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酷夏,陽光如火般毒辣直燙在人身上。

    溫從言跟前的千夫長汗如雨下,趕了小半天的路,如今被烤得更是雙眼視物模糊。

    “這事我知道了。”良久,溫從言目光才從信報上收迴,把信攏到了袖子中。

    千夫長擦了擦汗,正要告退,卻又聽到他說:“派人繼續北上查,注意安全,不要驚動。這事先別外傳,若是泄露……”

    他尾音消息,千夫長心頭一凜,連連應是。

    等到人身影消失,溫從言才攏著袖子,低頭思索。

    二皇子往北上送東西,這北上指哪裏?

    慶州嗎?

    這一思忖,就又想到昨日查到的,宋釗與二皇子有勾結。

    溫從言神色漸漸變得凝重,抬頭往深宮方向看了眼,最終按耐下來,準備事情進一步查清了再說。宋釗可不是那麽好惹,若是平白冤枉了他——

    隻要一迴便是不死不休。

    他可是出了名的睚呲必報。

    溫從言心中有了決斷,準備誰也不驚動。

    宋釗告了病假,在家安心養傷,趙暮染看著不停往屋裏送信的,不滿的瞪眼。

    說是要安心養傷,可是總有消息源源不斷的信報,他總是在凝眉思考,全是廢神耗神的事。

    “不許看了。”趙暮染將他手中的信抽走,整個人就坐到桌案上,一副我就是來搗亂的樣子。

    宋釗微抬了頭看她,伸手去拿她手中信,她卻一抬手,他坐著就夠不到了。

    宋釗索性也不跟她搶了,好整以暇地說:“那是嶽父大人的來信。”

    嗯?父王的信?

    “為什麽父王給你寫信,不給我寫。”趙暮染將信展開在眼前,可是下刻卻是被突然站起來的郎君摟個滿懷,直接親了個正著。

    趙暮染嚶嚀一聲,信也從手中掉落,索性閉了眼先與他纏綿。

    等到她氣喘籲籲靠在他懷裏的時候,郎君已拾起桌案上的信,抱她坐下繼續看。

    趙暮染這才發現自己中計了,伸手就在他腰間掐了把:“居然用美色誘惑我,太卑鄙了。”

    她下手可狠,宋釗被她掐得直抽口氣,將她懷裏按,囂張跋扈的某處就抵著她:“乖,別亂動。”

    察覺到威脅的女郎直接手就探了下去,捏得郎君抽冷

    氣不止,額間還見了細汗。

    “染染……”宋釗啞著嗓子,帶著壓抑和警告。

    趙暮染當即縮迴了手,不以為意的撇撇唇,誰讓他拿那醜家夥作怪,沒給他揪掉就不錯了。

    宋釗與她相處久了,隻要她細微一個神色就知道是在想什麽。他低頭在她眉心親一口:“你還指望它要寶寶。”

    “等有了寶寶再揪掉!”她不服被威脅,直接頂了迴去。

    宋釗:“……”

    他果然是不夠努力,沒讓她喜歡上麽?

    宋釗目光就有些幽怨,決定要深刻反省,不過反省之前他將信的內容告訴她聽:“不是嶽父大人的信。是才審的兩名犯人,翻供了,隨後就死在刑部。”

    “翻供?指認了誰?”趙暮染有些吃驚。

    “供詞是直接將給了趙舜的人,溫從言事後又去一趟。”

    “給了趙舜的人?”

    “對。”宋釗神色有幾絲玩味,與臉色變得慎重的女郎想到了一塊兒去,“避開我,給了趙舜的人,自然是要與我有關係了。”

    趙暮染長長的睫毛顫了顫,“有人要陷害。”

    宋釗唇角微微勾起,像是在笑,卻又不是:“應該是吧。”

    “最誅心的,不過是離間計。”

    “他們將趙舜的心思摸得很透。”

    郎君不像女郎那樣凝重,頗雲淡風清的,話裏竟還帶著讚賞。

    趙暮染抬手放在他肩膀上,晃他:“你怎麽還這麽淡定,那位可是腦子有疾,一旦輕信,你的處境十分危險!難道你不知道!”

    “我說過,不如不迴來的,趙舜那人現在還是皇帝,你就胳膊扛不過大腿!”

    她絮絮叨叨,直將宋釗晃得頭暈。

    宋釗去握了她手,然後放到心頭:“若是不知道才會被算計,如今知道了,倒無所謂了。你放心,我不會再拿自己試險的,一定不會。但我還是那句話,如若我要你先離開都城,你千萬不猶豫,我有自己的辦法能脫身。”

    “一定?”

    宋釗鄭重點頭:“一定!”

