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偵探理論,排除所有不可能後的可能便是最後的真相。


    即便董府小姐是真的死於自殺,那麽這件案子也是有真兇的。


    像董府小姐這樣的家庭,條件優渥,未來還要嫁給知縣公子,未來可期。


    況且按董員外的話來說,董小姐平時乖巧懂事,即便精神上有著什麽壓力,也不至於大到需要自殺來解決問題。


    再說董小姐是否真的是自殺還有待商榷。


    便是就以他現在的手段來說,也有能力安排一個完美自殺場景出來。


    要知道,這可是擁有著各種詭奇手段的高武世界。


    想要安排一個普通人被自殺,不要太容易。


    不過江尚並未多說。


    這事對他來說,就是看個熱鬧。


    董小姐為何自殺,真相並不重要。


    他也沒有正義感爆棚到必須找到真兇。


    若他真是一個道德無暇的君子,在他接手紅葉坊市的第一時間,就該解散這個藏汙納垢的地方。


    但就在這時。


    一個令他意想不到的人出現了。


    那是一個哭得雙眼紅腫,身體虛弱到需要兩個人攙扶的丫鬟。


    她身著一身翠綠衣裳,膝蓋處印著兩團汙跡,該是在地裏跪了很長時間。


    她看著已經被白布遮掩的小姐屍體,眼淚又忍不住唰唰流下。


    麵對這個丫鬟,董員外卻沒有什麽好態度。


    “你是錦兒的貼身丫鬟,平時錦兒也待你最好,近乎形影不離,這一次錦兒出事,你在哪兒?


    錦兒到底與何人私通,你為何不報?”


    “老爺……”


    這丫鬟張了張嘴,卻發現嗓子哭得已經完全沙啞,聲音小得好似蚊蠅。


    一旁扶著她的丫鬟忍不住道:“老爺,小姐出事後,就屬小椿最為傷心,剛才都哭昏過去了。”


    董員外卻冷哼一聲,朝周元說道:


    “周捕頭,這是我女兒的貼身丫鬟小椿,這件事她一定知情,你可以從她身上問出點線索來。


    小椿是我董府買來的奴婢,必要時,周捕頭可以用一些刑訊手段,董某不會在意。”


    周元見錢眼開,答應下來以後,就有些後悔了。


    憑他的三腳貓的抓賊功夫,這個看似簡單的自殺案子,怕是有點兜不住。


    他正不知如何是好,這會兒見董員外主動提供線索,臉上不由一喜,大手一揮道:


    “那我老周就不客氣了,來啊,先把這丫鬟收押,待我好好審問一……”


    “不用了。”


    周元一聽有人反對,還打斷他的話,不由得麵色一惱。


    他一手叉腰,一手指著出聲的方向道:


    “誰啊誰啊?沒看到本捕頭在查案嗎?敢阻攔官府辦案,不想活了是不是?”


    但是等他細看說話之人之時,剛才氣焰囂張的模樣立馬平息下去,轉而換成一副笑臉道:


    “哎呦,原來是江老弟呀,不知江老弟有何高見?”


    江尚走出人群,不再多看那個曾經給了他五枚銅板的女孩,麵無表情道:


    “這案子我接了。”


    董員外眉頭一皺:“你是何人?竟還戴著鐵麵,藏頭露尾,也算是衙門中人?”


    江尚沒有搭理董員外,而是看向周元道:


    “現在由我接管現場,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不準離開。”


    周元先是一愣,沒想到一直好說話的江尚這會兒會如此突然,如此的霸氣。


    他皺了下眉頭道:“江老弟別鬧,咱們現在辦案呢。”


    江尚冷冷地看了一眼周元道:“周捕頭,關於這件事我事後會向袁大人報告,現在由我接管現場。”


    周元一聽袁大人的名頭,腦袋就像澆了一盆冰水,人瞬間清醒過來。


    媽耶,都怪江老弟平時太過平易近人,搞得他差點忘了麵前這位小爺的身份。


    他想要辦案,跟自己說一聲已經是很客氣了。


    如果真的要麻煩到袁大人那兒去,萬一再說幾句他的壞話讓袁大人對他的印象變差——


    以後誰給他撐腰啊。


    他可沒忘記自己在林知縣麵前敢混不吝的底氣何在。


    周元頓時渾身一個激靈,朝著眾衙門捕快下令道:


    “全部都有,從現在開始,由江小魚江捕快統一指揮現場,所有人必須聽從江捕快的命令。


    誰敢違令,以此案從犯論處。”


    林知縣看著一個小捕快突然出來接管現場,連問過一下他這個知縣的意思都沒有,不由怒斥道:


    “胡鬧!”


