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羅無極,靈玉吐出一口氣。


    徐正從修煉室出來,問:「她說什麽?」


    「沒什麽,結個善緣而已。」


    靈玉其實不難相處,一般人都能跟她聊兩句。比如羅無極,跟她的性子完全不同,處起來也沒什麽問題。


    當然了,僅僅結個善緣而已,和羅無極這種滿身都是心眼的人當朋友,真的挺累,就讓她和周玄英繼續相親相愛去吧。


    「我修為已經穩固了,不日便迴師門,你呢?」


    徐正說:「我出來很久了,也是時候迴去了。」說著,得意洋洋,「這次受傷真是因禍得福,修為大進,省了十幾年苦修。」


    靈玉白了他一眼:「要不是我意外得了古樹的淨化之效,你以為你現在還能喘氣?」


    徐正活著,還真是運氣好。他那日雖然突破了心境障礙,但毒氣攻入心脈,肉身幾乎損壞,經脈丹田無一倖免。再加上被白家老祖擊成重傷,沒有意外的話,就是隕落的結局。


    正是因為如此,幾大世家才會忍耐著沒有對白家動手。在幾位元嬰修士看來,徐正幾乎就是個死人。


    沒想到,紫霄劍派的玉霄迴生丹硬生生護住了他的心脈,靈玉斬殺白家老祖後,立刻給他療傷,將侵入心脈的毒氣拔除。之後,一邊用珍貴靈藥護住他的肉身,一邊淨化他體內的毒氣,花費了幾個月功夫,總算保住了他一條小命。


    那株古樹除了淨化之效,還帶著強大的生氣,徐正被毒氣感染而萎縮的經脈,經過古樹氣息的修復,慢慢恢復了生機。


    之後,肉芝的溫和藥效溫養他虛弱的身體,如此大半年,才復原如初。


    不管怎麽說,活著就是幸事。靈玉很慶幸,徐逆不知身在何方,她不想徐正再出事。


    兩人商議了一下,幾天後就動身,這幾天各自處理一下雜務。


    靈玉沒什麽好處理的,她在五子湖又沒朋友。


    倒是徐正,估計還得去白家一趟。


    靈玉到現在還是搞不懂,徐正到底是太多情還是太無情。


    徐逆說過,徐正少年起就招蜂引蝶四處留情,那時兩人的主次還沒有顛倒,徐逆沒被他少坑。


    不過,他每一段感情都持續不久,往往下一次遇到,又換了個談情說愛的對象。


    徐逆漸漸習慣了,徐正就是看到喜歡的女孩子想勾搭一下。憑他的容貌身份,什麽樣的女孩子能抵擋得住他的魅力?所以他才會有那麽多桃花。


    另一方麵,再怎麽卿卿我我,他都不會在一段感情裏沉溺太久,說斷就斷,決不拖泥帶水。


    就像白長真,不管她來軟的還是硬的,徐正毫不動搖。


    可是,明明不打算繼續下去,他卻對白長真一再容忍。


    一直到現在,靈玉都沒有從他口中聽到半句對白長真不滿的話,他一怪自己判斷失誤,二怨白家人囂張不留餘地,惟獨沒有說過白長真。


    多情得讓人惱,又無情得讓人恨,想想都覺得可怕。


    愛上徐逆那種人,頂多就是得不到,愛上徐正這種人才可怕,你永遠都摸不透他的心意,明明無情得可怕,卻又留戀他的溫情,總是覺得他對自己還有情。


    徐正果然去了白家。


    現在的白家山莊,位置比原來差多了,靈脈也不理想。徐正潛入白家山莊,輕易尋到白長真的住處。


    這個院子,比原來的白家山莊的院子小很多,也樸素很多。沒有任何守衛,隻有兩名侍女陪伴。


    徐正心中一酸。他初遇白長真時,她何等風光?身邊簇擁著無數築基修士,爭相討好,便是結丹修士,都能驅使。哪像現在,身邊隻有兩個鍊氣期的侍女,僅僅隻能服侍起居。


    「小姐,您已經修煉一整天了,休息一下吧。」廂房裏傳來侍女的聲音。


    過了一會兒,白長真答道:「知道了,你去休息吧。」


    盡管如此,侍女下去後,她仍然一心一意地修煉著,不肯懈怠。


    徐正看著窗上映著的少女的影子,默默無語。


    月影西移,星子隱沒,他不知道站了多久,屋內的女子終於停下了修煉,推門出來。


    看到徐正的一瞬間,她眼中似乎揚起漫天星光,可最終一顆顆墜落,隻剩下夜幕。


    「你來做什麽?」說出這句話的白長真很冷靜,隻有微微閃爍的目光可以看到她並沒有完全消逝的愛戀。


    徐正說:「如果你願意,我送你去星羅海。」


    白長真望著他,不說話。


    徐正便道:「白家遷怒於你,你留在這裏,日子不好過。」


    聽到這句話,白長真撇開頭,遮掩眼中的淚光。


    從天之驕女到現在的家族罪人,她有過悔有過恨,唯獨沒有過怨。


    日子不好過,沒錯,她確實日子不好過。


    白家老祖身死的消息傳來,白長生當即甩了她一耳光。


    從小到大,白長真一直被父親捧在手心,白家老祖脾氣再差,對她這個女兒卻是千般疼萬般愛。而白長生這個哥哥,雖然跋扈不講理,也稱不上疼愛她,但也從來不會對她動一個手指頭。