    趙暮染猶豫地看向他,良久後才抬了手,宋釗亦抬起,與她擊掌。

    接下兩日,朝中都極安靜,宋釗並沒有再收到任何有關於他不利的消息,倒是渭州戰事有了新變動。

    渭州居然讓夏國占了一

    座城池,原因是舜帝派去的兵部左侍郎這位參軍指揮失誤,生生損了近四千名士兵,連帶著薛衝都被打下馬,險些也要被對方活捉。

    戰報一傳迴都城,舜帝龍顏大怒,一巴掌拍在扶在手上,直接就罵了左侍郎庸才。

    可是罵完後才反應過來那人是他派去的,薛衝也不敢反抗,又憋得臉色漲紅,胸口起伏不定。竟是傳來隱隱的作痛感。

    德信在邊上,留意到帝王有一瞬的揪住了龍袍衣襟,雖然很快放開,但仍是被嚇得心驚膽顫。

    上迴醫工就說過,舜帝如今可是動不怒的。

    “傳旨過去,撤了兵部左侍郎的職,押迴都城!再給薛衝傳令,一個月內必須給朕奪迴要城,否則連同失城的罪一並治!”

    兵部尚書當即跪地應是,舜帝也懶得再聽其它朝事,拂袖而去。

    在轉去太極殿時,他一路停下來喘了兩迴,臉色從青色轉為青白色,德信忙暗中吩咐人去請了醫工來。

    “陛下近些年來過於操勞,有心悸之症,上迴動了大怒,今日必然是又動氣才會胸口發悶,有唿吸憋悶等症狀。”醫工把了脈,憂心忡忡,“陛下,不可再動氣了,也不可太過勞累。臣先前開的藥丸這三天每迴都多服一顆,一定要注意休息。”

    醫工告退,他才一轉身,舜帝就陰著臉說:“將藥方留好,人不必留了。”

    他身體有問題的事,絕不能傳出來一丁點。

    若是被他那些虎狼一般的兒子們知道,恐怕是要逼宮了!

    德信聞言抬頭看他,見到他眼底的厲光,冷汗津津下去辦事。

    當夜,給舜帝把過脈的醫工就無聲無息暴斃在家,而消息一直被人捂著,直到四五日後才在他的同僚中傳開。

    不過事出突然,眾人也不知死前還給舜帝號過脈,這事也不過傳了兩天就過去了。

    趙文弘在府中也聽到了消息。

    那是位醫術絕佳的老醫工了,他有些可惜的說:“果然還是狠的。”

    雖然他在當日就收到了傳信,但一位有才之人隕了,確實是惋惜。

    “如今陛下身體狀況不樂觀,一切都是對殿下有利。”宋大郎為他倒茶。

    趙文弘接過,抿了口:“隻等子塵的二計。”

    宋大郎就朝他笑,眼中有著十分的信心。

    ***

    “殿下,夏國如

    今就步步緊逼,看來是勢要衝破渭州。”

    慶州邊陲大營,安王與一眾副將正商討戰事,幾位副將聽到渭州被破一城,都十分關注。

    安王懶懶靠在椅子中,嘴裏先罵了薛衝一聲廢物,才道:“一個兵部侍郎就讓薛衝亂了陣腳,他這些年真是越活越迴去了。”

    “那我們是否派兵出戰,先奪迴渭州失地?”

    “不必。”安王直接否決,眾人麵麵相覷。

    他又說道:“不用派兵到渭州,我們奪他們離慶州最近的一城。”

    副將們都雙眼一亮,安王嘿嘿笑了兩聲:“那個老狐狸說到底就是想要逼我出手,我就出手給他看,讓他更加摸不著頭腦。”

    先前他已分析過,夏國是在用兵試探渭州是否與他連同一氣,他偏不讓他如意。他打渭州,他就從慶州打過去,沒有那個老狐狸,絕對占他一兩座要城,再從夏國圍過去,讓他有得哭。

