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明劍君一揮衣袖,便要迴到雲台,身後卻傳來了閻君悠悠的聲音。


    「昭明兄,就這麽走了,不好吧?」


    昭明劍君迴身,冷冷地看著他:「什麽意思?」


    閻君道:「你們紫霄劍派的內務,我們管不著,可你以別的弟子冒充徐正之名,參與蓮台之會,這總是事實。」


    昭明劍君哼了一聲:「他亦是我派弟子,結丹未滿一百五十年,為何不能參與蓮台之會?」


    「那他叫什麽名字呢?」


    昭明劍君嘴角抽了抽,很想說,那小子也叫徐正不行嗎?但這樣的話,就是耍無賴了,他到底是一派劍君,怎麽也得保持一點風度。


    閻君慢吞吞地說道:「紫霄劍派於蓮台之會冒名頂替,此事還需各宗門商議。身為此屆蓮台之會的主持,本座以為,此風不可長。蓮台之會,必須是絕對公平之戰。」


    「不錯,」真華仙門有人站了出來:「我提議,紫霄劍派需出多倍物資,以補償各大宗門。」


    「並且,取消下一次蓮台之會資格。」幽冥教有人補充。


    你一言我一語,幾乎沒有人反對,頂多表示棄權。昭明劍君心頭火起,卻隻能按捺住。他平日裏囂張得久了,落井下石的人不少,可現在是他自己違背了規則,落了把柄給別人,還能如何?


    「既然各宗門都同意,那就這麽定了。紫霄劍派需出物資補償,取消下一次蓮台之會資格。至於補償多少物資,我們再行商議。」


    踩別人臉,不能踩過頭,要留一點下次再踩,閻君很明白這個道理。


    眾元嬰趁機踩臉的時候,靈玉的情況卻很不好。


    徐逆落下溟淵,她便跌坐在地,木然不語。


    蔚無怏被她自墮溟淵的行為弄得心頭火起,想要高聲喝罵,看到她這模樣,卻再也罵不下去。


    好一會兒,他嘆息著蹲下身,伸過袖子,替她抹掉臉上的淚。可不管他怎麽抹,那眼淚都止不住。這麽多年,他還是第一次看到靈玉落淚,以前總是希望她像個女子,可現在卻發現,假小子似的靈玉多麽難得,像男人一樣皮糙肉厚,永遠打不倒。


    他終於無奈了:「傻孩子,你就那麽喜歡那小子?」


    靈玉沒有迴答,她按住了胸口。


    這裏,痛不可抑。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幻覺,那疼痛變得越來越真實,氣血從胸口翻湧上來,喉頭髮甜。終於,她克製不住欲嘔的感覺,張口吐了出來。


    鮮血染紅了蔚無怏的衣袖,血滴從他的袖口落下,濺在靈玉的身上。


    靈玉還在不停地嘔血,很快連自己的衣衫都染上了一攤一攤的血跡。


    蔚無怏麵色突變:「靈玉!」他抓住靈玉的手,按住她的脈門,試圖用自己的真元把她的傷勢壓下來。


    但是沒有用,裏麵有一股詭譎的力量,不容許別人介入。


    楊真人連忙上前,他真元一試,卻很快收了迴來。


    「無怏,別白費力氣了。」


    「什麽?」蔚無怏不解地看著他。


    「同心契,這是同心契發作了。」


    蔚無怏呆住了。同心契,這不是一個多麽冷僻的詞,大部分修士都知道這個魂契的存在,但這確實是個冷僻的魂契,很少有人會去立。


    他轉過目光,看著蓮台下的溟淵,那裏溟淵之氣湧動,平靜悠然。就在片刻之前,那裏墜落了一個人。


    好一會兒,他痛心疾首地指著靈玉:「你、你這個傻孩子!這種魂契能隨便立嗎?」


    「同心契?」那邊昭明劍君已經被踩完了臉,正要下蓮台消消怒火,卻聽到了這個詞。


    他看著嘔血中的靈玉,迴想起的,卻是百多年前的大衍城。


    那個小子,當時也嘔血了,原來根本不是氣急攻心,而是因為同心契?他瞞得可真好啊!