    僅僅隻是挨一耳光,沒什麽可說的。白家的禍事,就從她拒婚開始,就算白長生不打她,她都不能原諒自己。


    可是,從此之後,她時時都要承受家族修士的白眼。他們對元嬰修士有多恐懼,對她就有多痛恨。


    她這個白家大小姐,一夕之間成了白家族人最痛恨的人。


    所幸,白長生還認她是妹妹,除了條件差些,並沒有容忍別人欺淩她。


    這十一年來,她過得很苦。不僅僅是條件艱苦,更是心裏痛苦。


    沒有她的任性,就不會有白家的禍事,也不會有白家老祖的身死。她害死了自己的父親,害得家族險些分崩離析。


    她不能原諒自己。走到這一步,怨不了任何人,隻能怪她自己。


    現在,這個引起一切禍事的男人跟她說,如果她願意的話,就送她去星羅海。


    是送,不是帶。


    白長真轉迴來,昂著頭直視徐正,她一字一字地問:「你,還是不帶我走?」


    徐正沉默。


    眼角閃動的淚珠終於滾落下來,她無聲地哭泣,一遍遍地問:「為什麽?為什麽到了今天,你還是這樣?如果你絕情,就絕情到底,為什麽還要來見我?如果你有情,為什麽還不肯帶我走?」


    「……你知不知道,如果你剛才說帶我走,我就跟你走。哪怕被世人唾罵不知廉恥,哪怕將來粉身碎骨,我都不在乎。反正我已經欠下債了,父親的債,家族的債,一輩子都還不完。可是……」


    可是,徐正不給她這個機會。她想當一個不知廉恥的女人都不行。


    他的無情在於他的多情,他的多情就是他的殘忍。


    如果要毀了她,那就毀個徹底,偏偏要給她留下念想,偏偏不讓她繼續妄想。


    靜夜中,無聲的哭泣越發悲涼。


    「我送你去星羅海。」沉默中,徐正重複著剛才的話。


    白長真終於崩潰了,她瘋了似地撲上前,一巴掌扇在徐正臉上,拚命地捶打著他:「徐正,徐正,徐正……」


    除了他的名字,她什麽也不能擁有。


    徐正任由她捶打,動都不動,聽著她一邊打一邊哭泣:「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自始至終,連一個擁抱都沒有。


    不知道過了多久,白長真終於累了。


    他再一次重複:「我送你去星羅海。」


    白長真後退兩步,抹掉臉上的淚,用冷靜的聲音說:「我不走。」


    「……你在白家都這樣了,為什麽還不走?」


    白長真昂起頭,眼中有著世家女子的決絕:「我說過,我已經欠下債了。」


    「可是……」徐正眼中閃過不忍。


    白長真淡淡道:「白家給了我一百多年的優渥生活,讓我前唿後擁風風光光。我害了白家,害了父親,現在的下場,是我應得的。」


    她的目光落在徐正俊美的臉上,神情恍惚了片刻,慢慢堅毅起來:「愛情和責任,我總得擁有一個。既然你不能給我愛情,那我必須承擔起責任。過去的一百多年,是白家在供養我,我的餘生,將會用來供養白家。」


    徐正在她的眼裏看到了堅決毅然,此時的白長真,和初相識時嬌俏活潑的少女判若兩人。


    他明白,自己勸不了她了。


    「好吧。」他慢慢說道,「保重。」


    「徐正!」看著他轉過身,白長真忍不住喊道。


    徐正停住,卻沒迴頭。


    白長真道:「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如果我修煉無成,我們就此永訣。如果我修煉有成,一定會去陵蒼找你報仇!」


    許久後,徐正緩緩點頭:「好,我知道了。」


    說罷,他的身影在靜夜裏倏然消失,隻有散在風裏的聲音,告訴她,他曾經來過。


    離開白家山莊,徐正突然停在半途,很無奈地嘆了口氣:「我隻是處理一下私事,這也要跟蹤我?」


    安靜了數息,靈玉幹笑著出現:「我怕你被白長生發現嘛!」


    「少來!」徐正毫不客氣地揭穿她的用心,「你隻是無聊想看戲而已!」


    「好吧!」靈玉承認,「我確實挺無聊的。」


    徐正狠狠瞪了她一眼,轉身往山下走。


    靈玉跟了上去:「喂!」


    徐正不理她。


    「徐正!」


    「幹嘛?」徐正沒好氣。


    「我想跟你說,你這樣真的挺不好的。」


    徐正猛然停住,轉迴頭瞪著她。


    靈玉說:「我知道你胸懷坦蕩,但是感情的事,沒辦法一是一二是二。你沒錯,可是你還是害了一個女子。」


    「別說得你好像沒責任,還不是你提議迴頭報仇的?」


    靈玉點頭:「對啊,我有責任。可是我跟白家沒有任何關係,白家結局如何,我根本不會掛心。你呢?」


    「……」


    「乖,以後少招蜂引蝶,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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