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深秋,天氣逐漸涼了下來。

    趙暮染不算苦夏,卻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隻是宋釗一到陰雨天,就會時不時咳嗽兩聲。

    這日蔚明與戚遠都分別傳了戰報迴來,一切都頗順利。

    兩人分領兩軍,已是直接打到了泰州府,用圍攏戰術拿下府城,秦州西北地區進攻。

    宋釗看著戰報,低頭思忖什麽,提筆迴信。這才寫兩字,就又開始抵拳咳嗽。

    趙暮染小歇一覺醒來,也顧不上穿鞋子,直接踩到地上趕到案前。看郎君咳嗽得臉頰微紅,又給他去倒水。

    宋釗這才發現她居然隻穿著綾襪,忙丟了筆上前將人抱起來:“再急也不能這樣下地,馬上都要入冬的天氣了。”

    趙暮染手上還顧著茶水,直接喂到他唇邊:“你怎麽總是咳嗽。”

    “每年到了秋末都會這樣,過了就好了。”

    她卻是不怎麽相信的,心疼地伸手摸他的臉。

    連晚上都咳嗽,這才多少天,他好像又輕減了。

    “不是每日都喝藥嗎?”

    “嗯,沒事的。”

    不管女郎說什麽,郎君總是這樣雲淡風輕的安撫她,趙暮染是又氣又心疼,但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宋釗將人抱到桌案前坐下,讓她靠著自己,提筆繼續寫信。

    趙暮染就伸手去取了戰報來看,發現是好消息,側頭去看了眼掛在邊上的泰州輿圖,估算著能拿下整個州城的時間。

    她正掰算著,外邊傳來一陣腳步聲,那聲音,每走一步都跟地麵在下陷似的。

    趙暮染嘴角一抽,果然就聽到了曹淳的聲音。

    “殿下!郡馬!安…安…安王殿下與王妃這會應該進城了!”

    曹淳像顆球一樣就滾了過來,趙暮染與宋釗都眼前一暗,光都讓遮住了。

    “父王到京兆了?!”聽到喜迅,趙暮染立即就見了笑。

    宋釗看著曹淳卻是在皺眉:“怎麽你跑來通知,現在北城門是誰守著。”

    安王他們肯定是從北邊過來。

    曹淳臉色一變,咂巴咂巴嘴,耍賴皮地笑道:“因為我腳程比他們快嘛,別看我胖,我靈活。”

    宋釗就知道他是在擅離職守,將北城門丟了。他說:“那你就靈活地快跑迴去,一柱香時間沒

    在崗,就得挨五軍棍。”

    這一來一迴,兩柱香。

    宋釗甩了個你自己看著辦的表情,曹淳哀嚎一聲,哭哭唧唧的走了。

    他怎麽忘記了不管是宋釗還是趙暮染,都是治軍極嚴,從來就沒有法外開恩的。曹淳一路跑一路想,還好他有一身肉,耐打!

    安王與安王妃沒有預兆的就跑來,趙暮染高興得直笑,現在就要出門去迎人。

    宋釗將她按在椅子裏,拿了鞋子給她穿上,又幫她整了整衣衫,才扶著她的腰往外走。

    安王夫妻也著急見女兒,安王一路來都是直接騎馬帶著妻子直奔京兆,等到小夫妻到了楊家大門的時候,兩人也正好到了地方。

    “父王,娘親!”趙暮染見到人,喊著就跑上前,一把被宋釗拉住,讓她慢慢地走。

    趙暮染直撇嘴,安王妃見女婿這般細心體貼,抿了嘴笑:“這都要當娘的人了,還毛毛躁躁的,成什麽樣了。君毅辛苦了。”

    宋釗正要迴話,安王卻是先走了過來,冷哼一聲:“這不是當人丈夫該做的?”

