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至先天,就永遠不明白這個境界的有多麽美妙。


    在江尚眼中,天地不再是亙古不變的永恆,而是流動著的,是一片生機勃勃。


    他舉手投足之間就能對這方天地產生各種影響,從而天地也能對他產生各種助益。


    所謂時來天地皆同力,這便是先天之威。


    先天二字,不止是境界之稱,還是一種位格,是此方天地對其的承認。


    江尚心中明悟過來。


    所謂的先天武學便是武者對天地之力的一種運用技巧,武學的級別就是對天地之力的掌控深淺。


    粗淺一點的,就是利用天地之力壓迫敵人。


    讓自己的力量能夠得到十倍百倍的增幅,讓敵人的實力卻得到七八分的減弱。


    若是境界相差大些,便是不用動作,光憑氣勢就能壓得別人不能起身。


    一如前幾日他見到的老煙槍對待那個崇山派的弟子。


    明明老煙槍什麽也沒幹,可那弟子卻好像一座山壓在身上,怎麽也動彈不得。


    若是再高深些的,就應該好像袁幹爹一樣,虛空造物,連同天象都要隨之變幻。


    一指點出,風雪相隨,冰封萬物。


    紙上得來終覺淺。


    雖然袁幹爹給了他不少武道筆記,對武道各境界也有描述講解,但知道是一迴事,親自感受又是另一迴事。


    默默感受著天地之力對自己的改造和增強,江尚漸漸理清了自己的武道之路。


    境界為本,功法為輔。


    除了這個,還有自己的天狐血脈。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天地之力對血脈的刺激,他的血脈竟然又進化了,簡直是躺著都在升級。


    江尚不用迴頭就知道自己多了一根尾巴。


    他的血脈能力由此更加強大,陸崢荊威之流,估計一眼就能讓他們變為自己的傀儡。


    對於先天武者,應當也有了足夠的威脅力。


    還有他的雙眼,更是莫名其妙地多了一種破妄之力。


    普通的偽裝在他麵前簡直和脫了衣服一樣。


    袁幹爹這麽強大,他也看出了一點虛實。


    比如他就知道袁幹爹身上起碼有三層偽裝。


    第一層就是現在這副模樣,好似一個普普通通的先天武者。


    然後強一點的人就能看到袁幹爹身軀下浩浩蕩蕩的氣血長河,知道他其實很強。


    但真正有眼光的人卻是知道所謂的氣血長河並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他體內那不可估量的精神深淵。


    而江尚則是看出了深淵之下還藏著可怕的存在。


    至於那存在到底是什麽,就不是他現在能看出來的了。


    他默默感悟,梳理自身的力量。


    袁不為則站在一旁守候,一點都沒有覺得不耐煩,隻是靜靜看著江尚此刻的姿態容貌。


    尚兒愈發與他娘相像了呀。


    待到江尚收起自己的狐狸尾巴,看到的就是袁不為那雙充滿迴憶的眼睛。


    他心中不由感慨。


    他那素未蒙麵的娘親何其幸運,竟能遇到袁幹爹這般深情之人。


    相比較而言,她挑人的眼光就差了很多。


    有袁幹爹不選,竟然選了他那個便宜渣爹。


    不過迴憶了下渣爹的樣貌,再看看袁幹爹普普通通的樣子,他大概有些明白了。


    他老娘十有八九是個顏控。


    而顏控,從來都是看臉說話的!


    還好自己長得還行,倒不用擔心這個問題。


    江尚摸了摸臉,心有戚戚。


    見江尚恢複人形,袁不為提醒道:


    “莫以為突破先天就萬事大吉了,你現在還危險得很呢。”


    江尚一臉疑惑:“什麽?”


    袁不為正聲道:“我了解江懷瑾,他的手段絕不止這麽一個小小的刺客。


    這一次刺客失敗,是他不知道我已經插手,依舊把你當成原來的你。


    否則以他的性子,至少會派一個先天武者過來。


    但這一次過後,下一次他的攻擊定是雷霆萬鈞,不給我們絲毫反應之力。”


    “我當然沒問題,但我不可能時時守在你身邊。”


    江尚頓時牙癢癢起來,突然他眼睛一亮,想了個餿主意。


    “要不幹爹你幹脆就說我今天遇刺身亡了吧,我正好改頭換麵,也就不用擔心什麽刺客了。”


    袁不為眼神一動:“你真的願意放棄現在的身份?”