    眾人覺得此計極好,如今夏國能打的,也就隻有劉坤。

    等到圍過去,他再反應過來渭州早落入安王手中也已經晚了,這一戰之後,夏國起碼又是一年不敢亂動。

    足夠他們好好謀劃都城之事,直接幹掉趙舜。

    副將們越想越是熱血沸騰,更是想到剛剛組裝好的十餘台攻城利器,都恨不得現在就著鎧上馬,殺過去。

    安王計定,就到沙盤前開始布守,並從慶州城調配兩萬兵馬安插到與渭州交界,讓閔槐統領,準備好圍攻。

    眾人一直商議到深夜,等到各自散去時,又恍若有失。

    眾人默默想是哪裏缺失了,一抬頭,就看到安王在月下孤獨的背影,終於發現是哪裏不對。

    ——少了遠在都城的鬼見愁郡主。

    原來是少了郡主殿下,每迴有戰事,最積極的也就數郡主。

    他們突然十分想念那讓人頭疼的郡主殿下來。

    這幾場戰少了郡主殿下在城下憋人的喊戰,可是得少了很多樂趣。

    副將們難得覺得趙暮染在軍營的好,安王迴到帳營,看到妻子還在等著自己,案幾上有著一碗熱騰騰的麵條。他迴頭看了眼空落落的身後,輕歎口氣。

    安王妃見到他的舉動,哪裏不明白他在想女兒。

    往前父女倆為了軍務晚歸,都是她給兩人各下一海碗麵條。軍中沒得王府講究,但是隻要在麵條上潑上辣油,再撕

    上蔥花,蓋個雞蛋,父女兩都會吃得極滿足。

    說起來,女兒離開身邊也要兩個月了。

    安王妃神色變得極柔和,上前幫著夫君卸盔,給絞了帕子幫他淨麵淨手後拉了他到案前坐下,“我等你也等得餓了,可惜隻做了這一份,你分我些。”

    那位在戰場上橫掃千軍的男人眼眶居然就泛了紅,執起筷子挑了麵條,送到妻子嘴邊:“辛苦你了。”

    安王妃笑著,享受他的體貼。

    安王看著在燈燭下溫柔似水的女子,那空了一塊的心頭又被填滿。

    他哪裏不知妻子是在安慰自己。

    隻是越想,又越難過,不自沉就將心裏話罵了出來:“該死楊君毅!”

    安王妃正吃著他遞來的麵條,被他突然發怒嚇著,險些要嗆到。

    安王忙給她倒水,“嚇著你了。我是沒忍住,都怪那臭小子,拐跑了我們的女兒。”

    “就算今天沒有楊君毅,明天也會有王君毅,李君毅!”安王妃小口小口抿著水,瞪他一眼。

    安王癟了癟嘴,然後就撲到自己家王妃身上,極鬱悶地道:“我想閨女了。”

    前刻還威風凜凜的大男人,這刻就成了個孩子一樣,安王妃也是無奈了,隻好摟著他就跟哄小孩一樣:“我們很快就會見到閨女的,女婿不是來信了,他們在都城已經有計劃,你好好的先將夏國的事解決了。”

    那頭安王聽著還在絮絮叨叨又罵宋釗,順帶連趙舜也一塊罵,安王妃哭笑不得,隻能跟著他一起罵趙舜。

    她的女婿優秀著呢,她再罵他不像話。

    三日後,安王出征。

    銀甲戰馬,腥紅的披風被風揚得簌簌作響。

    安王妃站在他身邊,將他的銀槍遞上,鄭重道:“切莫激進,我和染染等著你凱旋。”

    安王接過兵器,槍尖直指天穹:“為我朝開太平!”

    “為我朝開太平!!”

    兩萬戰士振臂高唿,氣吞山河,直撼天地。

    安王妃在讓人熱血沸騰的唿聲中,朝安王盈盈一拜:“願殿下之威震四海。”

    “出發!”安王深深看妻子一眼,勒住韁繩,策馬出營。

    安王妃立在原地,目送千軍萬馬踏起塵土,直至大軍身影再也看見。

    安王出征之日,悶熱的都城終於下了場雷雨。

    樹枝被打彎了腰,天地間朦朧一片。

    趙暮染與宋釗在廊下聽雨,送來的風倍感清涼,趙暮染舒了口氣:“總算是涼快一些了。”

    宋釗用手化作梳,輕輕順著她未挽起的一頭青絲,喜歡極了這樣軟滑的觸感。

    “這雨還得下兩日,你院裏的這些花,倒是要遭殃了。”

    他總能測到天氣變化,趙暮染習以為常,靠在他懷裏:“你倒是真淡然啊,還關心我的花呢。”

    “不然呢?”宋釗微微一笑,清俊的麵容如玉般有著淡淡輝華。

    趙暮染歪了歪頭,也伸手去抓了他幾縷發絲,纏在指間:“以為你會去上朝呢。”

    畢竟有人在算計他。

    “不著急,等他們喊我去。”宋釗還是笑,滿不在乎。

    見他這樣運籌帷幄的樣子,趙暮染也不再多言,兩人繼續那麽相依著看雨,倒也覺得一切靜好。

    而溫從言那,派出去的人終於查探到了一些消息,送了信迴來。

    “二皇子私下經商與鑄鐵,在各大錢莊提了銀子買糧食,並送了一批兵器北上。”

    糧食與兵器。

    絕對是送到軍營無差,但是他走運河,不好分辨是往渭州還是慶州。但此事已經極嚴重,不管是誰,他都不能再瞞著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繞牆戲病秧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槿岱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槿岱並收藏繞牆戲病秧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