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盈風很沮喪。


    「圓滿了,這就圓滿了……」她揪著自己的頭髮喃喃自語。


    「喂!」端木澄手中的白子敲了敲棋盤,「你要是不想下,可以不下。」


    任他再好的脾氣,都忍不下去了。半天前,陸盈風跑到少陽峰來,說要跟他下棋,結果隻顧著嘀咕,棋下得亂七八糟。他下棋不是為了贏,這麽敷衍的態度,不是浪費他時間麽?


    陸盈風抬頭瞪他一眼:「你能有點正常人的反應嗎?」


    「你要什麽反應?」端木澄滿臉無奈。


    「你不是正常人。」陸盈風直接跳過了,「阿澄,說實話,程師妹晉階飛快,你有沒有壓力?」


    「壓力自然是有的。」看著亂七八糟的棋局,端木澄不想繼續下去,收拾棋盤,「可就算有壓力,又能怎樣?這種事,嫉妒不來啊!」


    陸盈風一臉鬱悶:「我不是嫉妒,隻是覺得不爽,程師妹之前默默無聞,怎麽就突然這麽勇猛精進了?平白輸人一截的感覺真不舒服。」


    端木澄說:「她未必就比我們差了,隻是之前沒有顯露而已。你仔細想想程師妹的履歷,她這是真人不露相啊!」


    二十一歲築基,一百三十七歲結丹,光看這兩個數字,已經不比他們差多少,何況她中間因為修為盡失而浪費了幾十年。


    陸盈風還是很鬱悶:「之前一直以為,自己是最精英的弟子,沒想到真正的精英另有其人,與她比起來,自己平凡無奇……就好像從天才變成了普通弟子,這種感覺真難受。」


    「你啊,想太多了。」端木澄淡定地重新落子,「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輸給別人有什麽奇怪的?世上那麽多人,總是有人輸有人贏,別輸給自己就是了。」


    陸盈風被他勸服了,悶悶地想了一會兒,說:「如果我們沒在晉階期間卡太久,三百歲差不多能結丹圓滿。這個速度,並不算慢,隻能說程師妹太厲害了。」


    端木澄點頭,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笑了:「我們那個賭約,你沒忘記吧?」


    陸盈風臉色一拉,嚷道:「什麽賭約,從來沒聽過,你別訛我……」


    這件事受刺激的,當然不止陸盈風,錢家樂聽說的時候,拍了自己一腦門。


    雖是如此,他心裏還是高興更多一些。兩百年太短,如果靈玉想在兩百年內達到元嬰後期,五十年內必須結嬰。如今二十年過去,她結丹圓滿,運氣不太差的話,花費三十年尋到元嬰契機,還是很有可能的。


    「程師妹,結嬰之事,你是怎麽想的?」擎嶽峰的孤崖上,兩人各蹲一邊,錢家樂拋過一隻酒葫蘆,問她。


    靈玉接過,很淡定地說:「過些日子,我便出門尋找結嬰契機。」


    結丹要經歷心境拷問,結嬰則要堅定道心,這兩者,都不是在洞府裏蹲著就能遇到契機的。


    「會不會太著急了?」沒等靈玉迴答,錢家樂想起當年的事,惱道,「哼!你真是腦子抽了,居然立下這種賭約!」


    當年靈玉從蓮台跳下,錢家樂很不諒解。他一直以為,靈玉不是尋常女子,不會糾纏於****,沒想到她不聲不響地跟別人有了私情,而且還為了那個男人不顧生死。他覺得自己被騙了,「兄弟」原來不是兄弟。


    雖說慢慢接受了,可想起這事他就不爽。當然了,他不否認自己有點小小的嫉妒,原以為自己是她最親密的人,原來她最親密的另有其人……


    靈玉一攤手:「許你們男人衝冠一怒為紅顏,不許我們女人衝冠一怒為藍顏?」


    「……」錢家樂哽了哽。好吧,他想錯了,就當自己的「兄弟」喜歡了一個女人好了。


    這麽一想,錢家樂心裏舒服多了。可不是麽?如果靈玉是男人,自己喜歡的女人被逼跳了溟淵,不報仇還叫男人嗎?她這麽做,才是「爺們」的行逕。


    想通了這點,錢家樂渾身舒爽。他的「兄弟」沒丟,好好的在那裏呢!