    以他的實力和手段,為江尚再造一個身份不要太簡單。


    江尚卻笑道:“有什麽不願意的,幹爹你該不會以為我喜歡當那個人的兒子吧?”


    袁不為笑了起來:“好好,就依你,明日你的死訊就會傳遍全城,然後傳到江懷瑾的耳朵中。”


    笑過之後,袁不為又道:“不過這隻是下下策,以江懷瑾的謹慎,他一定會派人再來查探你的虛實。


    除非你打定主意不再露麵,否則遲早會暴露。


    所以你的實力提升不能停下,隻有自己的實力強大了,才不用擔心這些魑魅魍魎的騷擾。


    在此期間,有什麽需要我幫助的,你盡管提。”


    江尚眼前一亮,說道:“這麽說起來,我還真有一件事需要幹爹你幫助。”


    袁不為道:“什麽?”


    江尚伸出手,很形象地搓了搓手指頭。


    “我要銀子。”


    “很多的銀子!”


    袁不為沉吟片刻,霸氣的一揮手道:


    “既然你想要賺錢,幹爹就把生意交給你,想要多少銀子就去自己賺。幹爹給你兜著。”


    “多謝幹爹!”


    這一刻,江尚的眼睛冒出金光。


    雖然他不知道袁幹爹的生意是幹什麽的,但憑袁幹爹的實力,想來也不會太差。


    ……


    與此同時。


    京城。


    忠勇伯府。


    後庭花苑,花亭之中,擺著一桌精致素淡的酒菜。


    桌上,一男一女月下相酌。


    男的看起來二十七八,豐神俊朗,劍眉星目,一襲青衣文衫,瀟灑風流。


    女的畫著好看的妝容,一襲淡紫色的流蘇長裙,領口略低,露出精致鎖骨還有一抹雪白,氣質高貴優雅。


    “青陽縣那邊傳來了消息,老李失蹤,刺殺的死士失敗,看來是袁不為插手了。”


    男的端起酒杯,似無意中說道。


    女的動作一頓,露出冷笑道:“就是不知道那小賤種真的命大,還是某人念著老情人,一次又一次的故意放過?”


    這男的赫然就是江尚此身的生身父親,當朝忠勇伯——江懷瑾。


    女的自然就是忠勇伯夫人,朝廷敕封的三品誥命夫人——崔玉蘭。


    江懷瑾眼中露出幾分歉意,苦笑道:“玉蘭,難道這麽多年了我還不能證明我的心意嗎?


    難道非要我把心掏出來給你看看才行嗎?


    當年若不是袁不為那廝以你的性命相脅,我又豈會收下那小孽種?


    這些年他每一次在我麵前出現,我心中的恥辱就多上一分。


    我心中的苦何曾比你少過半分?


    當年也是你與我置氣,我才會一氣之下跑去鎮妖關參軍,否則又怎會遇到那個妖女?


    這些年來,悔恨時時在啃噬著我的心。


    我沒有把持住自己,我是犯了錯。


    可犯了錯的男人就不配得到原諒了嗎?”