    安王妃聞聲,不動聲色就用手在他腰間的軟肉掐了一把,直掐得安王咧嘴。宋釗唇角就往上彎了彎。

    這一下叫安王看個真切,都想上去將怎麽都不順眼,還敢幸災樂禍的女婿打一頓,隻是腰間又是作疼,隻能忍了再忍。

    “父王、娘親一路辛苦了,快先歇歇。”趙暮染沒注意嶽婿間的暗湧,高高興興地左手挽上安王,右手挽上安王妃,要帶他們進府。

    女兒還是一如既往對自己親昵,安王心中那點不快就下去了,踏進門檻的時候還不忘側頭朝落單的宋釗挑眉。

    安王妃對這個幼稚的丈夫也是沒轍,卻聞女婿咳嗽了幾聲。

    下刻,就見女兒鬆開他們,緊張地跑前去問:“你忘記披個披風出來了,沒事吧。”說罷還幫他順氣。

    安王妃看得眼角一抽。

    得,這兩男人都幼稚!

    安王夫妻來到,楊家人也收到消息,匆忙趕來,嘩啦啦就跪倒一片。

    有了外人在,安王這個妻奴閨女奴終於恢複正常,又是他人眼中那個威武的常勝將軍,舉手投足間盡是皇家威儀。

    楊家人欲設宴為二人接風洗塵,安王直接以近來興兵,不宜宴席拒絕,在女兒隔壁的院子落腳。

    安王夫妻梳洗過後,根本顧不上

    休息就到了女兒那。

    一家人許久未見,自是許多話要敘,但父女倆都不約而同將話題側重放在了軍事上。

    “我昨兒接到信報,說是趙文鈞的鄭州守得極艱難。”安說撿了如今局勢最嚴峻地說。

    宋釗在邊上給眾人烹茶,聽到此話手上動作微微一頓。

    他怎麽沒有收到消息。

    是他那個總嫌棄他的父親沒往這傳消息?

    趙暮染察覺到他的動作,給他投去一個安慰的目光,進一步向安王了解情況。

    安王娓娓道來:“是趙文弘已從南邊調了兵,約有十萬總數,七萬守了都城,還有三萬直接派去了鄭州。勢要將鄭州拿下。”

    “上迴楊侯爺接手了萬餘兵力,再加上兩營剩餘的和鄭州本身的兵力,估計就兩萬出頭。兵力上壓他們一頭不說,似乎楊侯爺也遇到了棘手的對手。”

    “信報上說,趙文弘的人進攻起來比以往強勢多了,而且用兵極詭,楊侯爺吃了兩次虧了。”

    那就是敗了兩迴了,隻是因為人數相當,沒有讓他們能破城罷了。

    趙暮染眼珠子轉了轉,想到那個詭字。

    在她印象中,幾乎沒有人能的兵術是能用上這個字的。

    宋釗卻是瞬間就想到了一個人。

    “怕是遇到宋大郎了。”

    可他不是已經和趙文弘翻臉了,怎麽又會再助趙文弘。

    宋釗猜到了領兵之人,但疑惑不已。

    趙暮染聽到他提起宋大郎微微驚訝,旋即又是生氣,“他怎麽死性不改?!護國公為了他不被控製,都已經犧牲了,他……”

    安王妃見女兒氣紅了臉,忙讓她穩住情緒。

    上迴才動了胎氣,如今坐胎還不穩三個月,哪經得住她這樣。

    趙暮染隻能忍著,再三深唿吸,宋釗垂了眸,那一雙清遝的鳳眼情緒複雜。

    安王也是惋惜護國公這位名將,盡管宋家犯了大錯,他為自己父皇抱不平,這錯終究是怪不到他們這一代上。

    “是不是又落了什麽把柄?”

    安王尋思再三,也沒有比這個合理的說法了。

    宋釗也想到了這上頭,如今唯一能逼著宋大郎做事的,即便是宋氏族人,他都不會從。宋大郎的性格他還是了解的,極傲的一個人,怕是寧可自盡不願再受控製。

    除非……

    “估計我師父落在趙文弘手中了。”

    “恆清長老?”

