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言勸說母親無效,默然良久,忽道:“當初永巷門被閉,阿姐推算表姐境況不妙,我曾經問過阿姐一句話。”

    “什麽?”王妃也不知道她們姐妹之間,什麽時候親近到了這種地步,雖然永巷門這件事上,嘉敏確實有功,但是誰知道她背後什麽用心,反正王妃是不信嘉敏會為嘉言舍身冒險的,多半是事有巧合,脫身不得,隻好將計就計。她這樣猜,其實也不算太離譜,如果嘉敏早知道這麽兇險,多半也會三思,而不是隻身前去,隻是嘉言這個年歲,哪裏聽得進去,滿腦子都是母親不公平,當時鬱鬱說道:“我問阿姐,如果落到表姐那個地步的是我,她是不是也會這樣,袖手旁觀。”

    南平王妃這時候倒又沉默了,並不追問“她怎麽說”,嘉言也不等她這句話,徑直道:“阿姐說,不會,你不一樣。”

    “不過說說而已。”

    “我當初也這麽想,阿姐不過說說,哄我歡喜,但是後來我被扣在永巷門,阿姐確實是來了,她沒有食言。”嘉言慢慢地說,“如果阿娘執意不肯去求姨母,那麽我去——阿娘攔不住我的。”

    王妃雙手撫在腹部,垂著眼皮不說話,嘉言說的,她都知道,她也反複想過,她對嘉敏,是不是不公平。但是人的心,怎麽能不偏。也許嘉言說得對,不管嘉敏當時是存了什麽心機,她救了嘉言,她破除了永巷門的危機,那總是真的。隻是眼下洛陽風雨飄搖,就算太後肯考慮,隻怕也使不動那些大爺。

    嘉言久等不到母親迴答,越發灰了心,隻恨自己是個女兒家,雖然也跟著父兄練習過騎射,不過是些花架子,並無半點真功夫,不然她早迴了王府,母親不在,府中侍衛自然唯她馬首是瞻……王妃瞧見她麵上閃爍不定的暗淡和傷心,微微歎了口氣,說道:“我聽說宋王也一同被劫了去……”

    聽母親提到蕭南,嘉言心裏越發焦躁:“那又如何!”——難不成還能把嘉敏脫身的希望放在同樣被劫的蕭南身上?

    卻聽王妃緩緩道:“想必……宋王府也急得很,隻是彭城長公主一直在宮裏沒有歸家,所以沒有得到消息。”

    嘉敏愕然:“阿娘的意思是?”

    王妃再歎了口氣:“我聽說當初宋王北來,有個小丫頭一直跟著。她當初能跟著他北來,如今他被劫走,多半也肯下死力救人。隻有一點,宋王不在,王府的侍衛未必聽她使喚,但是咱們府裏,不是還有侍衛麽。”——其實王妃估計著,宋王府的侍衛,多半還是能聽那

    個小丫頭使喚的,隻是宋王府一旦有動,恐怕會驚動朝中,更何況宋王府的侍衛營救嘉敏,自然不及自己人上心。

    嘉言萬萬沒有想到母親竟然提出這麽個折中方案,一時跳起,叫道:“那怎麽可以!”

    “為什麽不可以?”王妃瞟她一眼,重逾千斤。

    “可是、可是……”嘉言眼前浮起蘇仲雪的臉,那個牙尖嘴利、一看就知道不懷好意偏還美得驚人的姑娘,如果她救了阿姐,以後阿姐的心願……不不不,她怎麽會救阿姐,她多半會救下宋王,丟下阿姐不管——不由得把頭搖成撥浪鼓:“不成不成,她去會害死阿姐的……她去還不如我去呢——”

    “元嘉言!”王妃厲喝,嘉言登時收聲。

    許久,王妃才又續道:“無論如何,賀統領總是自己人,他不會不管你阿姐……她去最合適,就這麽定了吧。”

    嘉言看著母親疲倦的麵容,死死咬住唇不說話,心裏卻在想:如果我騎射出色,也許母親就會放心讓我去吧。如果我騎射出色,就不必把阿姐的性命交到那個危險的女人手上了吧,如果……一念起,滄海桑田。

    無論是嘉敏還是蕭南,又或者始作俑者於櫻雪,都沒有想到,是這次突發事件,成就日後屢次挽狂瀾於既倒的娘子軍……當然那是很多很多年以後了,這時候嘉敏還不知道,命運的車輪,已經不可抑止地滑離了原來的軌道,滑向詭不可測的未來,之後……所有,所有人,都再沒有迴去過。

