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臨近都城的頭一天,眾人發現趙暮染與宋釗疏遠了。

    郎君在船頭,她就會跑到船尾,就連用個飯都隔了八丈遠,完全沒有往日恨不得掛他身上的模樣。

    蔚明與戚遠疑惑相視,琢磨著小兩口是不是鬧別扭了。而身為當事人的宋釗,卻是一如往常,甚至還比往常看起來更平近易人一些。

    邱誌也發現小兩口間的古怪,他家恨不得將人綁身上的郎君,居然允許文頤郡主躲他躲得遠遠的,這究竟是怎麽了?!

    可他在探究中看到郎君唇角那若有若無的笑意,莫名背後生寒地想,還是離兩人都遠點為妙。

    然而,趙暮染再躲,到了晚間也隻能苦哈哈迴房。

    她進了內室,就見著剛沐浴過的宋釗倚在床頭看書。鬆了發髻,隻著中衣,係帶鬆鬆垮垮,隱約能看到他結實的胸膛。郎君俊美的麵容在燭火下如玉生輝,薄唇輕抿,正是看書看得入神。

    她就放輕步子,準備去淨房。

    “染染?”青年突然喊了她一聲。

    趙暮染腳步頓住,嘴角扯了個笑看向他,但視線躲閃著,就是不敢與之對視。

    “熱水都備好了。”宋釗見她作賊一樣的表情,輕輕又說一聲。

    趙暮染嗯一聲,風一陣進了淨房,還將門柵上了。

    聽到落柵的聲音,看書的宋釗挑挑眉,唇角往上翹了翹,注意力就繼續迴到書本上。

    淨房內的趙暮染站在門口好大會,沒有聽到有人靠近的動靜,這才鬆口氣,轉到屏風後脫衣裳。

    在身子沒入熱水時,她重重唿出口氣,手一下一下撩水。無意間,她注意到肩上昨天遺留的紅痕,耳珠一下就發紅,她強行不去迴想的旖旎一幕幕就壓不住地浮現在腦海中。

    昨夜在她沐浴的時候,郎君突然間闖了進來,還不由分說剝得隻剩一條褻褲擠進了浴桶。

    她就那樣被他抱著親吻,整個人仿佛都和熱水融化成一體了。

    如若隻是這樣,她還能勉強冷靜下來,壓下那點羞赧,可他將她親得迷迷糊糊的就抱出淨房直接壓在了榻上。像前幾天突然在敞廳一樣壓著她,根本不容她反抗親著她,親她的身體,最後居然還…還……

    趙暮染憶起被他指尖輕撫腿心,還被闖了一點點進去。她就突然嗷一聲,捂住滾燙的臉,然後整個人都沉進了熱水中。

    昨天那一瞬,她都以為是才停的癸水又湧了出來,可是那種潮湧的感覺並不是月事,隻讓她腦袋一片空白身體緊緊攀附著他。

    趙暮染閉著氣沉在水裏,那種讓她舒服又極羞恥的感覺似乎遺留在體內作亂,耳邊好像還有她自己的低吟聲。她不由得連耳朵都捂住,閉著眼,直到憋不過氣來才嘩啦竄出水麵。

    可是才一睜開眼,險些又沒被嚇得叫出聲。

    宋釗不知何時竟是闖了進來,就站在浴桶前,鳳眸微挑,唇邊啜著笑意。微暗的光線下,將他姿容更是顯得昳麗俊逸。

    他看著少女染滿紅霞的臉,沒錯過她的驚慌。

    他眼中笑意更甚,徑直走了上前,到她身後彎腰將她濕發攏到手中:“聽到你突然喊叫一聲,擔心所以進來了。我幫你洗發吧。”

    郎君說著,已挽了袖子,竟是認認真真為她洗起發來。

    趙暮染手不自主就掩在了胸口,將肩膀往下都沉到水裏,心中說不出的別扭。

    她臉皮再厚,也還是個姑娘家。昨天那種羞恥的感覺,還有迴過神來看到那濕了小片的被褥,她想起來就想找個地縫鑽。

    這兩天的宋釗總是對她溫柔似水,但她品出來了,他那隻浮在表麵的假像。一靠近,他身上那種侵略的氣息就讓人不能忽視,親近她也不像以往那種,總是要撩撥得她又羞又惱。

    昨晚是最過份的一迴。

    鬧得她今天一天都不想看到他的臉!

    趙暮染想著,脾氣又開始扭起來了,宋釗探頭去看她一眼,就看到她微微鼓起的腮幫子。

    他難得沒忍住情緒‘噗嗤’笑出聲。

    下刻,卻見還在別扭加難為情的某人又沉到水裏了。

    “染染……”他忙伸手將她撈起來,感覺到了她在自己碰觸時的輕顫,“你是在害羞嗎?”