    趙暮染聞言也覺得極大可能,既然趙文弘查到了宋大郎的身份,能再查到恆清也是正常的。

    隻是這一報名姓,安王更加吃驚了:“恆清老和尚是你師父?!那他怎麽可能會被趙文弘的人抓住,他是最不可能被關住的人。”

    恆清這二字在本朝甚至別國,那就是與神佛並論的人。

    這也不是誇大或世人迷信,而是他的才學,他知天文地理,懂奇門陣法。安王還是在皇子的時候,被先帝派到戰場磨練,有幸遇到恆清,指點了他幾句,將他一個月的困境就打破了。

    而後來,先帝也見過恆清幾次,曾想讓恆清收個皇子當外家弟子,隻是恆清拒絕了。

    這人後來居然收了他女婿,還有那個鬧得宋家不得安寧的家夥。

    這老和尚是不是瞎!

    安王吃驚後,更加看女婿不爽了。

    宋釗沒想自己又被嶽父吃味上,沉默了片刻後道:“我必須去一趟鄭州。”

    在場眾人都看向他,趙暮染目光尤其擔憂。

    宋釗又很堅定地道:“我要去鄭州。”

    安王說得對,他師父不可能隨隨便便被趙文弘製住,應該是有別的原因。

    宋大郎領兵,他生父也在鄭州,他必須要去一趟。

    “染染,傳信給曹俊良,讓他分兩千精兵給我。我收拾收拾就啟程。”

    “可是你的身體!”趙暮染跟著他站了起來,扯住他袖子,“你近來身體就不舒服,這樣奔波確定沒問題?而且那都是趙文鈞的人,兩千精兵如何夠?!”

    “我父親在那裏,我要混進城很容易,那兩千精兵不是拿來上戰場的。我準備直接將鄭州拿下來,那兩千精兵是用來控城的。”

    與其將鄭州讓給趙文弘,不如直接落到他們手中,鄭州那批士兵如今也是因為趙文鈞在,如若趙文鈞不在了呢。

    那兩萬士兵就該聽他們的!

    和趙文鈞也該有個決斷了。

    趙暮染抿了唇不說話,將心裏那句‘我要和你一起去’死死壓著。

    她知道,她現在的身體狀況前去隻會添亂。

    安王倒是覺得這主意不錯,一拍桌案就敲定了:“你去鄭州,薛衝他們也會往那邊出發,到時

    肯定會和曹俊良會麵。一個月時間,我們大軍能到鄭州!”

    宋釗就算了算時間。

    他走水路到鄭州,不出意外最快速度是七日,隻要跟趙文弘的人磨個二十日。

    二十日,他對上宋大郎,能拖延到這個時間。

    或者都不用拖延。

    宋釗點頭:“好,一切就拜托嶽父大人了。”

    安王亦鄭重點頭。

    這是翁婿倆首次那麽愉快地合作。

    趙暮染便跟著他到內室,將秋衣及冬衣都翻了出來。

    絮阮絮阡要幫忙她也不讓,一點一點裝箱,又喚來陳暢,細細吩咐各種事宜。

    “殿下,不若讓邱誌也跟著吧。”陳暢得知自家郎君毅然的要去鄭州,想到跟在郎君身邊最久的人。

    宋釗每年秋末身體狀況都不太好,一直到入冬許久才會有所好轉,邱誌跟著最久,他日常起居也是邱誌在做,甚至熬藥等細活。

    趙暮染覺得可行。

    宋釗雖是貶了邱誌的職,但隻是讓他到身邊照顧,又不是給他恢複原職,不算破格。

    有了決定後,趙暮染就和宋釗說起這個事,宋釗隻是歎氣一聲,什麽都沒說就應下了。

    趙暮染捧著他臉就重重親一口,“其實你也早想原諒邱誌是不是,隻是定了的規矩在那,不好更改。”

    宋釗搖頭:“犯錯了就犯錯了,我這也是為了安你的心。”

    嘴硬。

    趙暮染挑眉,不理會他口是心非。

    他明明就是重情之人,楊侯爺又將往事說明白了,她才不相信他就沒點觸動。

    不過邱誌能跟著,她確實是安心許多。

    她抱著他的腰,將臉貼在他胸膛,聽他有規律的心跳聲:“我知道你要兼顧大局,但你心中也兼顧著我和孩子,我會在坐穩胎後再去找你。你一定要保重身子,萬事別逞強。”

    宋釗摟著她,一手貼在她還平坦的小腹上:“你放心,我不會莽撞的。”