    崔玉蘭見到丈夫眼中的傷感,心中也是一軟。


    她是愛極了麵前這個男人的。


    若不是因為愛他,她堂堂崔家嫡女又豈會下嫁給一個小小的伯爵之子。


    她的父親是當朝大將軍,位列二品,手握重軍,她的爺爺更是當朝國公,與國同戚,家世何其顯赫。


    她是家人手中的明珠,也是同輩人中少有的能決定自己婚姻的女人。


    可突然有一天,一個滿身塵土的家夥走到她家,說那是她丈夫的私生子。


    她心中的憤怒可想而知。


    她叫人把這個粗漢趕出去,可沒想到那廝竟武藝高強,不僅三兩招就打敗了伯府中的護衛,還挾持了她。


    收到消息,趕迴來的江懷瑾見到她被挾持,不得不指天發誓答應收下那個小賤種。


    後來經過血脈秘術檢測,發現這個小賤種確實是她丈夫的私生子。


    那一刻,她是想殺了他的。


    不過想到丈夫發的毒誓,她還是罷手了。


    這些年來,她自己的兒子也出生了,她心中的恨也隨著小家夥一聲聲母親大人減弱了不少。


    既然為人母了,就當為自己的兒子積些陰德,少些業力。


    而且她不是天真少女,在貴族圈子耳聞目濡這麽多年,也見識過那些男女背地裏玩得多麽瘋狂。


    特別是那些男的,家裏養了好幾個還不夠,背地裏還有數不過來的女人和私生子。


    她的閨蜜們都十分羨慕她,說她眼光好,嫁的也好。


    她的丈夫竟然這麽多年隻有她這一個妻子,從一而終,不像她們,表麵風光,背地裏卻是夜夜獨守空房。


    兩相比較之下,她的心也就軟了,覺得也不是不可原諒。


    她心想就當在家多養了一條狗,等他成年以後就找個借口打發出去,免得見了心煩。


    結果就要把那小子送出京城之時,她卻得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消息。


    那小賤種竟然是半妖血脈。


    崔玉蘭差點崩潰。


    這麽重要的事情,她的丈夫竟然一直瞞著她。


    若是讓朝廷知道他們收養了半妖這麽多年,那時不僅是她和她的丈夫,甚至她的娘家也可能會被政敵抓住把柄攻擊。


    所以崔玉蘭和江懷瑾攤牌了。


    小賤種必須死!


    江懷瑾猶豫過後,點頭答應她,隻是說這事不能著急,他來安排。


    她問為什麽,江懷瑾說出了袁不為的名字。


    想到當年那個無法無天的家夥,崔玉蘭默默點頭同意。


    如果知道她殺了江尚,那家夥怕是會對她的兒子出手,隻有千日抓賊,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若是因此讓自己的兒子傷了一根毫毛,她也不會原諒自己。


    後來她陸陸續續接到從青陽縣傳來的消息,知道那小賤種一過去就墮落了,整日尋花問柳,夜宿青樓,身子骨一日比一日差。


    色是刮骨刀,再強壯的男人都會因此行銷骨瘦,更何況不加節製的情況下,


    她知道這是丈夫的安排,便不再插手。


    結果……


    那小賤種非但沒死,反而現在他們在青陽縣的耳目全都消失了。


    現在那小賤種就像一顆炸彈,不知道什麽時候會炸開。


    崔玉蘭不由越想越氣,冷聲道:


    “江懷瑾,要是因為你的風流債耽誤了嶽兒的前途,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嶽兒名為江重嶽,是她與江懷瑾唯一的親子。


    就在前不久,江重嶽通過他外曾祖父的人脈,參加當世修行大宗太皇宗的入門選拔,之後成功拜入山門。


    而太皇宗作為大夏朝十二個超品宗門之一,實力深不可測,門下弟子雖說稀少,可個個身懷絕技,非同凡俗。


    據說太皇宗與大夏皇族關係匪淺,門下最重血統血脈。


    若是讓他們得知江重嶽有個半妖哥哥,雖說可能不會將他逐出宗門,但自然而然就會將其排除以後的核心位置。


    江懷瑾心知夫人的顧慮,不由連連好聲勸道:


    “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玉蘭,你就放心吧,嶽兒是我和你的希望,我一定不會耽誤他的前程。


    關於此事我已經有了對策。”


    崔玉蘭秀眉一皺,問道:“什麽辦法?”


    江懷瑾微微一笑,胸有成竹道:“其實這事也簡單,那小孽種離京也有了一年之久,關於他風流墮落的消息經過我暗中散播,在京中已有不少人曾有耳聞。


    如果這時候我們說他因為縱欲過度,已經死了,你說會不會有人相信?


    隻要別人相信那小孽種已經死了,即便以後那小孽種再出現,也不會有人覺得這是我的兒子。


    這世間奇術秘法無數,有改容換貌的秘法也不足為奇,我們大可以說是遭受人陷害。”


    崔玉蘭卻不覺得這是個好辦法,但還是與丈夫商量起來:


    “如果真有人想要針對我們,大可以拿住那小賤種,與你做血脈檢測,當年你不就是通過此來確認他是你兒子嗎?


    到時候反倒有嘴說不清。


    還有,你說了這麽多,是不是就是想放過他嗎?