    “不是!”趙暮染想也沒想,吼了一句。

    郎君的笑聲又響起,好半會才抖著聲音說:“是我不好,以後不那樣了。”其實他這種帶著懲罰意味的親昵,也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他昨天險些就沒忍住,想在這船上要了她。

    聽著他並不顯誠意的話,趙暮染哼了哼,宋釗隻能在她耳邊又道:“染染,夫妻間都是那樣的,你不要感到害羞。你明明也喜歡對不對。”

    她絞著他手那刻,他再是沒有經驗,也知道她是喜歡的。

    “

    宋釗!”趙暮染聽他還敢提,首次連名帶姓喊他。

    “噯……”宋釗卻一點也不怕,還歡喜地應聲。

    她在這一瞬被他的厚臉皮打敗了。

    趙暮染心情鬱悶極了。她知道夫妻間是親密,但那冊子上也沒他那樣動手的!他…他……她越想越氣,突然就兇巴巴轉頭,瞪著他又吼道:“是喜歡又怎麽樣,難道你就打算隻用手了!”

    突然被吼的宋釗:“……”

    見對方一愣,她雖還別扭著,氣焰卻是瞬間高漲,繼續兇神惡煞地說:“你再亂來,懷不上寶寶,我饒不了你!”

    宋釗:“……”他這是被間接罵不行?!

    郎君被噎得啞口無言,趙暮染神清氣爽。她早想說了,這幾日他老癡纏著她的手,雖然他因補湯關係好像情況有所好轉,可醫工明明說了一個月三兩迴。

    她現在算算,哪裏止了,這對他身體不好。而且他還變本加厲,對她這樣那樣,她都後悔沒有帶醫工在身邊,起碼能讓醫工勸他。

    將人兇一通,趙暮染反倒冷靜下來了,仿佛連羞恥的感覺都隨著一通罵不見了。她見郎君還愣在那,也不管他,伸手去夠了一邊的布巾,將自己裹好出了浴桶到屏風後更衣。

    她穿戴整齊的時候,宋釗終於跟過來,隨手拿著一方幹布巾,牽著她手出了淨房。

    她趴在榻上,他就坐在她身邊幫她絞頭發。

    趙暮染時不時拿餘光瞥他,被兇後一直沉默的郎君似在想什麽,臉上那像是認識到錯誤在反思表情。

    她心中就鬆口氣。

    “染染。”良久未言的宋釗輕聲喊她。

    她抬頭,入目是他烏墨般的劍眉,盛著柔和光芒的鳳眸,還有如脂般豔的薄唇……唇角微翹。

    她莫然心頭發顫。

    宋釗卻是俯首,在她紅唇上落下輕輕的一吻,聲音溫柔:“染染說得對,往後不用手亂來了。”

    趙暮染就打了個寒顫。他的聲音與動作都異常溫柔,獨獨看著她的眼神……似乎就不那麽溫柔了。

    他像是在表達歉意,可她總感覺哪裏不對,總有種他會變本加厲的錯覺!

    趙暮染整個人都緊繃了起來,可宋釗在親她一下後,就繼續為她絞幹發,沒再有別的舉動。她這一緊張,就直到兩人歇下,他手臂將她攬到懷裏時,她都聽到了自己吞咽唾沫的聲音。

    她就那麽僵直身子窩在他懷裏,良久,他也沒有動作,就那麽攬著她入眠了。

    聽著他規律的心跳聲,還有他綿長均勻的唿吸聲,趙暮染的警惕這才消去。她動了動,仰起頭,從窗外透進來的月光灑落在薄薄紗幔上,她依稀能看清郎君的麵容。看見了他唇角那個清淺的笑意,即便入睡時仍保持著。

    趙暮染心間一激靈,欲哭無淚地想,他肯定還是哪裏不對!