    「錢師兄,你放心。」靈玉在崖邊坐下,拔開葫蘆塞,喝了一口,「我心裏有數。」


    錢家樂扳著指頭數:「二十年,結丹圓滿,三十年,結嬰成功,剩下一百五十年,你有把握突破兩個小境界嗎?」


    靈玉實話實說:「達到元嬰後期的把握不是很大,但到中期不成問題。」


    「中期可贏不了昭明。」錢家樂感嘆,「昭明人品不怎麽樣,劍術確實是高。我師父這麽多年都被壓得死死的,這迴把劍典補完了,在他手底下也不過撐了半個時辰。」


    喝了口酒,他遺憾地補充:「你要還是劍修就好了,那我師父撐著一口氣,也要活著看到你把昭明揍趴下!」


    靈玉想起來:「斷嶽師伯身體如何?他的壽元還有多久?」


    提起這個問題,錢家樂麵露擔憂:「身體倒是沒什麽問題,可壽元說不好,不知道能不能撐到你的蓮台賭約。」


    靈玉伸手拍拍他的肩:「你可得轉告斷嶽師伯,我雖不是純粹的劍修,可我有劍心啊!想看我劍敗昭明,一定要撐到那個時候。」


    錢家樂看著她,滿臉懷疑:「你要用劍術打敗他?」


    靈玉笑而不答。


    看她這樣,錢家樂來了興趣:「你到底怎麽想的,跟我還不能說嗎?」


    靈玉收了笑容,低聲道:「昭明自創紫氣雷霆,不是一直很得意嗎?我要讓他知道,跟徐逆比起來,他的紫氣雷霆什麽也不是!」


    錢家樂聞言一默。撇除靈玉的關係,作為劍修的他,很欣賞徐逆,他擁有一個劍修所有的優秀品質。這樣一個人,卻隻是一個替身,還被逼自墮溟淵,實在讓人感嘆。


    「他一輩子都沒有自己的身份,沒有屬於自己的風光。現在他死了,我要讓所有人看到,真正的徐逆是什麽樣子的。隻要我活著,他們就永遠記得,有個劍修叫徐逆。」


    錢家樂看著眼前的靈玉,她的臉上沒有悲傷,沒有幽怨,隻有堅定和決絕。他既覺得欣慰,又感到淡淡的憂傷。


    欣慰的是,他認識的程靈玉,從來都沒有變,一直這麽勇敢而執著。憂傷的是,不管她多麽堅持,死去的那個人都沒辦法活過來了。


    靈玉仰頭將葫蘆裏的酒飲盡,從袖中摸出那隻玉笛。


    悠揚的笛曲,在雲層間迴蕩,越發纏綿悱惻。


    ……


    「決定好了嗎?」蔚無怏在自己的泡泡宮殿裏召見靈玉,已經元嬰中期的他,舉手投足流露出來的氣勢更加強大。


    靈玉點頭:「是,準備妥當,下個月就離山。」


    「打算去哪裏?」


    靈玉略一思索:「大夢澤。」


    蔚無怏一怔:「怎麽想到去大夢澤?」大夢澤是世家的地盤,他們非常排外,去那裏遊歷可不是容易的事。


    靈玉說:「一則,徒兒至今未曾去過大夢澤,去開開眼界。二則,昔日曾經聽過一件秘聞,去那裏尋個究竟。」


    蔚無怏所有所悟地點頭:「莫非是你的機緣所在?」


    靈玉笑了笑,沒有否認。讓師父這麽以為也不錯,這件事到底是機緣還是劫難,現在還說不好,她心中隱隱有預感,去那裏也許會有驚喜。


    時光之術啊,說不定她也能體會到時光之術的神奇。如今簡真君殘留的神識已經被抹去,她去尋那顆奇石,應該沒什麽危險。


    許寄波被影響的時候,還是個鍊氣小修士,無法分辨真實與虛幻。她已經結丹圓滿,能夠守住心神,經歷這番考驗,說不定就是真正的機緣。


    「那你好好準備。大夢澤不比星羅海,就算你是太白宗的弟子,也不要得罪大夢澤世家的修士,他們很排外。」


    靈玉奇道:「太白宗好歹是陵蒼大宗門,難道他們一點麵子也不給?」


    蔚無怏笑道:「尋常情況下自然會保持客氣,但如果你想尋寶,他們就會把你當小偷一樣盯著。」


    靈玉無語:「……尋寶自然是去無主之地,關他們何事?」


    「在大夢澤世家的眼中,大夢澤一切事物,都是他們的,不容外人覬覦。」蔚無怏叮囑,「去了大夢澤,一定要記住這一條,千萬不要犯了忌諱,不然,等待你的就是大夢澤世家的群起圍攻。」


    「是。」


    蔚無怏滿意地頷首:「等一下,你去你師祖那裏稟告一聲。決定好了具體時間,早些告訴我們,也好準備東西。」


    靈玉知道,師父這是要給她防身秘寶,順便師祖那裏也不要落下。


    她既感動又心虛。師父和師祖待她確實好,能給她的從不吝嗇。反觀她自己,隻是心存感激,沒有實實在在的迴報。這一點,一定要記得改掉。


    「是,徒兒記下了。」


    一個月後,靈玉準備妥當,拿著蒼華真人和蔚無怏給的防身之物,帶著蓮台之會奪魁獎勵的秘寶,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太白宗,去往大夢澤。


    天池峰仍如以往,幾乎沒人知道,那位與元後劍修立下蓮台賭約的結丹真人,已經不在宗門內了。


    數日後,昭明劍君收到消息,當場將一柄名劍摔進了劍池。


    這些年來,他被極意宗煩得脾氣暴躁,沒辦法好好研究那部《先天紫氣訣》,那個小輩卻順利達到了結丹圓滿,真叫人不快。


    可是,這口氣暫時出不了,當年的賭約見證者眾,他要是派人找靈玉的麻煩,還要不要臉了?身為紫霄劍派的劍君,他的臉皮沒那麽不值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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