    他的怒火再次冒了出來,不可遏製。一直以為,自己把他牢牢掌握在手中,卻原來,那麽早開始,就有了異心!他隻恨徐逆選擇了自盡,不能夠慢慢折磨他!


    同心契,除了並不同心卻需要互相牽製的夥伴,也隻有沉浸在****中不能自拔的男女才會立下。昭明劍君當然不會認為是前者,就連蔚無怏和楊真人他們,也是如此。


    對方身死,自己亦有重傷,如此沉重的後果,有幾個人願意立下?


    蔚無怏不禁恨上了徐逆,明知道自己朝不保夕,居然與靈玉立下這樣的魂契?


    嘔血終於止住,靈玉已經奄奄一息。她隻覺得心口空落落的,好像溟淵之氣在那裏聚集,一點點吞噬她的血肉。


    她卻睜開了雙眼,慢慢抹掉嘴邊的鮮血,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靈玉!」蔚無怏想要去扶,卻被她用眼神阻止。


    靈玉緩緩提起嘴角:「師父,我沒事。」


    這個樣子,怎麽能說沒事?蔚無怏隻恨自己沒有提前發現,誰會想到,這個最讓他放心的徒弟,一出事居然就搞出這麽大的陣勢?


    這裏是蓮台,也許能抹掉她身上的傷?這個念頭在蔚無怏腦中掠過,立刻消散了。不,蓮台的禁製十分玄妙,之所以在這裏身死都無事,是因為上台的一刻,蓮台便將修士真身保存了下來,鬥法身死,並不是真正的身死。而同心契發作,引動的卻是魂魄,這並不在蓮台禁製保存之列。


    靈玉踉蹌著走了幾步,站住了,她看著前方:「昭明前輩。」


    昭明劍君一口氣出不來,正在憤怒之中,冷笑道:「怎麽,想為他報仇?」


    「晚輩不過區區結丹,昭明前輩何必激我?」看似認輸,下一句卻話意一轉,「還是說,前輩心虛?」


    「心虛?」昭明劍君像是聽到了什麽可笑的話,「憑你?」


    靈玉露出一個笑,明明虛弱得厲害,卻讓昭明劍君感到芒刺在背:「晚輩隻是覺得可笑,昭明前輩對令孫這麽不自信,需要一個傀儡替他應劫?」


    「我紫霄劍派之事,與你何幹?」


    靈玉繼續笑:「原本是與我無關的,可是,你逼死了他。」她眼中透出刻骨的恨意,「他犯了什麽錯?如果不是你橫加幹涉,他也許隻是極意宗一名普通弟子,平平安安渡過此生。可是,就因為那個可笑的天命之說,你剝奪了他做為一個正常人的資格。身份不是自己的,相貌不是自己的,就連名字,都是屈辱。你視徐正如明珠,卻將徐正應該背負的東西,都壓在他的身上。昭明前輩,欠下的債,都是要還的!」


    極意宗的元嬰修士疑惑看著同門:「這關我們極意宗什麽事?」


    另一人搖頭:「不知道,也許裏麵有什麽內情?如果昭明真的幹了什麽,我們可不能白白吃虧。」


    不管徐逆是不是替身,他的劍術有目共睹,這是一個成長後足以撐起宗門千年榮耀的弟子,誰不想要?


    昭明劍君可不會把一名結丹小輩的威脅當迴事,他掃了楊真人一眼:「多管閑事,他日別怪我手下不容情!」


    蔚無怏亦變了臉色,喝道:「靈玉,莫要胡說。」他雖恨上了徐逆,可看他自盡之前的舉動,應該是想劃清界限,讓昭明劍君不要遷怒到靈玉身上。不管這樣做有用沒用,能夠少遷怒一些,還是不要去激怒昭明劍君的好。就算有宗門庇護,她總不能一輩子躲在宗門。


