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你來得真慢。」青色遁光包裹中,一名與人類毫無差異的女子悠然坐在一片碩大的綠葉中,說道。


    她的身下,綠葉的枝椏扭成一個結,纏在一塊暗紅色粗壯的木頭上,像是一張人臉。


    「抱歉,主上,被拖住了。」沙啞的聲音,不知道來處,看木頭上的結扭了兩下,便知是這塊木頭說的。


    這個美麗驚人的女子輕笑一聲,淡漠的目光看著下方一閃而逝的幾個人影:「聽說玄鶴那廝糾集了二十多名元嬰,往這邊趕來?」


    「是。」這聲音頓了下,「主上不該來的,區區二十多名,能起什麽風浪?犯不著暴露自己的行藏。」


    「不來看看,我怎麽能安心呢?」女子微笑,「二十多年前,他們損失了不少高階修士,玄鶴竟能尋到二十多名元嬰,也算難得。」


    「可是,主上你的修為……」


    「有你在,我能有什麽事?」女子淡淡道,「難道你護不住我?」


    沙啞的聲音帶著些微猶豫:「主上降世尚未百年,便有這等修為,乃我草木一族之天命。檀隻怕有所閃失,成為天阿的罪人。」說罷,有些不屑地道,「哼,幾隻小蟲,竟敢脅迫主上,他們獸族真是囂張太久了!」


    女子笑了起來:「他們不是也有天命之子降世嗎?自然是要囂張的。」


    「天命之子?」這聲音更不屑了,「主上降世便天生靈體,他們的天命之子到如今還懵懵懂懂,如何能與主上相比?」


    「別小看他們,」女子悠然道,「你也說了,我是天生靈體,占了便宜的。若是那位獸族小王子覺醒,修為進步不會比我慢多少。這一點,他們獸族比我們草族天生要強一些。」


    「主上……」


    「別急,我也不是認輸了。」女子輕哼一聲,露出幾分傲然,「他們獸族確實囂張太久了,處處不把我們草族看在眼裏!當年獸族繁衍得太多,就想占了我們天阿,若非正好溟淵出事,我們麻煩就大了。現在他們嚐到了甜頭,竟連大衍城出事也不顧了!哼,眼中全無大局,我倒要看看他們能囂張多久!」


    沙啞的聲音道:「當年主上不過一個主意,就耍得他們團團轉,想來獸族也不過是些蠢貨!」


    「……」女子沉默一息,嘆道,「檀,莫要小看獸族,他們的智慧更接近人類,當年隻是被貪心蒙蔽住了。這一次,我們一定要站在大衍城這邊,牢牢抱住大腿,這樣才能給天阿找到足夠強悍的靠山。」


    「是。」這聲音不甘道,「我們草木一族,壽命悠長而修煉緩慢,至今未能出一名化神大能,若非如此,豈會處處被獸族壓製!」


    「所以,這是我們的機會。」


    說話間,他們已經到達深淵之側,這個本體為樹木的元嬰妖修轉了個身,對著來時的方向,略帶驚訝地說:「咦,那幾個人類跟來了,主上,要不要解決了?」


    女子眼中閃過一絲猶豫,很快消散了:「算了,我現在完好無損,多虧了他們。況且,此事是禍是福,還未可知。」


    「是,那我們進去了。」這妖修毫不猶豫,一道青翠的光線從綠葉中發出,在女子身上纏了幾個結,而後一頭往深淵栽了下去。


    …………


    那道可怖的威壓消失了,趕得汗流浹背的六個人失去了追趕的目標。


    「沒了!」燕星大急,不知道是對方離得太遠而消失,還是刻意收斂了威壓。


    徐逆一言不發,施展劍遁,極速向前。


    他們不過是築基修士,想在遁速上跟上元嬰修士,這是不現實的,惟一能做的,就是繼續往威壓消失的地方飛去。


    小半個時辰後,他們終於停住了。


    「這……」蕭正誼看著腳下的深淵,失語。


    眼前這道深淵,寬闊得看不到對岸,且深不見底,深淵裏不停地冒出讓人毛骨悚然的氣息,比剛才那股寒意更可怕。


    「徐道友,你看,這會不會就是真正的溟淵?」燕星轉頭問。


    徐逆輕輕點頭:「有這個可能。」


    溟淵溟淵,既然是淵,那就要有個淵的樣子,而且,這個深淵裏麵的氣息,與他們見識過的溟淵之氣很像。眾人心中已經有了八成肯定。


    「那位元嬰妖修就是在這裏消失的吧?他該不會進溟淵了吧?」燕星看看腳下,又看看對岸,「還是,飛過去了?」


    如果是飛過去了,對他們來說可不是好消息。到對岸距離太遠,裏麵還時不時地冒出溟淵之氣,築基修士的真元不算雄厚,一邊飛一邊應付這股氣息,一不小心,就會摔下去。


    如果是進入溟淵,那也好不到哪去。他們根本沒辦法正麵抵抗溟淵之氣,這一點,當年在溟淵絕地被溟淵之氣侵蝕過的徐逆最清楚。


    雖然這個結果,他們早有準備,可眾人還是掩不住沮喪。蕭正誼說:「難道我們隻能放棄?」就算他們被困在這裏沒辦法出去,也不能自尋死路啊!