    ***

    眾人於次日午後到達都城渡口。

    岸邊種著一長溜的石榴樹,趙暮染下船來的時候,石榴花正豔,入目皆是那旖麗的紅。

    岸上早已有儀駕在等候,宋釗看了一眼,發現一個熟悉的身影。

    ——皇帝宮中的二等太監,連歡。

    連歡在瞧見做兒郎打扮的趙暮染時並未敢上前,直到那俊美的郎君款款往前,這才忙迎了上前。

    連歡行大禮:“奴婢連歡,見過郡主殿下。”

    趙暮染先不動聲色看了身邊郎君一眼,撩著眼皮道聲免禮。

    “殿下,奴婢受陛下之命在此恭迎,陛下從好些日子就開盼著殿下迴都城了。”連歡笑著,一雙眼眯成了小小的縫隙。

    “讓皇伯父掛心就是我的不是了,我這便進宮。”趙暮染微微一笑,說著客氣話,神態卻是不亢不卑。

    連歡的視線落在她麵容上片刻,彎腰請她上馬車,哪知聽到她道:“本殿騎馬就好。”

    她話落,安王府早早候在邊上的家仆忙牽了馬過來。

    趙暮染翻身上馬,還順手將戚遠遞來的紅纓槍往身後一背。

    女郎英姿颯爽,卻是叫連歡看得苦了臉。

    文頤郡主拒絕了禦賜的馬車不說,還隨身帶著武器,這是要進宮的架勢嗎?

    宋釗見她隨性,唇角有一瞬的揚起,在連歡還怔懵中也翻身上馬,陪著她進宮麵聖。

    兩人迴到都城,像以往那樣在明處親昵怕是不太能了,他心中滿是可惜。

    趙暮染不等儀駕已先行出發,連歡忙讓衛尉寺仗衛跟上開道,他被人扶著上馬,一路也追了上前。

    早在舜帝派人到渡口迎候之時,趙暮染與宋釗一行要到都城的消息已傳入百官耳中。眾人皆是吃驚,這才反應過來稱病永久未上朝的宋釗,其實是暗中去了慶州。

    這不就是去將文頤郡主押迴京成親的意思?

    眾大臣就都派了探子,紛紛想看被迫的文頤郡主臉色如何,隻是又都出乎意料,收到的是文頤郡主很淡定地騎馬進宮的消息。不過還背了把紅纓槍。

    大臣們就又開始琢磨了,難道這是文頤郡主表達不滿的方式?

    眾人猜測紛紛,但基本都認為文頤郡主既然迴到了都城來,就是安王低了頭,不得不懼天子之威將女兒嫁給一個病秧子。遂而又為安王府一家的處境噓籲。

    接迎的一行離去,被扣押的曹淳終於得了自由,他藏身在一口大箱中,被暗暗送到了曹府。隻是一進門,就被他爹讓人綁著丟進了祠堂,讓這個險些要害了全家的廢物兒子向列祖列宗告罪。

    趙暮染那則是非常順利的到了宮門口,隻是在宮門前就被要求卸下武器,她柳眉一挑,就那麽騎在馬上與之無聲對峙。

    侍衛被她這強硬的態度鬧得滿額是汗,連歡眼見著太陽開始往西斜,口水也都勸幹了,隻能哭喪著臉先行去見了舜帝。

    “——文頤說她自去慶州後就槍不離身?”

    連歡頭磕在地上,顫聲道:“迴陛下,文頤郡主確是這般說,而且……那柄槍,乃先帝所賜之物,是先帝征戰用的那柄破風。”

    破風。

    趙舜就想起了當年確是那迴事,但先帝是將那柄破風賜給了安王,因為安王是先帝兒子中將趙家槍法習得最出神入化的一個,先帝也曾誇讚安王有他當年之姿。

    那柄槍,陪著先帝誅敵無數,意義非凡,先帝還曾說過‘見破風如朕親臨’的話。

    安王竟是將破風給了女兒嗎?!

    趙舜臉色幾變,最終化作一片鐵青,目光陰騭地讓宣文頤郡主直接覲見。

    趙暮染看著一身汗跑來宣聖意的連歡,柳眉微挑,在眾人不察之時朝宋釗飛快一笑。

    宋釗看清了她眼底的得意,心想,若是她長了尾巴,此時怕是要翹到天上去了。給帝王下馬威,怕是連安王都不曾做過。

    不過,她若不如此,這都城中的親帝一派,就得對安王府又起什麽小心思。

    她這下馬威,何止是對舜帝。

    宋釗想到這唯有強權才得以立足的地方,目光陰冷了幾分,斂神安靜走在少女身側。陪她穿過深紅宮牆,穩步前往代表權利巔峰的太極殿。

    時隔十年,趙暮染再重新踏足皇宮,心情頗為感觸。她曾想過,他們安王府最好這一

    輩子都不再踏足都城,迴到這個壓抑、冰冷的地方。

    她迎著陽光在中路上一直往前,閃著光的金色琉璃瓦刺目,一切景致都是兒時所熟悉的。

    隨著她的到來,內侍傳唱聲如迴音一般,飄入她耳中。

    她表情肅穆,在高揚的宣見聲中跨入大殿,見到了那立在禦案前的舜帝。

    殿內雕刻的金龍盤橫,趙舜立於當中,端的是帝王威嚴。

    趙暮染目光平視,離舜帝五步之遙時,撩了袍擺。趙舜在她進來時,視線就落在她身後的紅纓槍上,見她動作一個箭步就伸手拉住她,到底沒敢真受了這背著先皇之物的侄女大禮。

    他道:“文頤不必多禮。”連帶著將也要行大禮的宋釗免了禮,“郡馬一路來辛苦。”