    靈玉卻置若罔聞,繼續說下去:「昭明前輩做了這麽多事,不就是想讓徐逆去接受天命,應下生死劫嗎?然後徐正贏得他留下的讚譽,功成名就地成為劍君。前輩打得好算盤,將天命一分為二,壞的由徐逆應劫,好的由徐正接手。不過,晚輩以為,前輩怕是要打算落空了!」


    「本君之事,何時輪到你一個小輩置喙?」昭明劍君冷冷看著她,神態傲然。


    靈玉淡淡道:「這世上哪有這麽便宜的事?你自以為對徐正千般愛護,可曾問過他要不要?你轉移了天命,何嚐不是轉移了他的機緣?前輩不如問問自己,今日的徐正,可能與徐逆相比?本尊輸給了替身,我都替他叫屈……」


    「住口!」這句話卻是戳到昭明劍君的痛處。這些年,徐正不肯迴紫霄劍派,他看著越來越強的徐逆,不是沒有問過自己。可是,事情做都做了,還能怎樣?


    「你就是想逞口舌之利嗎?本君可沒有時間跟你一個小輩爭論這些閑事!等你結成元嬰,再來與本君說話!」


    昭明劍君揮袖,正要迴到紫霄劍派的雲台,靈玉在後麵揚聲喝道:「晚輩想與前輩打個賭!」


    昭明劍君沒有立刻離去,但隻是側了側身:「你有什麽資格與本君打賭?」


    「怎麽,昭明前輩不敢嗎?」沒等昭明劍君說話,靈玉嘲弄地笑,「既然前輩對徐正沒有信心,那晚輩就不提徐正了,就拿前輩自己打賭,如何?」


    昭明劍君頓住,疑惑地半轉過身。


    靈玉在他的威壓之下,牢牢地站定,一字一字地說:「兩百年後,蓮台之會,晚輩若不能打敗前輩,便自墮溟淵!」


    「靈玉!」蔚無怏眉頭皺得緊緊的,「你胡說八道什麽?」


    「師父,徒兒沒有胡說八道。」靈玉的目光裏,帶著無比的決心,她轉迴去,繼續喝道,「昭明前輩,敢嗎?」


    昭明劍君隻覺得一股無名火從腳底燒到頭頂。他徐照,自成為劍君,什麽時候被人這樣指著鼻子喝問?就算是元嬰修士,也沒有人敢!


    他壓下心頭火,冷聲道:「本君與你一個小輩打賭,豈不自失身份?」


    靈玉輕蔑一笑:「原來前輩對自己也沒信心,難怪,有徐正那麽一個好苗子,還要多此一舉找個傀儡來替他應劫。我可真替徐正感到傷心,如果不是前輩你,也許今天站在蓮台上麵的,就是他了。」


    「你——」那股無名火終於燒掉了他的理智,昭明劍君向她一指,「好,本君倒想看看!連你師父和師祖都不敢在本君麵前放肆,你一個連元嬰都沒有達到的小丫頭,哪來的底氣向本君挑戰!」


    靈玉露出笑容:「兩百年後,前輩自然會看到的。對了,前輩可別太心急,兩百年時間沒到,就對晚輩下手。想必這麽多同道在此見證,昭明前輩應該不會做這麽沒風度的事吧?」


    旁邊的蔚無怏聽了,一陣愕然,這丫頭,原來打的這個主意?激怒昭明,這確實是個好法子,隻是,兩百年時間,也太短了吧?自墮溟淵,這麽多人麵前,說出這樣的話,等於立了誓言,可不好反悔……


    昭明劍君這時也發現了靈玉設下的言語陷阱,怒火更熾,卻有言在先,瞪著靈玉無話可說。


    「如果前輩輸了,晚輩也不要求前輩自墮溟淵,隻要自毀修為,終身不出紫霄劍派就行了,如何?」


    這種情況,昭明劍君怎麽能說出「不好」兩個字?他狠狠地瞪了靈玉一眼,一揮衣袖,迴到紫霄劍派的雲台。


    靈玉鬆了一口氣,有點站不穩了,隻能低聲喚:「師父……」


    蔚無怏嘆息一聲,與楊真人對視一眼,袖袍一揮,遁光裹起靈玉,迴到自家雲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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