    “一個小小的捕快目無長官,周捕頭,你就是這麽縱容你的屬下的?!”


    “來人啊,先把這人拿下!”


    一旁林知縣帶來的幾個衙役就要動作。


    衙門三班捕快,快班和壯班他指揮不動,但皂班卻是他的嫡係,是他這個知縣大人最後的體麵。


    周元麵色一急,連忙阻止道:“慢著。”


    一邊說著,他一邊急走到林知縣耳邊,附耳說道:


    “林大人,他可是袁大人的兒子。”


    林知縣一聽,連忙大喊:“都慢著!”


    見眾人目光看向他,林知縣一邊心中暗罵周元不早說,一邊朝江尚露出一個連他兒子都不一定享受到的慈和微笑。


    “原來你便是江小魚江捕快,剛才周捕頭已經跟我說了,你是他們快班捕快中的王牌。


    這件案子交給你來辦,定是十拿九穩,本官很是放心。


    所有人都聽好了,江捕快的話就是本官的話,誰敢不從,那就是跟本官作對,跟官府作對。”


    江尚不由搖搖頭,袁幹爹的威名果真一如既往地好用。


    也不知道袁幹爹到底對這些家夥使了什麽手段,一個個的聽了他的名字就好像老鼠見了貓。


    江尚目光看向現場人群。


    如果說有人跟董小姐的自殺有關的話,那麽這人十有八九就在現場的人群之中。


    他心中念頭一動,直接朝著人群中點名道:


    “你你你,你們三個全都出來。”


    這三人中,一個是錦繡衣裳,梳著婦人發髻,妝容精致的年輕夫人,一個身著青衫,一臉寒酸的落魄書生,一個則是劍眉星目,高大英俊的青年公子。


    說著,他朝董員外道:“董員外,麻煩你準備三間空房子,我要審問他們。”


    董員外見江尚三言兩語就接管了現場,知道此人來曆不小,不敢輕易得罪。


    他一邊吩咐下人騰出空房,一邊不解問道:“敢問江捕快,他們與小女之死有何關係?”


    江尚反問道:“董員外,這三人是什麽身份?”


    董員外道:“他們是董某的夫人,小女的西席先生,還有董某夫人的表弟。”


    “那就更對了。”


    江尚隻是看到王仵作宣布董小姐自殺之時,以及董員外拿出一萬兩請動周元之時,這三人的表情有些異樣。


    決定拿他們三人來開開刀。


    沒想到他們還真和董小姐扯得上關係。


    “老爺,房間已經收拾好了。”


    很快就有下人來稟告。


    江尚擺擺手道:“幾位請吧。”


    可董夫人卻不願意了,她抱住董員外的胳膊,撒嬌道:


    “老爺,人家不想去,今天我要是被這捕快一問,以後指不定有人會怎麽議論我呢?


    而且我怎麽可能會和錦兒的死有關係,昨天夜裏人家可是一直和你待在一起的,難道你忘了?”


    董員外卻麵無表情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既然你是清白的,那江捕快需要你協助調查,你去去便是。


    這麽多人都在這兒,難道還能吃了你不成?


    待會江捕快問你什麽,你便答什麽,不能有半點隱瞞。”


    董夫人這才罷手。


    她撒開董員外的胳膊,冷哼道:“去就去。”


    另外兩人見董夫人都不能免掉問詢,也就不說不去的話,全都被下人引著去了隔壁不遠的空房間。


    周元貼心地讓人把守在每間房間前後。


    “周哥,這裏所有人都要看守住,一個都不能落。”


    江尚說道。


    如果這三人審不出什麽問題來,他還得從其他人入手。


    “好嘞。”


    周元答了一聲,又小聲問道:“江老弟可需要我幫忙審問,在這刑訊一道,老哥我也算小有心得。”


    江尚搖搖頭示意不用,又從董員外口中了解了一番三人的基本信息,這才獨自一人走進了第一間房。


    ……


    第一間房中是落魄書生。


    書生姓秦,據說是個名落孫山的秀才,寫得一手好字。


    進府之時以一首詠物詩贏得董員外的青睞,打敗了與其一起競爭的三個先生,成為董府小姐的西席。


    仔細看這秦書生,就能發現這書生年紀不大,也就二三十歲,隻是身上一股子暮氣,讓他老氣了許多。


    見到江尚進來,書生正要說話,就被江尚抬手攔住。


    “我趕時間,現在我問你答。”