    宋釗口中惶恐謝恩,連聲說不敢。

    “皇伯父。”趙暮染卻是不滿地喚了一聲。

    趙舜朝她看去,見她指著宋釗說道:“我不要他當郡馬。”

    趙舜當即就沉了臉,方才所顯的那絲親近蕩然無存。他沉聲:“文頤,不得當著郡馬的麵胡說。這婚事是朕親賜的,郡馬又是都城中才貌最佳的,你有何不滿意?”

    這個侄女,竟是比他想像的大膽,才見麵,居然就敢當他麵抗旨。

    趙暮染皺著眉,“我沒見到旨意,是他騙我迴的都城,皇伯父該先治他罪。”

    趙舜聞言就去看了眼麵無表情的宋釗,想起聖旨在驛站走水燒毀的事,說:“你沒見到旨意,是傳旨之人差事有失。但郡馬前去親迎你迴都城,就已是代表著朕的意思,哪來哄騙一說。文頤,賜婚旨意早已宣告天下,你不得任性,而且日子朕都已讓禮部選好。就在近期,你隻待嫁便是。”

    趙暮染聽著立馬一副憋屈的樣子,趙舜瞧得分明,見她前那點不痛快就散去了。

    宋釗此時鳳眸微垂,掩去眼底的情緒,心中已失笑。她倒是極懂打一巴掌給個棗的道理,形容或許不太對,卻就是這那麽個意思。她將舜帝的情緒揣摩非常到位,一句話,一個神情,就讓舜帝對她先前太過強勢的戒備心放低。

    趙舜那頭心情舒爽一些,神色便緩和下來:“好了,你舟車勞頓,就先迴府歇息。明日你再進宮來,去給你祖母請安,朕為你設宴洗塵。”

    “哦。”趙暮染仍是一臉不高興的樣子,朝趙舜一抱拳,“那文頤先行告退。”

    她不倫不類的禮儀

    讓趙舜微微皺眉,卻也沒去深究,朝她揮手。靜默立在一旁的宋釗見此亦行禮告退,趙舜就問他:“你覺得文頤如何。”

    “殿下直爽。”

    簡單四字,說得毫無感情。

    趙舜視線落在他臉上片刻,笑了一聲:“辛苦你了,明日你陪著文頤進宮,你也是半個皇家人了。”他暫時是同意宋釗的評價。性格可不是直,都敢當麵抗旨,若是剛才,他想要拿捏安王府,就是直接發難的機會。

    這侄女,是被他那個二弟也寵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但這倒是他樂於見到的。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大殿,宋釗很快就追上往出宮方向的趙暮染,什麽話也沒說,直到了宮門。

    “我送殿下迴府。”在趙暮染上馬前,宋釗說了聲。

    “不必。”少女翻身上馬,被安王府侍衛護行而去。

    宋釗卻是想到什麽,眼底閃過抹笑意,策馬朝著同一方向去。

    當趙暮染快到安王府所在的胡同時,她發現宋釗還在身後,她不由得勒停馬,迴頭看他一眼。宋釗也放緩速度,到她跟前時朝她低聲道:“不是陪你演戲,是護國公府就在王府後麵那條胡同裏。”

    趙暮染一怔,郎君已越過,身影果然消失在下個胡同口。

    護國公府居然離他們一街之隔?

    趙暮染詫異地問戚遠:“護國公府什麽時候搬來的?”

    戚遠有些無語地迴道:“殿下,護國公府一直就在那。”他們王府占了一條街,護國公府占了半條街,兩府西邊其實是相隔小小的夾道,與相隔一牆也沒有什麽區別了。

    趙暮染聽聞震驚不已,她怎麽不知道護國公府就在那?!

    當晚,得知兩府隻相隔夾道的趙暮染跑到了西牆,對著牆研究半天,躍上牆頭。

    她站定的時候,就看到了對麵有著一個身影。郎君長身玉立,站在一顆枝椏探出牆來的玉蘭樹下,朝她微笑……趙暮染望著月色下的郎君,隻覺得他素衣似雪,姿若謫仙,短暫怔愣後身手敏捷躍過相隔的夾道……直撲到他身上。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的更新~~~都城新副本~~~嘿嘿嘿~~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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