    趙暮染就踮了腳,在他唇角落下一吻,郎君凝視著她,無比認真。要將她的樣子就那麽深深刻在腦海裏、心裏。

    “都等你半天了,還不親我?”趙暮染覺得自己脖子都仰酸了。

    宋釗低頭,溫柔地碰了碰她的唇,她卻是著急的就對他雙唇亂啃。宋釗失笑,全心全意迴應她,繾綣

    纏綿。

    趙暮染再從內室被宋釗握著出來的時候,雙唇嫣紅,麵若桃花。

    安王視線落在女兒臉上,又是冷哼一聲。

    安王妃則是抿唇笑。

    宋釗出發得突然,楊家人連送行都沒來得及,隻有趙暮染坐著馬車一直送郎君到城門外。

    “記住答應我的事,不然孩子就不認你當爹了。”女郎趴在車窗邊,皺著眉頭。

    秋風拂過,將她的發絲吹得輕揚,聲調在風中也變得極其幽怨。

    宋釗被她逗笑了,將她微亂的頭發別到耳後,說:“不會讓你如願的。而且除了我,誰還敢當你孩子的爹?”

    語氣頗是自大。

    趙暮染眸中也淌過笑意,眨了眨眼,“誰知道呢。”

    宋釗就又在她眉心落下一吻,毅然翻身上馬:“迴吧,不許任性亂來。”

    趙暮染點點頭,仰著臉看逆光中的郎君,他此刻像極了在山林間那時,有震撼天地之威。

    “一路順利,預祝大捷。”

    宋釗再深深看她一眼,策馬離開。

    郎君素色的衣袂在風中飛揚,趙暮染癡看著他身影化作黑點,才吩咐轉身迴城。

    安王那頭已經忙軍事去了,安王妃坐在她屋裏繡小衣服。

    趙暮染見著娘親,憋了許久的情緒就都流露出來了,撲到了安王妃懷裏,難過地道:“我一直盼著寶寶,可是有了寶寶卻幫不了他爹。”

    她有種自己好無用的感覺。

    安王妃是過來人,知道懷有身孕時最喜歡胡思亂想,將手中的活計放下,笑著說:“染染,並不是你有了寶寶幫不上忙,即便你如今沒有懷上身孕,君毅也不會讓你去鄭州的。因為他不會讓你在險境中,你如今懷著孩子,他心中有了更多的牽掛,其實就是在幫忙了。”

    “他會顧念著你與孩子,事事都會慎之再慎。戰場上拚的是領兵之能,是兵將之能,也是在拚誰最能沉住氣,抓到時機。”

    “你父王為什麽有著常勝將軍的稱號,那都是因為他還有著我們,他不敢輸,亦不能輸。你父王年輕時的性子可比現在魯莽多了。”

    趙暮染聽著,心中好過一些,但還是喃喃問了句‘是嗎’。

    安王妃笑出聲。

    母女倆正說著,才處理了一半軍務的安王突然跑過來,和女兒道:“染染,你別太擔心那

    小子啊,若不父王再給你找幾個麵首解悶?”

    窩在娘親懷裏的趙暮染抬頭,安王妃抬手就將針線簍給砸了過去,怒道:“你給我哪來哪去!”

    女婿前腳剛走,他後腳就要讓女婿後院著火。

    趙暮染看著狼狽躲開的父王,總算相信王妃娘親的話了。

    他父王真敢再給她找麵首,宋釗能氣到投靠別人跟他對幹著……說話都不想後果的。

    作者有話要說:朋友圈拉黑日常:

    到了京兆的安王曬了全家福的照片。

    楊侯爺迴複:怎麽不見我那歪兒子。

    安王瞥了眼被故意落下的女婿,迴複:你馬上就能見到你的歪兒子了。

    楊侯爺迴複:一點小事,不用那麽孝順來當麵道歉的。

    趙暮染正要給照片點讚,看到以上對話,默默側頭看了眼身後剛重新加迴父親為好友的郎君。

    楊侯爺收到係統消息:你已經被‘長歪了的兒子’拉入黑名單。

    楊侯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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