    秦書生愣了愣,然後點頭道:“好。”


    “抬起頭來。”


    秦書生不明所以,但還是聽話的抬起頭。


    結果就看到一抹金光在眼前閃過,他的腦袋裏瞬間就一片空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江尚眼眸中倒映出一黑一金的重瞳。


    秦書生不過就是一個普通的讀書人,體內倒是有血氣存在,大概就是後天兩三層的樣子。


    對於他的血脈能力來說,和一隻小雞沒啥區別,隻是一個目光就輕易控製住了。


    從一開始,江尚就沒打算自己抽絲剝繭,一點點探索出真相來。


    畢竟能夠翻書後答案,誰還在乎解題過程啊。


    “董小姐的死和你有關係嗎?”


    江尚選擇單刀直入。


    秦書生一臉迷茫,說道:“有……有關係。”


    還真有?


    江尚皺眉道:“什麽關係?”


    秦書生道:“是我害了她,如果不是我和她私定終身,她就不會一時衝動,就不會為了董府名譽而投井自殺。


    都是我害了她!”


    秦書生突然哭出聲來。


    江尚看著秦書生一臉老實相,隻覺這事沒這麽簡單。


    “董小姐肚子裏的孩子是你的?”


    秦書生搖頭道:“我與錦兒發乎於情,止於禮,一直都是以書信傳情,從未親近過。”


    聽到這話,江尚表情一滯。


    董小姐竟然腳踏兩隻船?


    一邊和秦書生談著純純的戀愛,一邊和另外一個男人在背地裏滾床單。


    一個滿足肉體,一個滿足精神。


    玩得這麽花嗎?


    江尚倒沒有懷疑秦書生說謊,在他血脈能力下,連他祖宗十八輩都瞞不住。


    隻是如果董小姐真是海王,她還能為情自殺不成。


    即便有了身孕,大不了就是打掉孩子。


    接著出嫁當晚灌醉新郎官,然後帶點鴿子血撒上,不就又是個純潔的黃花大閨女。


    “你知道董小姐肚子裏的孩子是誰的嗎?”江尚再問道。


    秦書生麵上帶上了一絲痛苦。


    “不知道,那一定不是錦兒願意的,一定是有壞人侮辱了她。”


    江尚摸了摸下巴,對著一臉老實人模樣的秦書生深表同情,然後問道:


    “說說你和董小姐是怎麽認識,並在一起戀愛的?”


    接下來,就是一個落魄書生如何遇到溫柔的富家小姐,如何以詩會友,如何在老嬤嬤的監視下眉目傳情,如何你儂我儂……


    劃掉,根本沒有你儂我儂。


    江尚一臉愕然地問道:


    “你特麽連董小姐的小手都沒碰過,而且你們之間的交流純靠眼神,也就平時寫寫幾封書信,憑什麽說董小姐和你在談戀愛?”


    秦書生一臉肯定道:“我認得錦兒的筆跡,那是錦兒寫的信,而且眼神是不會騙人。


    錦兒愛我,我也愛她。”


    好家夥,腦補怪恐怖如斯。


    原本他還想著董小姐是海王,現在卻有點不確定了。


    人家董小姐不僅從來沒有主動同秦書生表達過心意,平時與他的交流也僅限於教學。


    唯一能被秦書生確定的就是幾個含情脈脈的眼神,還有幾封董小姐的親筆書信。


    就這,書信還不是董小姐親手交給他的。


    每一次都是夾在教學所用的書經之中,還得自個去書房取。


    這特麽連舔狗都算不上好不。


    人家舔狗把女神舔得開心了,女神還得給點獎勵方便繼續吊著。


    結果秦書生純靠自己腦補,就幻想出了一波驚心動魄的愛情故事。


    江尚搖搖頭,打了個響指。


    秦書生眼神一清,還沒來得及看清眼前是個什麽場景,就聽到一句極有聲調的“我打!”。


    他腦袋一昏,歪歪地倒了下去。


    江尚走出房間,對著守在門口的捕快道:“附耳過來,我有些事要你去辦。”


    “……如此這般,這般如此,聽明白了沒有?”


    捕快點點頭:“明白。”


    “那就快去。”


    江尚擺擺手,讓捕快退下,然後就走進了第二個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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