    沉默許久,枯禪忽然出聲:「或許,貧僧可以一試。」


    他陰陰的聲音好像一陣陰風吹過,跟溟淵這種環境特別相合。


    靈玉感覺自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心中冒出一個荒謬的念頭:假如溟淵之中有生物,應該就是像枯禪這樣的吧?


    「哦?」燕星驚喜,「枯禪道友有什麽辦法?」


    枯禪微微一笑,盡管他笑起來顯得臉越發僵硬。他從懷中取出一根細如絲的紅線,一彈指,向燕星射去:「有勞燕道友提著,貧僧下去一探。若是有事,貧僧就會彈動此線,還請幾位道友合力拉貧僧上來。」


    燕星有些驚訝地看著手上的紅線。她與枯禪之間,說不上有過節,但始終不太友好,而另外幾人,對枯禪這個白骨寺弟子,一直存著戒心,沒想到他竟然有這個魄力,敢將性命交到他們手上。


    「幾位道友,如何?」枯禪又問了一遍。


    蕭正誼一驚之後,重重點頭:「枯禪道友放心,蕭某定然竭盡所能。」


    靈玉道:「我亦如此。」


    徐逆沒有說話,隻是點了點頭。


    燕星吐出一口氣:「倒是我小瞧道友了。道友放心,我燕星不是落井下石之人。」


    「有幾位的承諾,貧僧就放心了。」枯禪大喝一聲,手中骨杖一頓,忽然散成一塊塊零碎的腿骨,圍著他飛快地轉了起來。腿骨越轉越快,死亡之意也越來越濃,漸漸變成了一團黑霧,將枯禪整個人包圍。此時的枯禪,渾身上下的氣息與溟淵之氣十分相似,都帶著深厚的死氣。


    枯禪一彈胸前的骷髏串子,一顆骷髏頭爆發出黑色亮光,懸於身前,他低聲道:「幽冥引路。」


    骷髏頭化成的黑色亮光陡然向下飛去。枯禪一刻也不停留,提著紅線,跟著躍了下去。


    枯禪的身影一閃之後,便沒入黑暗,隻有一根紅線,在不停地延伸。


    剩下五人一言不發,緊緊地盯著紅線。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


    大約一刻鍾後,燕星手中的紅線忽然彈動起來。眾人精神一振,紛紛上前,合力扯動紅線。


    這紅線看起來隻是短短的一根,卻好像無限長,五個人不停地扯動,半晌沒看到枯禪上來。


    紅線振動得更急了。五人咬緊牙關,將真元傳給燕星,由燕星拉扯紅線。


    他們雖然是臨時組隊,可活到現在的人,哪個都不是笨蛋。他們此行不為尋寶,沒有利益衝突,因此能付出更多的信任。尤其眼下這種情況,不通力合作,隻能在這裏困死。


    終於,燕星感覺到了重量,用力一扯,枯禪飛了上來。


    五人長出一口氣。


    燕星放開紅線,拍了拍胸口:「總算沒有辜負所託。」


    蕭正誼迫不及待地問:「枯禪道友,下麵什麽情況?」


    「嗯……」枯禪收了紅線,一揮僧袍,環繞周身的黑霧重新劈裏啪啦變迴骨杖,說,「我們下去吧。」


    「能下去?」燕星掃了一眼黑不見底的深淵,「我們可不是你,那種氣息太濃,會抵抗不住。」


    枯禪道:「幾位放心,貧僧既然這麽說了,自然是有理由的。」他指著深淵,道,「那氣息主要集中在幾處,我們可以繞開。」


    「枯禪道友,下麵究竟有什麽?」蕭正誼再次問,他好奇極了。


    枯禪頓了頓,似乎在措詞:「貧僧下去之後,看到的似乎是……一個巨大的鼎。」


    「鼎?」眾人齊聲問。


    「嗯。」枯禪點頭,又搖頭,「也許說是籠子更恰當些,那物氣息玄奧,將周圍的溟淵之氣都逼出去了,所以,隻要我們繞過路上的溟淵之氣,就不會有危險。」


    「鼎,籠子,氣息玄奧……」徐逆沉吟,「莫非那位元嬰妖修就是衝著此物來的?裏麵是什麽東西?」


    「看不清。」枯禪說,「但貧僧想,八成是了。說不定,這東西跟大衍城也有關係。」


    「枯禪道友,你的意思是……」


    「大衍城不就是為了鎮守溟淵麽?或許,此物便是為了鎮守溟淵而設?」枯禪淡淡道,「這隻是貧僧猜測。總之,此物氣息太過玄奧,絕對不可能是凡物。」


    「那我們就下去看看吧。」徐逆接得很自然,「不下去,就不知道究竟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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