    我當初也是信了你的鬼話,早該弄死他,現在就什麽事都沒了。”


    江懷瑾點點頭道:“夫人稍安勿躁,此事為夫早已考慮過。”


    “那小孽種不足為懼,其實最讓我擔心的是袁不為那廝。


    這人心機深沉,性格果敢勇毅,這輩子若不是為情所困,早就在軍中幹出一番大事來。


    如今他蹉跎在小小縣城之中,卻好像一條毒蛇,死死盯住你我二人。


    這些年我為何要攔著你不對那小孽種出手,便是顧忌他會因此遷怒你我,對你和嶽兒出手。


    其實背地裏,我早就請了不少高手去那青陽縣,以各種緣由與其交手。


    就是為了除掉袁不為,報當年他竟敢脅迫玉蘭你的一箭之仇。


    一旦袁不為死了,那小孽種還不是任你我宰割。


    可惜那廝實力強大,數次試探刺殺都未能建功,反倒讓其提高了警惕。


    我這才不得不將那小孽種送了過去,以降低其警惕。


    這廝當年脅迫夫人之時,便差不多有了稱號武宗的實力。


    為夫懷疑,這麽多年過去,他怕是早就練神返虛,步入先天大宗師之境。”


    崔玉蘭聽到自家丈夫為了她背地裏幹了這麽多事,心中不禁有些感動,但並未表露出來。


    她現在還生氣著呢。


    而且她不是無知婦人,明白什麽叫練神返虛,什麽叫先天大宗師。


    先天三境。


    分別為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練神返虛。


    練神返虛的先天大宗師已經是離凝練武聖金身隻差一步,世俗之中,明麵上的最高武力。


    便是高高在上,甚少理會俗世的修行者們,麵對先天大宗師也要平等論交。


    到這個境界,武道和修行,相差便不大了。


    可崔玉蘭還是不太相信,她目露懷疑到:


    “先天大宗師何其難得,一個逃兵,會有如此際遇?”


    “江懷瑾,該不是你故意嚇唬我的吧?”


    江懷瑾連連苦笑道:“若是我要嚇唬夫人,何必要費這麽多無用的手腳。


    我之所以現在對夫人和盤托出,便是為夫我自覺已經製不住他,隻得勞煩夫人你了。”


    說著,江懷瑾站起身來,走到崔玉蘭身旁,躬下身子一把攬過她的肩膀靠在自己懷中。


    崔玉蘭略微掙紮,見江懷瑾沒有放手的意思,還越擁越緊,她隻得拍了拍江懷瑾的手,嘴上嬌嗔一聲:


    “就知道你沒安好心,說吧,你想求我什麽?”


    江懷瑾柔聲道:“不管那袁不為是不是先天大宗師,我們姑且將其算作先天大宗師。


    所以我想讓玉蘭你去見見嶽父大人,請他幫幫忙。


    嶽父大人乃是神威大將軍,麾下十萬神威軍,營中更有各種軍中重器,其中不乏對先天大宗師有威脅的重器。


    隻要嶽父大人肯幫忙,能夠借調一支精英小隊,配上重器武裝,再加上我親自出手,這一次一定讓那袁不為授首。”


    崔玉蘭卻是果斷搖頭拒絕道:“不行!”


    江懷瑾嘴角一勾,語氣卻是變得憂傷起來:


    “難道玉蘭你還在懷疑我?難道非得我連命也丟在那兒你才相信嗎?”


    崔玉蘭沒好氣道:“你是嶽兒的父親,我的丈夫,你親自出手,


    萬一出了事情怎麽辦?


    這一次我就拋下女兒家的臉麵,到爺爺那去哭訴一番,請他派遣一個大宗師級別的供奉來幫我一次。”


    江懷瑾為難道:“這,不太好吧?”


    崔玉蘭道:“爺爺平時最疼我,嶽兒這次能拜入太皇宗也是他出了大力,可見他對嶽兒的喜愛。


    就算是為了嶽兒的前途,他也一定會同意的。


    就這樣決定了。


    否則就憑你那三腳貓的功夫,你能幹什麽?也就平常欺負欺負我。”


    聞言,江懷瑾眼中精光一閃,立馬嘿嘿笑了起來,笑聲中帶著幾分顏色。


    “那我現在可得好好欺負欺負你了。”


    不多會兒,花亭傳來崔玉蘭嬌媚入骨的聲音:


    “別……別在這兒,去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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