身於一個奇妙的世界,周圍什麽也沒有,又好像什麽都有,似乎有一股力量等待著抽枝發芽。如果非要形容,那就是一個雞蛋。


    自身好像在一枚雞蛋裏,意識都是迷濛的,不知時間流逝,不知空間何處。


    終於,她聽到了一聲輕微的響聲,那似乎是破殼的聲音。


    緊接著,周圍發生了劇烈的變化。混沌分化,清者上升,濁者下降,天地初分,風雲聚集,山川湧現,雷聲隆隆。


    雷聲裏,大雨瓢潑而下,水流匯成江河湖海,綠意在大地湧現,生命初始。


    萬物逐漸衍化,直到出現人類。


    混沌,這就是混沌。


    萬物之始,生命之始。


    她沉迷於這個世界,萬物衍化的過程,將她引入到從來不知道的奧義裏。


    她覺得,她自身就是這片混沌,自身就是這個世界。


    好像……什麽都不重要了……


    「快看,天雷好像……」陸盈風突然叫出聲。


    那片非黑非白的天雷,緩緩地湧動著,好像一隻巨獸,正在消化自己吞食的異物。


    每個人的心都被揪住了,難道說,已經被……


    風沒有那麽劇烈了,正在慢慢停止,而天雷卻沒有消散,這是不是代表著……


    他們不敢想,眼睜睜地看著事情朝著自己不願意的角度發展。


    「不,不會的!」蔚無怏咬牙切齒,「我的徒弟,不可能跌倒在最後一步!」


    可是,不管他再憤怒,自身都做不了什麽。


    眾人絕望地看著那道天雷,看著逐漸停止的風雲。


    好像祈禱起了作用似的,風雲突然再起,雷光湧動得更加劇烈。


    混沌天雷裏,靈玉突然睜開了眼睛。


    有那麽一刻,她真的在混沌裏迷失了。


    仿佛自己就是這片混沌,可以創造出一個世界,自己就是世界之主,所有的奧義瞭然於心。


    這不就是修行所追求的最終的狀態嗎?既然得到了,還要去追求什麽?


    識海裏,那顆碧落之晶突然發出光亮,仿佛懷素在提醒她一樣。


    心中一點清明,她驚醒過來。


    這就是混沌,原來這就是混沌天雷的力量。


    它的威力,不在於龐大的力量,而在於深奧的義理。


    掌握了這些,就仿佛掌握天地一般的玄妙。


    靈玉靜下心,重新沉浸入混沌之中。


    這一次,她不再融入其中,而是以旁觀的姿態,靜靜地參悟著這些玄妙至理。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


    那些觀看天劫的修士,都不明白這是什麽狀況。


    剛才好像天劫很快要結束似的,可風雲又重新湧動起來,似乎再次進入了僵持階段。


    然後,天雷慢慢地縮小,風聲也不如剛才那麽劇烈。


    這一起三伏的,是在幹什麽?雷劫不是很快的嗎?為什麽這麽久都沒有分出勝負?


    風雲仿佛從指間流過,山川盡現眼底,靈玉輕聲道:「一切玄妙,盡在我心。」


    她伸出手,混沌雷光瘋狂湧來,在她手心結成一顆雷球。


    「出現了,出現了……」


    這一幕讓所有人歡唿起來,仿佛大家一起獲得了勝利。


    剛才還以為渡劫失敗了,沒想到竟然峰迴路轉。


    說起來,那到底是怎麽迴事?最後一道天雷是什麽雷?


    靈玉輕輕一捏,雷球散去。


    這道混沌天雷,終於完全被她消解。


    她心中一片清明,抬眼望去,整個世界都與往日不同了。


    化神,這就是化神?


    風雲平息,劫雲散去。


    天劫來得快,去得也快。這麽一會兒時間,天光重新現世。


    經歷過這一幕的修士,仿佛也跟著靈玉渡了一次劫,有種重見天日的感覺。


    這感覺,給了許多人體悟,其中或有藉此結嬰,更進一步的。


    太白宗的方向,飛來幾道遁光,在靈玉麵前停住。


    靈玉轉身,對他們微笑:「師父,師祖,我——化神了。」


    蔚無怏和蒼華真人都沒有說話,蔚無怏飛上前,似乎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伸出手,拍了拍她的頭。就像她當初剛入門時一樣。


    蒼華真人又哭又笑,都一大把年紀了,一點也不顧惜自己的形象。


    「哈哈哈,我觀雲峰一脈,也有弟子化神啦!嗚嗚嗚,師父啊,徒兒沒有愧對您,雖然徒兒沒能更進一步,但是你有一個化神後輩了!」


    陸盈風飛上前,抱了她一下:「恭喜,程師妹。」


    還有錢家樂,伸手與她一擊掌。


    每個人臉上,都有著真誠的笑意。


    大喜大悲,心情激盪,沒有人去笑話蒼華真人,因為有那麽一刻,他們也想大哭大笑。


    就好像經歷剛才渡劫的,是他們自己一樣。


    靈玉一振袖,眾人隻覺得眼前一花,已經身處主峰之上。


    這就是化神修士,法則奧義盡在我心,千裏之外,也是瞬息便至。


    太白宗內,有弟子山唿,山唿聲越來越大,越來越整齊,久久不息。


    「恭祝程真人化神登仙!」


    「恭祝程真人化神登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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