    九月下旬的一天,蘇仲雪換了戎裝,領著南平王府十八騎在瑟瑟秋風裏出了洛陽城。這時候晨光未亮,無論雄偉的永寧寺還是幽靜的瑤光寺,都還沉浸在濃霧之中,滿地落葉堆積,馬蹄踏過,沙沙輕響。

    周城也在其中。

    轉眼又過去十多天,嘉敏雖然不能準確判斷身在何處,但是心裏盤算著,怕是已經出了河北地界。

    起初於謹看見高大的城牆會繞路走,但是到這一日,幹糧食盡,於謹就麵臨著選擇:他自然可以啃樹皮、吃野草,不過他們三個都算是富貴鄉裏長大的人,能不能吃這個苦且不說,吃不吃得了才是重點,要到半路上倒了,少不得還是得延醫求藥,還是須得進城。當然他也可以支使蕭南去打獵,但是沒有弓箭,能獵到什麽東西可想而知,而且這樣一來,會多耗去許多無謂的時間。

    於謹心裏有一筆時間帳,一是南平王班師迴朝,二是南平王妃發現嘉敏與蕭南私奔,雖說家醜不可外揚,但總

    不至於不派人來找。他必須在這兩個時間底線之前,帶著這兩個廢物抵達南平王的兵營。

    或者抵達南朝——如果是後者,他就真隻能借蕭南和嘉敏的頭顱一用了,有嘉敏的頭顱開路,蕭南的頭顱作後手,他就不信南朝皇帝能不謝他。

    如果把弓箭交給蕭南去打獵……那自然萬萬不可;最下策莫過於自己進山打獵……難道他能把嘉敏交給蕭南?就算是強迫蕭南與他同去也不可能,一旦放任元三娘獨處,誰知道蕭南會做出什麽舉動?

    就不說元三娘也不是什麽省油的燈了。

    “洛陽城已經很遠了。”蕭南意味深長地說,並不苦勸。

    洛陽城已經很遠了——元三娘自然是生平沒有出過這麽遠的門,他蕭南在這上不著天,下不挨地的地方,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離洛陽千裏萬裏,他孤身一人,既無印信,但憑空口,誰認他這個宋王?

    “……進城罷。”於謹也明白過來,咬牙道。

    蕭南微微一笑,果然駕車進了城。守門的將士並沒有十分為難他們,那也許是因為,蕭南塞了銀角子過去——那是從衣裳上拆下來的。也虧得於櫻雪沒有經驗,阿朱又成心設套,給的衣物都是上好的蜀錦,衣物上繡花配飾一應俱全,於謹隻道是兩人私奔所備,倒也沒有起疑心。

    三人進城。

    於謹留意,並沒有在街頭巷尾看到嘉敏和蕭南的畫像——雖然他琢磨著南平王妃多半也不會采取這樣的下策,但是進城過關,也沒見守城的士兵如臨大敵,或者對某個年齡層次的人多加盤問。

    也不見一路有什麽舉止奇怪的人,照理說,嘉敏跟著蕭南私奔,多半會去找南平王或者南平王世子,就算南平王妃想不到這招,太後身邊也應該有人想得到,有了目的地,守住關卡,那就是甕中捉鱉。

    他留意的同時,嘉敏和蕭南也在留意,沒有在街頭巷尾看到於櫻雪的畫像,也不知道是該鬆口氣慶幸,還是埋怨朝廷不上心。

    三人找了家不大不小的客棧住下。

    那客棧雖不甚奢華,地方卻交通便利——便於跑路。於謹照常扣住嘉敏,把奔走的任務交給蕭南——要出手的主要是衣物和車,那車畢竟是宮製,雖然被銼掉印記,改了外形,也還是個禍患。另外還有采買食物和新的馬車。

    雖然沒法拒絕,但是於謹的這個要求還是讓嘉敏和蕭南齊齊起了疑心——在荒郊野外,於謹支使蕭南奔走,拾柴燒火找

    水,都在情理之中,畢竟他們走的路偏僻,方圓幾裏之內都未必有人,就算有人,也不會那麽巧,就是官府中人,萬一蕭南運氣好,碰到肯為他通風報信,引官兵前來的普通人——也許是獵戶——他們三人也多半已經走遠,就算沒有走遠,蕭南和元三娘,特別元三娘,可還是上好的人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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